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老夫人道:“十七初來京城,還不知道吧?京中權貴之間,會隔三差五的舉行各種宴會。可別小瞧了這些個宴會,那可都是機會啊!尤其是對於京中未嫁的女子來說,咳咳------”
範氏已經恢復了常色,接過話去,道:“是啊!大家閨秀若是能在宴會上嶄露頭角,無論是傳出美名賢名還是才名,對於以後的親事都是大利的。可謂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顏十七眨巴兩下眼睛,一臉的懵懂道:“這與我有什麼關係嗎?”
高老太太道:“我們家槿兒這般美麗聰慧溫婉,不需要那些個虛名,就會有媒人踩破門檻的。”
關山月清了清嗓子,“婆母說的是!連太子府和沅王府都給槿兒送了補品來,槿兒還需要那些個虛名做什麼?”
顏十七暗自憋笑,自己這外祖母和舅母一唱一和,讓對面那對婆媳還沒來得及引出的話如何出口?
顏老夫人硬撐着道:“那只是看重,是別人給的,並不是十七自己掙來的。”
顏十七不想這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在高府憋出內傷來,好心的道:“敢問祖母,十七要如何掙來名聲呢?”
顏老夫人的面色稍緩,“十七隻要現在跟祖母搬回顏府,祖母在皇后千秋節那天,就會帶你進宮的。”
“啊?”顏十七茫然無措道,“進宮啊!是不是很可怕的事情?那裡有個皇上,是不是隨時可以砍人的腦袋?十七還是不要去了吧!”
“不想去就不去吧!”關山月連忙附和道,“皇后千秋節肯定很盛大,就是去了嶄露頭角的機會也不大,周圍人又都不認識。還得遵從各種禮儀,想想就累人。”
顏十七就衝着關山月笑彎了眉眼。
果然還是這個舅母最懂她最維護她啊!
“話也不能這麼說!”範氏道,“那種場面可不是誰都能去的!只要參加過一次,那見識可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了。”
關山月呵呵笑,懶得反駁。
不就是取笑她沒有品級,登不了大雅之堂嘛!
但那種沉悶的宴會,她還真就不感興趣了。於她來說,那些個應酬無非是自找罪受。
顏十七卻看不得關山月吃這啞巴虧,開口道:“古人云: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舅母走南闖北,那見識應該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有的了。”
高老太太嗤笑,“參加個宴會能有什麼見識?女人侷限在一畝三分地上,爭來爭去,還能爭出兩畝來。”
顏十七啞然失笑,自己這外祖母說話,絕對是噎死人不償命啊!
顏老夫人和範氏便有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感覺。
心裡更是齊齊的感嘆,可惜了高鴻一代大儒,無論娶回來的媳婦還是兒媳婦,都是粗鄙之人啊!
顏老夫人便決定不再繞彎彎了,口氣強硬道:“我們顏家的女兒,還是遵從顏家的規矩的好!十七已經到了說親的年齡,若是能去千秋宴上走一遭,必然會得到很大的助益,何樂而不爲呢?十七,你是怎麼個主意?”
顏十七看了眼關山月,“離開孃親的時候,孃親千叮嚀萬囑咐了,一定要聽舅母的話!十七,但憑舅母做主了。”
顏老夫人便面黑如鍋底了。
關山月道:“十七還在養身子,就現在這狀況,怕是風一吹就能倒,還是不要去湊熱鬧了。”
顏老夫人冷聲道:“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顏十七眨巴兩下眼睛,“這皇后的千秋宴,是十七說去就能去的嗎?還是這事,祖母說了就算?”
範氏道:“千秋宴,有品級的外命婦都是要去的。而且一名外命婦能帶一名小姐。十七是這一輩裡唯一還沒有出嫁的嫡女,母親疼她,便想着帶她去增長見識呢!”
關山月鬆了一口氣,道:“還好!不是宮裡的主子們點名要十七去的。既如此,反正府裡不缺女兒,這麼好的機會,槿兒還是讓賢吧!不然,你一到京城就佔了別人的名額,會遭人嫉恨的。”
“呀!”顏十七恍然道,“幸虧舅母提醒,若不然,槿兒做了招人恨的事情,還不自知呢!”然後轉向顏老夫人,“多謝祖母了!只是十七身子羸弱,勉強進了宮也會添麻煩。還是把機會留給侄女們吧!祖母疼愛十七的心,十七定會銘記”
顏老夫人道:“事情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簡單!”
