菘藍下葬的那天,北瀆的清晨起了好大的一場霧。五米開外就已經看不到前面的人和路。
整個城市都被一種無形的恐懼籠罩着。
他們還是回到了北瀆,南藤想,落葉終究要歸根,無論走到再遠,人本性還是貪婪的喜歡最初站着的地方。他想,菘藍也一定不願一輩子呆在繁華而又冰冷的上海,它太大了,一個轉身就會弄丟一個人。
北瀆的春天比其他城市來的更早一些,空氣裡都夾雜着像蜜一樣甜的花香。一定是這座城市太傲嬌了,在北方還在大雪紛飛的季節,它就已經悄悄的開出了花。
如此安逸。以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着。
外來人來到北瀆總會說,這是一座讓人喜歡不起來的城市,卻又賴着不願離開。
因爲這裡的人好像沒有什麼多麼遠大的理想,就像人們所看到的清閒安逸的過完一生。一輩子也沒有什麼多大的作爲,也不會成爲多了不起的偉人。奇怪的是,他們身上總有一股吸引人的魔力,讓你去靠近。
菘藍之所以想在北瀆開了一家名叫“青懷”的酒吧,只是想把青春留住而已,儘管她知道,自欺欺人的結果仍是一場空。可這也不代表她真的竹籃打水一場空。
酒吧的生意越來越好,時常會看見附近高校學生模樣的孩子,有時候他們會穿着校服,大概是晚自習剛下課。
這時,南藤就會戳着菘藍的胳膊朝她努努嘴,似乎在說,看吧,那羣小屁孩多像從前的我們。菘藍意會的點了點頭,含笑望着南藤,一邊囑咐服務員不要給那羣孩子上太烈的洋酒。
他們的生活方式在父母的眼裡絕對的不靠譜,也就二十出頭的孩子,難道一生都要以開酒吧爲生?將來生了孩子還怎麼教育?想想就是對自己的人生不負責,簡直就是胡鬧。
菘藍這一生最對不起的就是自己的父母。這可能是她這輩子做過最過分的事情了,可是她沒辦法。
她不想把自己的人生全盤交託給別人去擺佈,她不願跟不愛的男人結婚生一個沒有感情的孩子,每天跟着錢過日子。然後在空房裡抱着錢孤獨終老,在後悔中死去。
她只不過是想給自己多一點選擇的餘地,這唯一的一點點選擇就是違背父母。從今往後的生活,是死是活,已全然與他們無關。
後來。他們就真的消失在自己的生活裡了。這經常會讓菘藍覺得自己是被拋棄的孤兒。說不後悔是假的,情緒氾濫的時候她也會想哭想家想扔下南藤一走了之。
有次菘藍哭的實在停不下來,那是因爲在白天的時候銀行卡上多出了整整二十萬,正好是她剛打算開酒吧的那段時間。二十萬,這對於一個普通家庭意味着什麼?媽媽不是個很會持家的人,爸爸也總是忙着應酬。
二十萬。菘藍看到這個數字的時候心夢一陣抽搐,是那種絞心的痛。
南藤小心翼翼的問過菘藍,“跟我在一起你後悔嗎?”
“你只要記住,我愛過你,就好。”菘藍堅定的望着南藤的眼睛。認真的說道。
我有想過你有一天會一走了之,就像上次一樣,我想你,可我找不到你。我每天都在患得患失中度過,如果你早點告訴我你會離開我,那麼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朝跟你相反的方向走去。我不怕孤獨終老一輩子,我只怕與你度過了漫長歲月之後,最後葬在我墓旁邊的人不是你。
南藤?2012
“可我卻沒有想到,這次我會永遠的失去你。”南藤站在一棟廢棄的大廈天台上,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像是遊走在天堂,讓人忍不住想墜落。
大概是因爲今天的霧很大,弄得南藤眼睛有點涼涼的。他蹲在地上點起一根菸。眼睛酸的發疼。南藤看了一眼手錶上顯示的時間,這個點,菘藍的屍體應該送去活化了吧。
把菘藍帶回北瀆以後,南藤覺得還是應該把菘藍交給她的父母,在見他們之前,南藤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印象裡他跟菘藍的爸媽並沒有多大的相處。他們看不起自己,而南藤也厭惡她媽媽勢利眼的模樣。
