南藤抱着包窩在沙發裡,撓了撓頭髮,從上海來北瀆這揹包從沒有離開過自己視線,一直揹着胸前,難道是自己忘帶了?想想又很快的否定了,南藤清楚的記得自己出門前是把錢包帶上的,況且這是他所有的家當了,不帶這個難道他喝起北風去啊。
“你別這麼奇怪的看着我,我是不會碰你東西的。”餘梔被南藤盯得發毛,連忙搖手跟自己撇清關係。
“怪你怪你,下火車買薯片的時候我錢還在的,下這麼大的雨我去追你結果被一箇中年大叔撞到,一定是那個時候丟的。”南藤插着腰站在沙發上,噘着嘴都快哭起來了,“完了…全完了,我活不下去了。”
“怎麼怪我咯,這下真的是浪跡天涯了,你在上海呆的好好的,跟着我來北瀆幹嘛,等等,你的吉他呢?也丟了嗎?天吶,你丟了多少錢,還有你身份證什麼的都放在銀行卡里嗎,要不我們報警吧。”餘梔咬着牛奶吸管,盯着桌上的手機屏若有所思。
南藤抓着抱枕四腳朝天,眼神空洞的望着天花板。溼漉漉的頭髮在布匹沙發上浸出一灘水漬。餘梔是他在上海無依無靠的時候認識的第一個朋友,也是唯一的一個。在這之前他想了很久要不要回到北瀆,至少在那個城市還有菘藍的身影,最後他還是決定回來,反正自己沒有什麼可以牽掛的了,而上海這座城市太大了,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迷路了。南藤把這個月的房租交完,又把剩下的錢打給媽媽卡上。最後摸了一下褲兜裡,連買去北瀆的一張火車票錢都不夠。南藤想了想,自己身上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有些自卑,除了菘藍送的這把吉他。菘藍的夢想是當歌手,而南藤的夢想是希望可以站在菘藍的身邊做她的吉他手,就在南藤對自己都失望的時候,菘藍義無反顧的相信他。可如今,這些都是浮雲,沒有菘藍,有這把吉他又有什麼用呢。它就像沒有靈魂的傀儡,菘藍離開的那天,這把吉他的靈魂就死了。南藤路過樂器店,把它賣給老闆,他最後一次撫摸過琴絃,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再看一眼就捨不得了。
“我已經不需要吉他了。”
“可你不是說它是你生命的一部分嗎。”
“我已經把它賣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啊,它是你的堅持你的信仰啊,你忘了你說過你愛吉他,你喜歡指間滑過吉他的感覺,怎麼可以把它賣掉,天橋那麼多人都喜歡聽你唱歌,我相信一定有很多人每天路過天橋留意你還在不在,你很棒啊,況且…況且…那把吉他對於你的意識是不一樣的,爲什麼要放棄自己,這是你的夢想啊。”餘梔想起那把琴上的刻字,一“菘”一“藤”,內心爲那個叫做菘藍的女孩感到不值。
“餘梔你太單純了,等你經歷了社會的人情溫暖你就會發現,夢想根本值不了幾個錢。”南藤抱着抱枕坐了起來一本正經的看着餘梔說道,又低下頭呢喃,“如果菘藍還在我身邊,她一定也像你這樣…囉嗦…”
但餘梔似乎聽不清楚,說到底還是怪自己在火車站太心急,可轉念一想,又不是我讓他來追我的,不理我不就可以了嘛。但還是有些自責的告訴南藤,“以後你有什麼事情就跟我說,只要能幫你我一定盡力。”
“你確定?那你發誓!”南藤陰陽怪氣的笑了笑。
“好好好,我發誓。”餘梔擡起右手豎起中間三個指頭,不過看到南藤一副老謀深算的面孔,頓時內心有些不確定了。閉着眼睛默唸,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不過我已經發誓了,外面還在下雨,老天不會劈了我吧。
“求收留我一晚把,明早你去學校我一定找工作去。”
餘梔睜開眼看到南藤不知什麼時候衝到自己眼皮底下,還以爲見鬼了,嚇得手裡牛奶差點灑出來。
回到房裡餘梔靠在牀頭聽着窗外的雨聲出神,手機握在手裡響了很久都沒有發覺。回過神來一不小心碰到屏幕,顯示“正在通話中”餘梔懊惱的眉頭擰巴在一塊,心裡五味雜陳,一下子語塞不知說什麼好。
“餘梔啊,到北瀆了吧,短信看到了嗎,我有點不放心就打電話來,中午是不是火車上人太吵沒聽到啊,我打了好幾個你都沒接,我想跟你說我給你銀行卡打了點錢過去,別省着不捨得花啊,不夠再跟爸爸說。”餘慕辰趁着胡悅芸下樓倒垃圾,偷偷給女兒打電話,餘浩傑在旁邊咿咿呀呀的卻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恩,知道了,我在學校也花不了多少的,你不要再給我打錢了,我都用的。”
“唉,以防萬一嘛。我還不知道你啊,就算是真要用錢的地方,你也不好意思跟家裡開口。那我不打擾你了,早點休息啊。”餘慕辰靠在窗邊看到胡悅芸準備走上來掛了電話,餘浩傑爬到他身上抓着電話,稚嫩的聲音含糊不清的喊着,“姐姐…姐姐…咦…嘟嘟…沒聲音啦~”
餘慕辰吃力的蹲下身,臉上不經意間多出了幾條皺紋,他靜靜把電話從餘浩傑的小手裡抽了出來,食指放在嘴邊,輕聲細語的說道,“噓~姐姐要去睡覺啦,這件事情是我們兩個人的小秘密,千萬不能告訴媽媽知道了嗎?”