這話說的有些咬牙切齒,顏十七都懷疑她會隨時拍桌而起。
所謂的驢脣不對馬嘴的談話,的確夠令人發狂的。
顏十七揉着眉心,“祖母見諒!十七頭有些暈乎,的確想不了複雜的事情。”
關山月立馬起身,到了顏十七面前,“是不是撐不住了?快!趕緊回去躺着吧!孝順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啊!放心!顏老夫人是難得的明理人!她不會怪你的!”
說着一隻手託着顏十七的胳膊,就將人託了起來。
沙暖和泥融連忙扶了過去。
顏十七便順勢告辭,“長輩們聊着,十七告退。”
範氏一個箭步擋在了顏十七面前,“十七,你可知你十三姐姐是誰?”
顏十七身子往後仰了仰,倒退了一步,一副因意外受了驚嚇的樣子。“原諒十七對於十三姐姐毫無印象。十三姐姐怎麼了?”
範氏臉拉的有點兒長,“她現在可是宮中的貴人,已經封了嬪位。”
顏十七恍然的張大嘴巴,“原來十三姐姐已經是娘娘了啊!那可真是了不起呢!十七真是遺憾,十三姐姐尚在閨中之時,沒有跟姐姐有過接觸。”
範氏道:“顏嬪娘娘也是這麼說的呢!你們還真是姐妹連心啊!聽說你進京來了,顏嬪娘娘很想見你一面呢!”
“呀?”顏十七故作錯愕的張大了嘴巴,“顏嬪娘娘想見我?怎麼會?”
顏老夫人道:“顏嬪對待姐妹,一向親厚!”
顏十七眨巴着眼睛,“哪怕十七以前曾經是傻的,娘娘也不介意嗎?”
脣角忍不住的上翹。
十幾年從未有過來往,突然就親厚起來了,若說其中沒有鬼,恐怕連鬼都不相信。
顏老夫人乾咳,這一伎倆聽在耳中實在是討厭的很。
範氏道:“皇后的千秋宴,正是拜見顏嬪娘娘的好時候。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顏嬪娘娘見了十七一高興,指不定各種賞賜就來了呢!”
顏十七上翹的脣角怎麼也下不來,“那可真是好!只是十七到時候若是拖着病體去皇后的千秋宴,暈在了宴會上怎麼辦?不會給顏嬪娘娘丟人嗎?”
說到最後,聲音愈發的有氣無力。
範氏趁機道:“顏嬪娘娘說了,會請太醫院最好的太醫來顏府給十七調理身子。所以,十七要想身體好的快,還是趕緊跟我們回府吧!”
關山月道:“可寧太醫說,槿兒現在不適合挪動呢!顏嬪娘娘既然如此有心,能否將人請來高府呢?”
顏老夫人猛的起身,威嚴道:“十七姓顏!”
“可是------可是------十七聽說,宮裡的主子不高興就會砍人頭的。十七小家子氣登不了大雅之堂,還是不要進宮了吧!”顏十七便做搖搖欲墜狀。
關山月不管不了那麼多,招呼也不打,直接將顏十七送回了夕照院。
再趕回去的時候,顏家的人已經走了。
高老太太理直氣壯的道:“我趕走的!怎麼着吧?”
關山月一愣,然後一臉崇拜的豎起了大拇指,“婆母做的好!”
夕照院的顏十七聽聞後,直接笑翻在了榻上。
笑過之後,卻又突然抱着肚子大聲呻吟。
泥融嚇了一跳,登即使了院子裡的粗使婆子去喊了關山月來。
關山月趕忙使人去請了大夫。
沒有稟告高老太太,怕她哭嚎起來,直接不管不顧的衝到顏家算賬。
高老爺子從宮裡回來後,聽聞了此事,也是一臉的凝重。
整個高家便陷入了高壓之下。
沒想到到了晚上,顏十七那邊還不見好。
關山月一着急,就又去請了別的大夫來。
如此折騰了一夜,夕照院更是徹夜亮燈。
高家的下人更是連個大氣都不敢喘,主子們面色凝重,行動匆匆,不用說,肯定是表小姐病情加重了。
下人的嘴巴最是靠不住,沒等到第二天日出,顏十七病重的消息就已經傳了出去。
有些人幸災樂禍,覺得顏十七那天在南城門鋒芒畢露,這是遭了天譴了。別說是病重了,就是病死了,也是順從天意,沒人同情。
有些人則持觀望態度,顏十七這病之前不是穩定了嗎?怎麼又突然惡化了呢?莫不是又受了什麼刺激?當然裝病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極少數的人是扼腕嘆息的,覺得這顏十七真是紅顏薄命。傻了十多年,好容易開竅了,卻又病的半死不活的。這命格是不是犯了太歲啊?
