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十七思忖着,那小子聰慧的很,不點都透,有此劫難也算是慧極必傷了。
同時,半年的顛沛流離,也已經養成他疑神疑鬼的毛病,他現在對於任何的人都是缺少信任的。
所以,不跟他說明白了,一旦他亂想,後果怕是不堪設想。
冬日的天黑的有些早。
門口的燈籠發出暈紅的光。
天空飄起了雪粒,撲打在燈籠上。
顏十七披着斗篷,站在廊下看着這一切。
等待是一件心焦的事情。
內心的煩躁和外面的沉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小白就站在她身邊,跟她保持着一樣的姿勢。
院外響起了匆忙的腳步聲,看門的婆子將人放了進來。
顏十七認識那個人,正是高老爺子外書房的書童清輝。
顏十七看一眼小白,道:“來了!走吧!”
伸出手去,小白也不拒絕,將小手放在了她柔軟的掌心裡。
“姐姐的手,真暖!”
顏十七笑笑,“那是因爲姐姐有人疼!聽說,沒人疼的人,纔會手腳冰涼呢!”
小白癟嘴,“姐姐非得踩踏我一腳嗎?”
顏十七道:“想着你馬上要一飛沖天了,我就忍不住的想踩上一腳。”
小白嘆氣,“你放心!就算我回去了,也會記着你的好的。”
顏十七撇嘴,“我纔不要你記着,我要眼裡能看到的實惠。提醒你一下啊!你答應過要給我拉個百兒八十車的糧食的!”
小白道:“小家子氣!還真跟我算口糧啊?”
顏十七道:“我又不是男人,幹嗎要那麼大氣。再說了,我大氣了給誰看啊?打腫臉充胖子,就等於敗家。”
小白嘆氣,“我真拉來了,你有地方放嗎?”
顏十七想了想,“要不,你給我摺合成銀子也行。有一點兒啊,你得把糧食漲價的那一塊兒也得考慮在內。”
小白哀嚎,“你非得這麼市儈嗎?就不能給我留個高大的形象?”
顏十七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攥進手心,“小白,你看!能看得見的東西未必抓得住。反之,能抓住的東西未必看得見。”
小白一臉的嚴肅道:“我會抓住姐姐不放的!”
顏十七擡手,揉揉他的頭,“隨你!”
梅花的暗香幽幽的傳來。
高老爺子的外書房裡,一片燈火通明。
沒有人通報,顏十七牽着小白的手,跟在清輝後面,直接進入院內。
李寅銳站在屋前,如同石柱子般一動不動。
風夾雜着雪花打在他的臉上,似乎都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
顏如鬆打開了房門,“進來吧!”
小白的手就在微微顫抖。
顏十七用力捏了捏,“別怕!他若真是那樣的人,我就算拼了命也不會讓他把你帶走的!”
這話說的聲音不低,並沒有避諱屋裡的人。
擡腳,拉着小白進入。
屋子裡是撲面而來的溫暖。
顏十七站着,澄澈的大眼睛目不斜視的看向正對面坐着的身影。
就算微服私訪,穿着的也是明黃色的衣服。
年近半百的人,許是保養得宜的關係,看上去一點兒都不老。
上嘴脣上兩撇小鬍子很是濃黑。
皮膚很白,繃着個臉,看上去很是威嚴。
五官上,俊美非常。
若是再年輕幾歲,應該不輸太子。
只是較比着太子的不似凡人,眼前的人多了威嚴和銳利。
尤其是那雙眼睛,正灼灼燃燒着光芒。
這眼睛是她熟悉的,沅王的臉上有,小白的臉上也有。
在他旁邊站着一個靛青色衣袍的身影,挺拔,高聳。目光是直直的落在她身上的,她卻沒有去承接。
高老爺子清了清嗓子,“槿兒,還不趕緊拜見皇上。”
顏十七拉着小白,屈膝跪地,“民女顏如槿,拜見皇上!”
“起來說話!”聲音很乾脆,也透着股子清冷。
顏十七便拽着渾身發抖的小白退到了一邊。
“朕今日前來,你可知是爲了什麼?”
顏十七不卑不亢,道:“皇上感念師恩,前來探病!”
皇上清了清嗓子,“老師,你這外孫女狡猾的很呢!”
