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是怎麼從那個壓抑的空間逃出來,餘梔只知道她一刻也不願再待下去,姿態狼狽的像個落荒者。
耳朵聽不到一丁點聲音,視線很快變得模糊。下雪了,細小的雪,指尖輕輕一碰就會融化。它們落到了餘梔的頭髮,睫毛上,肩膀。
餘梔從來就沒想過有一天她跟南藤撕破臉的時候,儘管他們有過爭執跟分歧,可餘梔發誓,她從沒有一刻想要去傷害過南藤,無論從前或是現在。所以當事情發生的時候,餘梔真的不知道應該以什麼方式去面對南藤。
即使他對自己大打出手,可餘梔認爲,這只是正常反應罷了,況且南藤用的力氣並不是很大,比起白晟,這點傷害又算得了什麼。餘梔輕蔑的笑了。
菘藍的逃婚,餘梔意料之中,但卻沒想到她真的膽大到這種地步。原本的計劃是,只要菘藍跟南藤結婚,過去的一切自然就會慢慢淡忘,然後開始新的生活。可是,原以爲板上釘釘的事情,菘藍卻在關鍵的時刻逃婚了,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餘梔有一種被人矇在鼓裡耍得團團轉的感覺。
口袋裡手機猛然振動,餘梔儘管不願把手伸出來,但她很想知道,這個時候還有誰在關心自己。餘梔把脖子往圍巾裡縮了縮,喉嚨像卡住一根魚刺。
“爲什麼這麼做?”蕭航的聲音鎮定而有力,他冷冰冰的臉很快就浮現在餘梔的眼前,“你明明都知道,爲什麼要騙南藤?還鼓勵菘藍把孩子生下來,你難道就不清楚事情的嚴重性嗎?”
餘梔咬着下脣現在車水馬龍的路邊,“連你也怪我……算了,跟你也沒什麼好計件的,隨便你怎麼想吧。”
“你可不可以好好聽下別人的話,尊重下我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這件事是你做過分了還不承認,餘梔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做任何事都不經大腦思考……”
蕭航的聲音隨着餘梔掛掉電話,一起消失在熙攘的人羣中。
這種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全宇宙只剩下一個人的錯覺。甚至一秒想過離開這個世界的瞬間。
如果可以將心比心,那麼。就不會有這麼多的牽絆。他們不懂,餘梔也不懂。
飛馳的轎車從餘梔面前開過,濺起小水花發在餘梔已經沒有任何感覺的小腿上。
腦袋裡像是一閃而過什麼,她想到了菘藍,想到了她已經懷孕了。這麼冷的天。身上的婚紗根本就抵擋不了這樣的嚴寒,她的身體更吃不消這樣的折磨,那麼她會去哪裡?
連打了十幾個電話,都是無法接通的狀態。餘梔緊張起來,僵硬的手再次按下撥通鍵時,白晟的電話打了進來。
餘梔毫不猶豫的接起電話,“菘藍呢?她現在在哪裡?告訴我”
“我還想問你,你不是她的好姐妹嗎?菘藍不是你最愛的人嗎?今天不是她結婚的日子嗎?你不是打算把你們兩人之間的秘密永遠瞞下去嗎?餘梔你真的以爲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是傻子嗎?”
“你混蛋”這三個字讓餘梔用盡了全身力氣站在馬路邊喊了出來,她不管路人異樣的眼光,“你玩夠了沒有看到我這樣你很高興了嗎?在我身上找到你那噁心的骯髒的虛榮心。居高臨下的目光,你看夠了嗎?所以你現在可不可以放過我?我承認我錯了,我不想在跟你鬧下去了,求你把我原本的生活還給我好不好,求你別再來跟我周圍任何一個朋友發生關係,我要怎麼才能當做生命中沒有出現過你?”
說完這一大串的話,電話那頭是很久的沉默。淚水從餘梔的眼角滑過,眼前車來車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歸宿,那麼她呢?她餘梔該何處何從。
“如果可以。我可以當做這一切從沒發生過,我們還可以像從前一樣,你跟我回家,我們回美國。繼續我們的生活,忘記這裡的一切,再也不回來了好不好?”白晟的語氣不像是在徵求餘梔的意見,更像是…懇求。
“你滾,你簡直太讓我噁心了。”餘梔說完就利索的掛下電話,一轉身才發現白芷不知什麼時候站在自己的身後。大概站了很久,她的身上全都沾滿了白雪。白芷從雪中走來,臉上帶着微笑,“姐姐,我們該怎麼辦?”
