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三兒一陣風似得跑到栓馬車的地方,這才發現馬兒早已人去樓空。
餵馬的馬伕是個圓臉的漢子,見此被唬了一跳,“你這漢子也忒嚇人了,一聲不吭地嚇死個人!”
“你還有臉說我,這好端端的一輛馬車被人牽走了也沒人告訴我,倒怪我嚇人!”
陸三兒氣不打一處來,同他爭辯道。
小二見他二人面紅耳赤,立刻上來打圓場。
“是小的們不是,沒有看住。這也想不到她一個姑娘家家的,竟自己就這樣上路了,實在是小的們失職,還望大人莫怪,這便爲您再尋上一匹好馬,您看可以嗎?”
這小二說話極爲妥帖,陸三兒本也不是爲這個爭辯,不過是心下不快,這才一二句話的功夫便起了齟齬。
如今他既能圓場,陸三兒索性就放下了。
“我這便回去收拾行李,待馬尋好了,便來知會我一聲!”
陸三兒粗聲道。
動作間,他手上的繭子被馬伕看了個正着。
待陸三兒離去,那馬伕悄聲在小二身側道,“怕是個練家子。”
小二一改人前的笑臉,狠厲道,“練家子又如何,味道更好哩!”
陸三兒扭頭回了房間,收拾起自己的行囊來。
其實也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不過是些巫青所贈之物,捲一捲便了事了。想到錦瑟扔下他自己走了,他心中氣惱萬分。說好了一起走,自己先走倒也罷了,還悄悄走,這就有點過分了。
又怕她半路上遇到什麼危險,一個弱女子要怎麼應付得來,心裡難免又多了幾分擔心。
死便死了,但不能拖着小若的身體去死啊。
陸三兒頗有些鬱結,早知如此,還不如早早將小若埋了,也就沒有這後頭這麼多事了。
正百轉千回間,門被“吱呀”一聲打開。
是小二,他奉上一杯酒水,遞給陸三兒。
“馬已拴在前頭了,這杯酒當時小的們給您賠罪和踐行的,您莫怪。”
他語氣間頗爲自責,倒讓陸三兒有些過意不去。
他索性接過酒杯,正打算飲下,卻發現那小二直盯着他的動作,有些異樣。
經年累月的經驗告訴他,這裡有不妥。
陸三兒神色不便,指尖微微一轉,假裝飲下這杯酒,實則悄悄倒在了袖口。
他咂摸一口,嘆道,“好酒!”
小二見了,臉上冰雪消融,笑道,“您能賞面子,便是小的之幸!”
說着又躬身上前,爲陸三兒引路。
他心中默默數着,“一、二、……”
陸三兒前腳出了房門,後腳便覺得有一絲不對。
院中頗爲安靜,安靜地有些過分了。
“七、八、九……”
小二數着數着,便覺不對起來。這向來七步就能藥倒一個大漢的蒙汗藥,怎麼到了他這裡,竟一絲動靜都沒有。
別說藥倒了,這眼看着就要走到門外了,那陸三兒的身形都不見一絲亂的。
小二的額上漸漸冒出了幾絲冷汗。
“馬呢?”
陸三兒顯然也察覺出了異樣,往外退了幾步。
那空蕩蕩的栓馬石外,哪有什麼馬兒的痕跡。
外頭風聲大作,遠處蒼穹仍是火紅的一片。那山火不知爲何,竟漸漸往這邊蔓延了過來,空氣中飄散着滿是灰燼。
“都出來吧,不用藏了!”
見陸三兒警惕起來,小二索性也不僞裝了,當即尋了把椅子坐下,怡怡然拍了拍手,立刻身後涌出數十漢子,大多皆是虎背熊腰,刀疤累累。
想必是刀口討生活的。
陸三兒冷眼看着,這其中竟有好幾人是昨夜用飯之時的客人。
他這時哪裡還有不明白的,自己這是掉進賊窩裡了。
“壯士好定力,不知是何時開始懷疑我等的?”