高老爺子一大早又匆匆進了宮,不出半個時辰,寧太醫就進了高府。之後,所有人都信了,顏十七這是真的病重了。
畢竟,高老爺子重見皇上,居然能拉下臉子讓皇上給自己的外孫女派太醫,足見這病有多重了。
寧太醫離開高家的時候,更是搖頭嘆息連連,那面上的表情,凝重的都能滴出墨來。
寧太醫一回宮,還沒等着去跟皇上稟告,就先被瑞王攔住了。
瑞王蹙着眉頭問:“十七小姐病情加重了?”
寧太醫低頭嘆氣,雙手抱拳道:“回王爺的話,是!說是從昨晚開始咯血,也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臣上次診脈的時候,一再的告誡她要靜養,就是不聽勸。唉!”
瑞王面上一沉,“不會是又跑出去玩雪了吧?”
寧太醫道:“玩沒玩雪,下官不知。就是聽說,昨日裡顏老夫人和顏三太太登門拜訪了------唉!下官還要回去交旨,王爺若無其他吩咐,下官就先告退了。”
瑞王道:“那十七小姐現在的病情可是穩住了?”
寧太醫道:“暫時穩住了!只是恐怕要在榻上躺個半月二十天了。”
瑞王擺擺手,寧太醫便告辭急匆匆離去。
瑞王便招了疾風上前,“派人去打聽一下,顏府的人去高家做了什麼?”
“啊?”疾風傻眼,“這種內宅之事,動用府裡的暗衛,大材小用了吧?”
瑞王眸光凌厲的掃了過去。
疾風吞了口口水,“小的這就去辦!”
瑞王轉身,望着寧建合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寧建合回到太醫院,就看到趙翀正托腮坐在他的藥室裡,眉頭緊皺的發呆。
“什麼情況?”趙翀噌的起身。
寧建合往椅子上一坐,接過小太監奉上的茶,猛喝了一口,咂巴了下嘴脣,這才道:“你們都怎麼了?顏十七病了,你們的信息竟是比我這個大夫還要靈通呢!”
“你們?”趙翀坐了回去,手撫着下巴,“還有誰?”
寧建合道:“剛一進宮就碰到了瑞王,他的臉色跟你現在的差不多,不過,人家長得好看,所以,比你的好看幾分。”
趙翀聽他這麼一說,眼睛就眯了起來,“周胤辰?”
寧建合道:“他開口也是問顏十七的病情呢!我承認,那顏十七的確有過人之處,我對她也是激賞的。可你們的關心是不是太過了點兒?看你們這關注的勢頭,我幾乎都以爲她是什麼天命女了。得之者得天下!哈哈哈------”
笑容戛然而止,只因對面的視線太過凌厲。
“她怎麼樣?”
寧建合道:“思慮太重,昨日又折騰了一場,自然是病情加重了。”
趙翀看着對面的人,以期找到說謊的痕跡,可寧建合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這讓他的心莫名的下沉,莫非顏十七病情加重是真的?
“顏家人昨天去做了什麼?”
寧建合道:“既然打聽到顏家人去了,去做了什麼就沒打聽出來嗎?”
趙翀面色又沉了沉,若非那丫頭把報曉和月卯給一股腦的趕了回來,他至於消息這麼閉塞嗎?
更何至於一大早散朝後,放着吏部不去,跑來這太醫院蹲守?
趙翀煩躁的起身,擡腳就往外走。
“顏家打着顏嬪的旗號要接顏十七回顏府!”寧建合氣定神閒的來了一句。
趙翀走到門口的腳步就緊急停住,猛的回頭,“顏嬪?”