餘浩傑呆萌的假裝很認真的模樣,似懂非懂的看着爸爸,“嗯啊”一聲。
餘梔聽到電話那頭餘浩傑忽遠忽近的聲音,想到他被餘慕辰抱在懷裡奶聲奶氣的喊着自己“姐姐”的時候,心裡像是被人揪了下。餘梔有些無助的想起白芷,如果她在身邊,即使什麼都不做,自己會不會好過一些,可是白芷身邊有那麼多人,很多時候她想跟白芷認真的說些話,可她總聽了幾分鐘就自己開始玩起來,真的是一刻也安靜不下來。沙苑子不一樣,雖然他們之間的交流不多,但卻是能說真心話的人,見過彼此的狼狽不堪卻依然不曾離去。那麼白晟呢,餘梔有過很多想不要再喜歡他的念頭,不過今天真的是自己做錯了,她很想跟白晟說說話,可她低不下頭,開不了口。想這麼多又有什麼用呢,他們都不在了。十九歲了,餘梔你也該堅強點了。
從胃裡泛起的酸澀,鼻頭紅的像似櫻桃,餘梔窩在冰冷的房間裡,從被子裡擡起身子深呼一口氣,眨巴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把眼淚嚥了回去。南藤敲門進來看到餘梔眼睛有些通紅,面孔蒼白的樣子,頓了頓,有些擔心問,“怎麼了?”
“沒什麼,你有什麼事嗎?客廳沙發睡着不舒服啊。”餘梔穿着寬大的白色t恤,垂着頭搖了搖,棕黑的的頭髮凌亂的堆在頭上。
“啊…還可以了,”南藤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腦袋,“你是不是在擔心白晟啊,其實這事不在你,怪我,是我沒有照顧好你,對不起。”
餘梔本來不打算哭的,可一聽到南藤溫柔的聲音,憋屈很久的情緒就不自覺的涌上來,“不不不,跟你沒關係,他就是那種人。”
“你不用跟我掩飾什麼的,”南藤把裝着白晟袋子的衣服塞到餘梔懷裡,“明天我要去找工作,你去學校正好把衣服給白晟,聽話。”南藤衝着餘梔笑了笑,這種笑容真的很溫暖人。
餘梔抱着袋子猶豫不決,想到了什麼似的,跑到房間裡衝着南藤喊“啊…對了,你等一下。”餘梔從錢包裡翻出一張卡,遞給南藤。
“不要,我不要,我不能拿你的錢。”餘梔還沒有開口說話,南藤就搖着手避而不見要離開。
“想多了,我吃飽了撐的把錢白送給你啊,我又不是土豪,一手拿卡走,按銀行的利息分期還款。”餘梔拉住南藤,聲音還帶着哭腔,一副有本事你咬我呀的神情。
卡里有多少錢,餘梔自己也不知道。這卡是餘慕辰跟林曉依離婚以後偷偷塞在餘梔衣服裡的,他不定時的往卡里打些錢,但餘梔從餘慕辰離開以後就沒花他一分錢,她甚至都沒敢告訴媽媽有這張卡的存在。
清晨,天空像是水洗過的湛藍,路上還潮溼的淌着下過大雨的積水。北瀆大學離小姨家有一段距離,坐公交需要經過八站才能到達。餘梔失眠了一夜,這麼多年每一次開學前一晚餘梔都會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她特別害怕自己要融進新的環境跟一羣陌生的人相處。餘梔總是喜歡亂想沒有發生的事情,她閉上眼睛,希望清晨醒來的時候,一切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糟糕吧。
當白光穿過窗簾滲透進來,顆粒感的灰塵漂浮在空中。餘梔乾脆不睡了,收拾好東西從冰箱拿出一盒牛奶打算走去學校,關上門站在樓下躊躇了,思考了一會,折回去把南藤整理好的衣服帶上。
餘梔平時都是披着頭髮,今天心血**紮了個馬尾,覺得脖子裡空蕩蕩的不自在。微風從身後輕輕吹過,碎髮飄散到嘴角,倒也是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