這小二正是這夥賊人的頭兒,諢名魯大山,倒是頗有些不像他這瘦小的身板。
陸三兒自包袱中掏出一把短刃,擺出架勢來。
“是狐狸哪有不露尾巴的時候!”
魯大山微微一挑眉,絲毫沒有被激怒的模樣。
“哎,既然叫你發現了,那咱們便只能請你留下來多住幾天了。”
他話音未落,身邊的漢子們便步步緊逼,將陸三兒圍到一旁。
“去院裡收拾,省的砸壞了桌椅,還要另置辦。”
魯大山拍了拍身下結實的黃梨木桌椅,嘆息道。
言語之間,頗有種一切盡在掌握之意。
可那廂陸三兒也不是好惹的,這些年在他手上的人命,沒有數千也有上百,殺人不過是消遣罷了。
魯大山話音未落,那邊人牆便被破了一道口子。
一個魁梧的身形被直直甩到他面前的桌上,登時木屑飛濺,散落一地。
衆人面面相覷,心知這是碰上了硬茬,立刻提起十二分精神來應對。
只是這花拳繡腿怎麼比得上刀刀見血,他們雖殺過些人,但多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平頭百姓罷了,到了陸三兒這裡,單單是這嗜血的眼神,就足以嚇退那些只是來充數的小嘍囉了。
陸三兒含着一柄短刃,低身撿起方纔那手下敗將的長劍,挽出一陣漂亮的劍花。
“還有誰來試試?”
他口齒不清地挑釁着,絲毫沒有將這些人放在眼裡的意思。
“老大,這怎麼辦,咱們打不過啊!”
眼看着兄弟們一個接一個被揍倒在地,一旁的老二着急起來。
魯大山站在圈外看着,眼睛骨碌一轉,計上心頭。
“到時候,你就帶着老四衝上去,捆住他的手腳……”
老二有些不信,“他要是不信可怎麼辦?”
魯大山胸有成竹,“你照做便是!”
老二這才忙不迭帶人悄悄潛了過去。
陸三兒漸漸有些吃力起來,這些漢子誰說算不上好手,但勝在人多。他有些日子沒有動手,一時竟有些吃力起來。
“喲,就這點本事?小爺我還沒打夠呢,再上點人來啊!”
陸三兒言語挑釁道,劍鋒直指人羣外的魯大山,似乎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壯士好本事,小的們佩服!”
魯大山鼓掌,微微笑道。
“看來咱們只能請您的心上人出來,才能保全自己的一條命了。”
陸三兒心中一驚,難不成錦瑟竟是被他們綁了去?
他臉上的失神顯然取悅了魯大山。
“你不是說她早就走了嗎!”
陸三兒額頭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若是他自己一人便罷了,還能勉強逃出生天。若是錦瑟也在他們手中,那豈不是隻有任人魚肉的份!
“山賊的話,你也信啊!”
魯大山笑道,那聲音無比的尖刻,竟不像個大男人,倒似村口哪家小媳婦一般。
“老二!去請人!”
魯大山笑罷高聲吩咐道。
那邊,早有乖覺的嘍囉尋了破綻,往陸三兒身上補了好幾刀。
陸三兒分神望着魯大山等人的動靜,一邊避讓着衆人的圍攻,一時間有些力不從心起來。
早早等在遊廊處的老二,帶着三五好手埋伏着,只等魯大山一聲令下。
那邊,情況愈發膠着起來。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女子的尖叫之聲,那聲音分明似錦瑟的。
陸三兒心中一急,也顧不上許多,徑直衝了出來。
幾乎是瞬時間,身上又被捅了好幾刀。
血窟窿當即冒了出來,似泉涌一般,染紅了身上的衣衫。
“你們不要動她,衝着我來!”
陸三兒眼中染上了幾絲血色,看得魯大山又是一陣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