餘梔渾身一酥,這是白芷第一次喊自己姐姐。就好像剛會咿咿說話的嬰兒開口喊媽媽。以爲他不懂就什麼都不說,可心裡還是會默默期待着。
原本餘梔想冰冷冷的對白芷說,“找你的好哥哥白晟去吧。”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回家吧。”
一整夜,餘梔都在擔驚受怕中度過,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可腦袋裡某根神經卻一直在緊繃着。十二點多,白芷抱着自己的枕頭來敲餘梔的房門,餘梔心跳的喘不過氣,看到是白芷後立馬鬆了一口氣。
她身子冰涼的鑽到餘梔的身邊,窗外的雪已經變成了淅淅瀝瀝的雨水拍打着窗戶。
餘梔失神的靠在牀頭,木訥的盯着手裡的手機。已經不知道打了多少電話給菘藍,可卻一直沒有人接通。餘梔隱隱約約有種不好的預感。她總是害怕自己所爲的直覺,更恐怖的是每一次都會應驗。真希望這一次不會,一定不會的。
“白芷,你恨過我嗎?”餘梔又想起蕭航說起的話,她只是想跟人說說話,不然神經恍惚的讓餘梔腦子發疼。
白芷一副沉思熟慮後回答,“恨過。因爲有時候太羨慕你了,你總會什麼都可以做的很好,我卻不行,你知道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佩服你的嗎?”
“我哪有你嘴裡說的那麼厲害,還值得佩服?”餘梔撫摸着白芷的額頭,嘲諷的笑自己。
“就是你明明知道你最好的閨蜜菘藍跟你最愛的男人白晟發生不正當關係,而且還懷孕了,你卻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要不是我偷偷看到了醫院的病歷單,或許我今天也會像南藤一樣驚訝…餘梔,你演得真好。”
牀頭的檯燈下放着一包煙跟打火機,餘梔忘了這是自己什麼時候放在這的,不過既然看到了。難得抽一根也沒什麼問題,況且餘梔覺得自己現在真的需要抽根菸來靜靜。
“是嗎?用他們的藉口來說,這是一次意外。我又能怎麼辦?意外都已經發生了,況且….”餘梔深吸一口煙。嘲諷的回憶起從前,“況且菘藍都已經懷孕了,這可能是她最後一次懷孕,我怎麼可以那麼沒良心的把她唯一做媽媽的機會剝奪了,實話告訴你。當時在醫院我確實想讓醫生瞞着菘藍偷偷把孩子拿掉的,憑什麼我的孩子就該死,菘藍的孩子就理所應當的存在?”
白芷被餘梔認真的樣子逗笑,“你有過心嗎?我好奇的是最後你爲什麼沒有那麼做?”
“白晟難道沒有跟你說過嗎?想想也是,他怎麼有臉說。當時在醫院你們的媽媽出現,阻止菘藍把孩子打掉,並且開了一個不錯的價格,只要菘藍把孩子生下來,她可以得到一筆豐厚的補償,前提條件是從今以後孩子與她無關。不過用腦子想想,就算菘藍答應我也不會同意的。”
“所以你就騙了南藤?”
“南藤那個傻子,只要是菘藍,無論她做什麼都是對的,我想即使南藤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不會傷害菘藍,畢竟他那麼愛她。只不過沒想到菘藍偏偏在關鍵時刻逃婚了,而且,我沒有騙他,原本是打算在他們結婚後穩定下來再告訴南藤的….”