他們的表情出奇的冷靜,就好像自己在說一件與他們無關痛癢的事情,就好像死掉的只不過是一個陌生的人罷了。
其實南藤很想再陪一陪菘藍,她很害怕孤單,地下一定很冰冷,依菘藍的性格怎麼受得了?當他看到菘藍媽媽眼神的時候,南藤就知道自己應該離開了,他最後一次親吻菘藍的脣,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再見了愛人。你只要記住,我愛過你就好。
在北瀆被大霧籠罩着的時候,上海這天的天氣格外的陽光高照,太陽出奇的好,一下子就有了中夏天的感覺。
靜和醫院的後院裡比往日更加熱鬧,一路上蕭航看到不少穿着病服的人在家人或者護士的陪同下出來散步,他們臉上都掛着同一種表情,蕭航說不上來,但看到總會讓人情不自禁微笑。也有很多小孩子嬉戲打鬧的聲音,他們一點也沒把這裡當成醫院,像是遊樂場。
蕭航提着手裡的保溫盒平靜的穿過這條看似很漫長的石子路。其實他從醫院裡面走到病房更近一些,但是蕭航不喜歡消毒水的味道,好吧,這是藉口,他只不過是想能夠慢一點見到餘梔。
他怕若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他會難過。蕭航總是喜歡把事情看得很悲觀,餘梔總說他這樣不好,可是,餘梔她自己也沒有做得很好啊。
“還沒有醒嗎?”蕭航放下保溫盒和路上買來的百合花,一邊把花瓶裡凋零的茉莉花扔進垃圾桶,換上新的水。
“還沒有,一天都已經過去了。”林曉依坐在餘梔的牀邊,眼睛呆滯的盯着看似沉睡的女兒。一夜之間她老了很多,白髮也放肆的變得醒目。她捂着頭疼的腦袋,渾身的無能爲力。
蕭航閉着雙脣認真的把百合放進花瓶裡,擺放在餘梔的牀頭。他瞥了一眼牀上的餘梔,她面無表情的躺在牀上帶着呼吸罩,身上插滿了無數根細小的管子。看樣子她只是睡着了而已。只不過是比平時睡得更加熟一點。
蕭航這樣想着,腦海裡不斷浮現昨晚醫院說的話。
“如果病人48小時內沒有醒來,那麼有很大的概率會這樣一直昏迷下去,除保留一些本能性的神經反射和進行物質及能量的代謝能力外。認知能力包括對自己存在的認知力已完全喪失,無任何主動活動,又稱植質狀態,通俗點來講就是植物人。”
已經24小時過去了,蕭航第一次覺得時間流逝是這麼可怕的事情。患得患失大概就是因爲明知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還想去抓住,所以纔會害怕離開。
“阿姨,吃點東西把,你已經一天沒吃了,這樣身體也受不了啊。”蕭航爲林曉依打開保溫盒,裡面是他在醫院陪了餘梔一夜後清晨又匆忙回家熬得粥。
當餘梔從搶救室出來時,林曉依和胡悅芸正在商場裡逛街,一接到蕭航的電話就扔下打算簽字的賬單火急火燎的跑到馬路上攔下一輛車跑來醫院。
林曉依見到餘梔的時候,她剛從搶救室裡出來,安靜的躺在病牀上。餘梔在林曉依的眼裡就是一個安靜的大家閨秀。所以從小對她總是尤爲的嚴格,林曉依覺得女生就應該有女生的氣質。
她周圍有很多儀器,發出一串的滴滴聲,身上也插滿了細小的管子,她皮膚慘白的**在外頭,腦袋上有用白紗包紮的傷口。
上次看到餘梔還是生龍活虎的站在自己面前,現在她卻虛弱的躺在病牀上一動不動。她真的好脆弱,林曉依都不敢去碰她。甚至有一刻,她站在病房門口,認爲躺在牀上的不是餘梔。怎麼可能偏偏這麼巧,老天對自己這麼不公平。
明明已經失去所有了,明明只剩下餘梔了,對於林曉依來說。女兒的存在就是能讓自己活下去的勇氣。老天爺怎麼可以這麼自私,她只剩下一個餘梔了,爲什麼還要搶走?
