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依送餘梔去火車站,一路上餘梔出神的望着窗外,車外太陽高照,路邊站着一個男孩面孔曬的通紅,餘梔想她一定在等某個心愛的女孩。
原本白晟硬要來接自己跟他們一起去北瀆,可要走的這天卻沒有看到他。餘梔嘴上說着不用可心裡滿懷期待,早晨媽媽急着去公司,催着自己快點下樓送她去火車站,餘梔望着窗外不見白晟,故意放慢了速度,把原本收拾好了的書桌打亂再重新收拾一遍。她當然沒有告訴媽媽她要跟朋友一起去北瀆,潛意識裡知道白晟並不可能會來,這種隨口一說的承諾對於他來說太簡單了。
餘梔做了最壞的打算,仍抱着小小的期待。近響午,白晟還沒有出現,餘梔不得不坐上媽媽的車去趕火車,她沒辦法再等了,林曉依都從公司到家趕了個來回。
白晟雖然性格冷淡了點,但總是對所有人很好,即使有特別的人也似乎並沒有什麼與衆不同的。或許是因爲不是獨生子,身爲哥哥從小就要照顧白芷,對人好也已經習慣了。可餘梔卻偏偏吃這一套,只要白晟跟她說一句,她就恨不得敞開心扉說十句話。有時候她自己也懊惱話太多了吧,他們實際並不算很熟啊。然後餘梔就會想遠離他,可只要白晟一開口,她還是忍不住靠過去。
令人難過的事情總是擠在一起發生。
餘梔看着媽媽從後備箱拿出自己的行李,摟着自己走進候車室,餘梔可以感覺的到媽媽鬆弛的皮膚裡脆弱的骨骼,用力的保護自己。餘梔不敢碰媽媽的手臂,肩膀,頭髮,她太柔軟了,餘梔能摸到時間的流逝,歲月一點一點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她濃密的睫毛微微顫抖,林曉依反覆的叮嚀讓她覺得自己很幸福,就好像小時候被媽媽牽着手的感覺,而現在,餘梔想抱抱她都需要彎下身來。
林曉依嬌小的身子陷進另一個嬌小身子的懷抱,她拍了拍餘梔,說:“好啦,都這麼大人了,到了北瀆給我發個短信,我好安心。真不知道你這小腦到在想什麼,這麼好出國留學的機會你竟然不去,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國外名牌大學每屆的畢業生哪個回來不是大公司搶着要的人才,但我尊重你的選擇,我林曉依的女兒一定不會差的。”
“你也不要這麼拼了,多休息,其實你賺那麼多錢有什麼用呢,你能感到快樂嗎?”
“我並不是爲了賺錢而賺錢,我愛我的工作,如果你不愛他,那麼你每天只能在不快樂中度過,這纔是很難過的事情,所以餘梔,你一定要熱愛你所學的專業,這樣到了社會你就會明白的。”
餘梔捏着火車票,有些難過,她很想留在媽媽身邊,可媽媽總是喜歡用很多理由把自己往外推。餘梔不喜歡媽媽嘴裡的商業話語,她並不在乎這些東西,她只是想媽媽可以抱抱自己,多關心自己,哪怕能感受到一點點的親情也好啊,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明明站在眼前卻又很遙遠吧。每當這個時候,餘梔總覺得自己像是站在雪山頂峰的王者,除了散落的飛雪聽不到一點兒聲音,她沒有劍也沒有斗篷,她不能低頭,山下是萬丈深淵,她像雕塑一樣孤獨的站在別人看不到的風景,像個失敗者。她已經對林曉依沒有期待了。
林曉依握着餘梔的手,遲疑了一下,問,“餘慕辰最近有沒有找過你。”
餘梔沒有張口,瞳孔裡有絲落寞一閃而過,搖了搖了頭。她拖着行李跟着成羣離別的人一樣,面無表情,踏上遠赴異鄉的路。
火車上開動了,餘梔透過窗簾的縫隙,看到媽媽在人羣中瘦弱的身軀望着火車玻璃窗在尋找些什麼,餘梔認真的記住她的模樣,好怕一眨眼就忘了媽媽的樣子。她眼角有幾條皺紋,她身上有幾顆痣,她講話的速度,她頭髮的香味。餘梔果真沒記住些什麼。媽媽的輪廓越來越小,接着模糊成小黑點,最後消失不見。
餘梔習慣的從書包裡掏出手機,正巧屏幕亮着,是餘慕辰打來的電話。餘梔盯着手機直到對方先掛斷電話。沒一會手機又震動起來,餘梔手有點麻,換了另一隻手拿着。
屏幕暗了以後餘梔又接着玩起手機,一條短信顯示,“注意安全,照顧好自己。”
餘梔把手機放進口袋裡,帶上耳機,壓低了帽檐,白色的耳機線一團亂的纏繞在胸前。罷了罷了,都已經習慣了。
“小姐你好,請問需要服務嗎?泡麪?餅乾?還是酸奶?”