高老爺子嘆氣,“這一點兒絕對不隨我!”
皇上道:“趙大人,把帝師那個字的意思,給顏家小姐說說!”
“是!”趙翀上前一步,“臣以爲一個‘疑’字,包含了兩層意思,一是音義,‘疑’字裡包含了另一個字,便是‘懌’。臣大膽猜測,帝師寫這個字,意在跟皇上暗示皇孫周懌的事情。另一層就是‘疑’本身的意思。寫字之人應是在懷疑什麼。”
顏十七眼觀鼻鼻觀心,乍聽趙狐狸一口氣說這麼多話,還真是新奇啊!
不過,他能把一個“疑”字解釋的天花亂墜也算是他的本事了。
能憑藉着一個字把皇上給誑來,本事自然就更不小了。
皇上的視線並沒有落在她身邊小白的身上,難道趙狐狸並沒有跟皇上說實話?
也是了!她身邊的事情,若是事無鉅細的都告訴了皇上,那麼皇上該怎麼看待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呢?
“朕剛纔問過老師了,這個字是你讓他寫的!”皇上看着眼前低眉順目的小丫頭,很難把她跟聰慧聯繫在一起。
“是!”顏十七乖巧的回答。
“你把頭擡起來說話!”皇上命令道。
顏十七依言擡頭,面上無波無瀾。
皇上眯了眼睛,“你跟你母親長得不是很像!”
顏十七就無語了,她又不是她母親一個造出來的,還有一個叫父親的人在那兒擺着呢!
只是這個時候,提她的母親真的好嗎?
高老爺子清清嗓子,“老顏家的女兒都長得挺好!”
顏十七轉動眼珠,這個老顏家的女兒指的可是顏嬪?
看顏家人提起顏嬪就翹辮子的樣子,皇上對那個顏嬪也是有幾分寵愛的吧!
若是因爲顏嬪生的好才寵的,那豈不是在說皇上是好色之徒。
顏十七抿一下脣,覺得自己好像跑偏了。
皇上端起杯子喝茶,道:“顏如槿,你借這個‘疑’字,想跟朕說什麼?”
顏十七腹誹,皇上外出,對於外面的東西都是隨便吃喝的嗎?“就是想告訴皇上,民女懷疑皇孫周懌的死跟皇上有關。”
“啪”的一聲,杯子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顏十七同情的看了那個從皇上手裡滑落的杯子一眼,再次低垂了眉眼。
高老爺子就衝到了顏十七面前,“你這丫頭,怎麼回事?在皇上面前能這麼直來直去嗎?就是心裡這樣子想的,也不能這麼說啊!”
顏十七憋着笑,心裡暗暗感嘆,還是她外祖父會做人啊!
皇上已經恢復常態,“懌兒果真還活着?”
顏十七用眼梢掃了渾身顫抖的小白一眼,“如果真的與皇上有關,那就當他死了吧!”
“大膽!”皇上猛拍身邊的桌几,噌的起身。
顏十七仰着瑩白的小臉,咬着脣,看向的卻是皇上身旁的趙翀。
趙翀輕輕嘆氣,“皇上,事關小皇孫,還是得把事情弄清楚了才行。否則,小皇孫若是真的活着,流落在外,怕是很不安全呢!”
皇上用手指着顏十七,哆嗦了兩下嘴脣,最終還是把手放了下去。“你說,懌兒現在何處?”
顏十七道:“民女先問皇上,除了外面那個錦衣衛頭頭,可還帶了別的錦衣衛前來?”
皇上瞪眼,扭頭看向趙翀,“你來跟她說!”
趙翀道:“除了外面那個,其他人都在高府外面。”
顏十七挑釁的看着他,“那麼,趙大人,外面那個可信嗎?”
趙翀無奈的看着她,她是故意的吧?
惹惱皇上,無非是讓帝師和他爲難,但是爲難他的成分要更多一些吧。
“李大人可信!”趙翀篤定道。
皇上卻突然轉過彎來,“你在懷疑朕的錦衣衛有問題?”
顏十七搖搖頭,“不是民女懷疑,是一個自稱小爺的人懷疑。”
“還在跟朕繞圈子,是不是?”皇上直接光火,“李寅銳,進來把這丫頭給朕綁了!朕有理由懷疑,這丫頭就是害了皇孫的幕後主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