餘梔補充道,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我只不過希望你們比我好,其實菘藍是個很好的女孩子,雖然我很不願意承認這一點,我特別不願意承認同一年齡段的女孩子比我更加優秀。也許是從小的自卑心理。可事實上,無論是菘藍還是何青黛都比我更適合白晟,可惜何青黛就要結婚了。”
“可你知道嗎?何青黛根本就沒有未婚夫也沒有舉行婚禮,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編造自己看起來過的不錯的謊言,她只不過不想讓別人看自己消化,更不想讓你。讓餘梔看她笑話。看吧,她最後還是沒能跟她所愛的人在一起。”
白芷原本是想這麼說話的,可她一擡頭,餘梔不知什麼時候呼吸平緩的閉上眼睛,於是只好把話嚥了回去。
庭院裡的燈光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刺破黑暗的夜。蕭航跟南藤裹着大衣坐在沙發上,不知是在等在什麼,但總比在漆黑的房間裡失眠一整晚要好。
南藤一夜憔悴了很多,他眼眶通紅,顯然剛剛哭過。身上披着餘梔剛遞來的被子,起初南藤還高冷的不願接受,可夜一深,氣溫就降得連說話都可以呼出熱氣。
蕭航不是很困,他知道今天發生很多事情,可有的時候他也不知說什麼安慰的話,只好默默陪在南藤身邊。好像這樣就可以當做白天的一切沒發生過。
嘗試着說了幾句安慰的話,見只是自己在獨角戲,於是蕭航就放棄了。儘管如此,他還是衝了熱水袋塞到南藤的手裡。他鼻涕都出來了,不知是凍得還是哭的。
白芷帶着餘梔回來的是,她渾身都溼透了,頭髮上還粘着白雪。一進門她就繞過蕭航去看南藤,可能又是自己想多了。一時之間餘梔不知對南藤說什麼好,但只要看到南藤餘梔也就放心了。
“就是這麼冷的天,在北瀆,下了好大好大的一場雪,我們三個人凌晨三點半出來壓馬路。空曠的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路燈下我們三個人的影子,那個時候我甚至感覺,整個世界都是屬於我們的。”南藤望着窗外不知是雨還是冰雹,腦袋裡突然冒出這個場景。
蕭航翻遍了櫃子才找到一袋速溶咖啡,其實他現在有點困了。雖然對這種事情自己的感受不沒有多麼的受影響,不過還是得配合的跟着悲傷一些才應景。
“你們過去關係一定很好吧,真羨慕,我從小就在國外留學,整個學生生涯並沒有做過多麼瘋狂的事情。”
南藤依靠在沙發上想着菘藍現在在哪裡,會不會很冷,身體有沒有很難受。他現在很想找個人說說話,可顯然,客廳裡只有蕭航,這貌似不是個很好的選擇。因爲他對於南藤來說,還只是個外人罷了,甚至不如白晟相處的自在。
於是只好把話爛在心裡。
怎麼就變成現在這樣了呢?南藤也在想這個問題。什麼時候就變成這樣了呢?
走遍了很多城市,接觸了很多的人。弄丟過幾個夢想,也愛錯過一些人。儘管如此,怎麼就變成現在這樣了呢?什麼時候,他走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如果人生可以僅如初見該多美好。無論得到的失去的,最終都會釋然。
可能會忘記從頭到尾相識相知的過程,也許哪天餘梔說起的時候,南藤已經不記得了。他記憶裡總是很差,菘藍總是這麼說,可還好,菘藍有一種過目不忘的本事,她會幫自己記住生活中所有瑣碎的事情。
南藤從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沒有了菘藍自己的怎麼辦。
在遇到餘梔之前,南藤一直活在自己的生活狀態,甚至認爲自己就是個異類。直到認識了餘梔,他們在一起更像是同類。兩個不喜歡與周圍圈子融入的怪類。若大的世界有幸相識的知己,原來她們纔是一類人。
活在死與生的邊緣。
早晨被刺眼的光線吵醒,是昨晚忘拉窗簾了。同時吵醒餘梔的還是手裡緊握了一晚上的手機。她立馬清醒的坐起來,動作太大的以至於不小心吵醒了白芷。不過餘梔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白芷輕喚了幾聲餘梔的名字,見她眼神渙散的盯着眼睛的被子沒有任何反應之後又推了推她胳膊。
驚訝。疑惑。恐懼。
手機順着餘梔的胳膊滑了下來砸在白芷的手上,電話那頭男人的聲音還在斷斷續續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