寧建合收起戲謔的神色,認真的點了點頭,“說是顏嬪要在皇后的千秋宴上,見見顏十七。”
趙翀面露譏嘲,“就因爲顏嬪一句話,顏家這纔想起來要搶人了嗎?”
寧建合道:“顏十七現在怕的很!在她看來,宮裡的主子都是老虎,隨時準備着吃人。”
“難道不是嗎?”趙翀輕飄飄的扔下一句話,擡手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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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建合嘆氣,“後宮之事,不好插手!”
“不代表不能插手!”趙翀大步走了出去。
冷風吹在臉上,針刺般的疼痛。
但陽光很好,雪應該很快就能消融了吧!
高氏應該很快就能進進宮了,有了高氏應對顏家的人,顏十七那邊應該就輕鬆多了。
趙翀徑直出了宮。
沈銓等在宮門外,“主子,外面的傳言已經沸沸揚揚了。”
趙翀一怔,“什麼傳言?”
沈銓道:“就是顏老夫人去高府探視了十七小姐後,十七小姐病重的傳言啊!”
趙翀擡頭看天,“讓報曉去京城最大的糕點店鋪買蓮蓉糕,給高府送去。若是見不到人,自己也別回來了。”
趙翀嘴脣動了動,沒有說出打擊他家主子的話。
他家主子可能還不知道,最近十七小姐的舅舅高峻釗,別的事情不幹,就只滿京城尋找好吃的點心和糖果了。
所以,蓮蓉糕,人家十七小姐真的不缺。
上了馬車的趙翀,卻又突然探出頭來,“算了!別讓報曉去高府了,讓她買了蓮蓉糕直接給闞先生送去。告訴闞先生,今日就去高府吧!”
沈銓抱拳,“那此事,還是屬下親自去跟闞先生說吧!”
“讓金鼠來見我!”趙翀說完,縮回了頭。
沈銓看着馬車離去,便翻身上馬,卻是去了相反的方向。
一個時辰後,高府便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夕照院,顏十七坐在窗子前發呆。
關山月帶着人進去的時候,沙暖趕忙迎了上來。
“槿兒呢?”關山月往內室張望。
沙暖有些爲難的說:“姑娘執意要聽化雪的聲音!”
眼睛瞟向那位帶帷幕的人。
什麼樣的人,需要這般神秘?
關山月笑道:“化雪,能有什麼聲音?”
沙暖道:“奴婢也是這麼質疑的!可是姑娘說了,雪融化了,成了水,從高處滴落,便是化雪的聲音了。”
關山月看了眼帶帷幕的人,“槿兒這是養病被關的久了,出不去,心裡着急呢!”
“她這是心裡寂寞呢!”聲音慢吞吞的,卻帶着一股子威嚴。
關山月正不知如何接話,內間的門簾卻突然被挑起,露出了顏十七那張蒼白的小臉。
視線更是徑直落在了那個戴着白色帷幕的人身上。
可惜,那個人的五官,什麼都看不到。
關山月上去拉住她的手,介紹道:“槿兒,這位就是老爺子曾經給你提到過的闞女官。”
“早就不是女官了!叫我雪淨就好!”聲音再次響起,“外界都在傳,你已經臥榻不起。沒想到,還能聽雪。”
顏十七的身子搖了搖,關山月連忙扶住,“槿兒,怎麼了?”
顏十七擡手猛拍自己的額頭,然後用力甩了甩頭,“這個聲音------這個聲音------我好像在哪裡聽過。”
關山月鬆了口氣,“人有相似,聲音有相同,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顏十七喃喃地道:“丫頭,姻緣是兩個人的事情,多個人恐怕就是孽緣了,你真的決定了嗎?”
關山月拿手在顏十七面前晃了晃,“槿兒,可別嚇舅母啊!”
顏十七拿掉關山月的手,眼神定定的落在闞女官的身上,“先生,可曾說過這句話?”
闞雪淨猛的擡手,拿掉了帷帽,驚喜的道:“丫頭,你還記得我!”
帷帽下面的面孔,很是精緻。
眉若遠黛,眼似杏仁。
鼻若凝脂,脣小如櫻。
頭上簡單的綰了個纂兒,沒有任何的釵簪裝飾。
面上是洗盡鉛華的素淨。
縱使已經人到中年,卻依然能從其中看到年輕時候的風華絕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