她第一次主動去牽餘梔的手,她的手好冰,無論自己怎樣都溫暖不了她。
小時候,餘梔就長得特別好看。是那種藏在人羣裡就自帶光圈的女孩,一眼就能看到。無論林曉依去哪裡,她都會帶着餘梔,那時候她還沒有跟餘梔的爸爸離婚。曾經她也以爲自己會一直這麼幸福下去,她也以爲她能夠給餘梔足夠好的人生。
可是世界上事與願違的事情太多了。林曉依都快忘了自己一個人帶着餘梔的日子是怎麼熬過來了的,可能太痛苦了,所以一丁點都不願再想起。
當時,她明白有太多人等着看自己笑話,爲此她總是忽略了餘梔的感受。她也很想在下了班以後去抱抱餘梔,可是她真的太累了,連張開胳膊的力氣都沒有,連親吻餘梔的勇氣都沒有。
“餘梔,你是不是也以爲媽媽不愛你了?可我還是想說,我真的好愛好愛你,愛到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才能認真的去愛你。”林曉依聲音顫抖的把餘梔的手撫在自己的臉上,心痛的像快要被撕成兩瓣。
昨晚,蕭航原本想說只要自己一個人留下來陪餘梔就可以了,誰知林曉依堅決說要等到餘梔醒來,蕭航拗不過她,晚上買來了很多營養品,無論怎麼說,林曉依都不吃一口。
蕭航突然很心疼起這個媽媽。
看到門口白晟搖晃的身影,蕭航點了點頭,臨走前他看了一眼沉睡的餘梔,心裡像是灌滿了鉛,連腳步都變得沉重起來。
“還沒有醒嗎?”白晟表情凝重的問道。
蕭航關上門,閉着眼睛大口着呼吸,像是經歷了一場大難。把所有的恐懼都關在他背後那扇門後。
“沒有,醫生說就算醒來,腦部重傷,記憶也會有一定殘缺。”
白晟眼裡一閃而過的落寞。
“她會不記得我們嗎?”白芷小心翼翼的問道,眼睛不時瞟了一眼身邊的白晟。
蕭航沒有回答,揉着亂糟糟的頭髮坐到走廊裡冰冷的椅子航,沉默算是默認了。其實他也不知道,他現在心裡也很亂,自從餘梔出事以來,蕭航連眯一會的時間都不敢有,他怕餘梔醒來的時候看不到自己。
“吃點東西吧,不吃東西身體再好也撐不下去的啊,今晚就我跟白晟來陪餘梔,你跟阿姨回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大不了早晨我們換班。”白芷拿起手上提着的零食衝蕭航晃了晃。
“對了,全都在這關心餘梔了,餘茉呢?她出生這麼久我們誰去看過她了?差店就要忘了這小傢伙的存在了。”白芷突然想起,她覺得餘茉很可憐,也許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從前的影子。想當初,白芷的出生也是無人問津。
“胡悅芸阿姨在照顧她,據說是餘梔的乾媽。”
“是嗎?那我就放心了,我還以爲我們都忘記了她。”
白晟白了白芷一眼,“你以爲誰都跟你一樣嗎?”
第二個夜晚,每個人都在期待奇蹟發生,可是,畢竟是奇蹟啊,實現它這得有多大的概率?這一晚,誰都沒有聽白芷的話離開,大家都聚在這件小小的病房裡,目光渙散的看着牀上平靜的少女。
因爲一次意外,讓一切都改變了。
她就這樣睡着,一直沉睡下去。白芷覺得,只要不是世界末日,她就能夠一直這樣睡下去。不過這樣也挺好,她到了另一個世界,那裡沒有痛苦,她一定比從前要活得更加快樂。
所有的,不美好,都會被忘記。
多記得現在的美好,忘掉一些不快樂的事情。畢竟生命,很短暫。
2015年6月27號。
白家大宅打破了往日的冰冷,屋子裡隨處可見的玩具,躺在沙發上兩米多高的毛絨熊。餘梔赤着腳丫在地攤上追着一隻叫巴豆的薩摩耶滿屋子亂跑。是不是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偶爾會跑到白芷的身邊問她要糖吃,如果心滿意如的得到糖果,她就會開心的在地上打滾。
小孩子總是這樣容易滿足。
餘梔抱膝坐在落地窗旁邊,把頭埋進膝蓋裡,陽光刺得有些睜不開眼。她豎起耳朵認真的聽着白芷講一些她聽不懂的事情,不認識的人,沒有去過的地方,這一切讓餘梔覺得茫然。
不過白芷把這稱之爲“餘梔的過去。”
“那時候我快樂嗎?”餘梔眨巴着一雙茫然的眼睛望着窗外落在枝椏上的小鳥突然問道。
白芷正說的開心,笑容停了下來,她看了一眼餘梔,答非所問,“你被很多人愛着也愛過很多人,你覺得自己快樂嗎?”
“可我已經忘了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白晟在廚房煮着咖啡,聽到客廳他們傳來的聲音不由自主的笑了。
這都不重要,你只要記住,我愛過你,就好。
原來我們只是,好久不見。。
ps:??謝謝訂閱。愛你。
新書仍然是青春小說,不過跟這本走的不是同一種路線風格,會比這本更用心也希望能寫的更好。新書需要點時間,希望能比想象的能夠好那麼一點點就可以了。
這本暫告一段落,謝謝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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