“白開水就好,謝謝。”
餘梔沒有擡頭,低聲說道。
“哈,傻瓜,你怎麼都不擡頭看我一眼,原來你耳朵裡沒音樂啊,還以爲你帶着耳機不會理我呢。”南藤說着,抱着揹包一屁股坐在餘梔旁邊。
“你不上班嗎,坐這幹嘛?”
“我浪跡天涯呀!”
“神經。”
餘梔覺得喉嚨堵得生疼,問乘務員要了杯冰水,咕嘟咕嘟嚥下,好像更難受了。
“漂亮的姐姐,給我泡一桶方便麪吧,水不要太多,再加一根香腸,兩個滷蛋,一袋榨菜,還有…額…我相信還有啥啊…”
“這也就三小時的車程,你吃這麼多到北瀆你還吃得下晚飯嗎?”
“北瀆物價可貴了,香腸三塊一根,我去,搶錢啊,還不如吃泡麪實惠,還吃得飽,”南藤又轉過頭,“漂亮姐姐,我還要袋鳳爪!”
“你又知道了。”餘梔有些無語,摘下帽子蓋在臉上。
南藤大口的吃着泡麪,閒着用手翻着看報紙,餘梔想無視但濃濃的香味直竄進鼻孔,閉着眼睛都能想到南藤現在吃泡麪的樣子。喉嚨瞬間舒適了很多,她嚥了幾下口水,忍不住喊道:“漂亮姐姐,給我來桶泡麪,加三根香腸三個滷蛋再來一袋鳳爪!”
南藤嘴裡還塞着面,吃驚的看着她,講話含糊不清。
“神經啊你,女的吃這麼多沒男朋友。”
“你又知道了。”
大笑。
南藤感到手臂隔着什麼東西在震動,四周環顧了下,指了指餘梔的書包,“電話。”
餘梔沒理他,認真的把麪湯吹的涼些,低頭喝了一口。
南藤張大口往嘴巴里塞進最後一顆滷蛋,差點被噎到,“電話。”
餘梔往嘴裡送了一大口面,依然沒理他。
南藤完全沒把自己當外人,伸進餘梔包裡就掏出手機,“白晟?”
餘梔腦袋空白了一下,立馬搶過手機,南藤下意識的往旁邊靠。餘梔撲了個空,動作幅度太大,導致麪湯灑出來了些,把胸前的衣服染成油膩膩的黃色。
“唉喲~”南藤陰陽怪氣的發出聲音,餘梔單腿跪在座椅上,無暇顧忌南藤,激動的接起電話。
“你在哪,我這邊出了點事情,所以今天沒去找你,你到學校了嗎?”
“恩。”
“那就好,白芷還在擔心你,要我打個電話給你…我們…會晚些過去。”
“恩。”
“沒什麼事那就這樣吧,掛了。”
“恩。”
南藤四十五度角望着餘梔,聽着她恩恩呀呀不知道在說什麼,順便從她碗裡偷出一顆滷蛋。餘梔落寞的重新坐到位置上去,嘆了一口氣把泡麪放在桌上。
這時的白家氣氛冰冷到了極點,今天是柏子仁的葬禮。白晟掛完電話,對已經換好衣服的白芷說,“可以走了。”
“你有告訴餘梔我們爲什麼會晚些去北瀆嗎?”
“她知道了也沒什麼用,只會跟着難過。”
天葵子換上了優雅的黑色套裙,白玄昇也早早的從公司趕回來。白玄昇跟柏伯伯說來也是十幾年的生意夥伴了,加上兩人孩子從小關係甚好,私下交情不淺。想來自己也是看着柏子仁從小長到大的,幾乎能說是半個兒子了,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無論如何,白家都一定要全家參加喪宴。
進門時需要跨過火爐,門口擺放了無數花圈,院子裡擠滿了進進出出的人,白家來的時候周圍已經擠滿了人。白芷有些不自在,空氣裡瀰漫着不知什麼味道,像是香但也似乎不是,總之讓人脊背發涼。白芷除了黑色就只能看到白色,人們交頭接耳的說些什麼,白芷聽不太清,但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說“年紀輕輕沒想到就這麼去了,天妒英才”之類的話。白芷輕輕拉過白晟的手臂,跟在爸爸媽媽後面。
柏伯母領着保姆跟老人忙着招呼來參加葬禮的人,面孔憔悴,眼睛紅腫,像是一夜老了好幾歲,應該是天天以淚洗面吧。白晟有些心疼,也知道柏子仁從小就喜歡黏着柏伯母。
天葵子拉着她的手,勸說:“逝者安息,柏子仁那麼好的孩子,上天一定不會虧待他的。”
白晟一直皺着眉頭,在桌上坐了一會以後抱歉的對柏伯伯說出去透透氣,白芷聽到鬆了一口氣,也跟着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