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緊,拿我的傢伙來!“
李思風一陣怒吼,身邊的小廝忙不迭地從廊下拿出一二尺長的荊條來遞給他。
“我這就去給你出這個氣,叫她以後不敢再在你太歲娘娘頭上動土。”
他一把按住陳氏,聲音之大,振聾發聵。
說着便一陣風似地走了。
“奶奶這又是何苦?惹得大爺心中對你也是不快。”
貼身婢女柳心捧了水,過來伺候陳氏洗漱,見她心中仍是鬱結,忙勸解道。
陳氏望着李思風遠去的背影,嘴角帶笑。
“自古姑嫂間多是不合,我入門之前是不信的,想着做一個好嫂嫂,可是她是怎麼對我的?”
“扎小人咒我、給哥哥送美人膈應我、在公婆面前詆譭我,萬般我都忍了,那是我大度,如今我不忍了,那是爲了我玉兒。”
柳心低頭掩住自己的神色,心中一嘆,碰上這樣的小姑,尋常人都是不死也要脫層皮,也虧得是大少奶奶福澤深厚。有孃家,有兒子,自己又有心思,這才抗了下來,但凡是一個蠢笨的,早就過不下去了,遑論今日的錦上繁華似的日子。
只是,再繁花似錦的日子,終會有烈火烹油的一天呢。
那廂李思華正在房內翻找自己明日宴席上穿的衣衫,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李思風身邊的小廝抓到了祠堂跟前。
高堂之上,赫然是李德貴和夫人白氏。
”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就你這模樣,能嫁出去?少不得我養着你一輩子,你還這樣作踐你嫂子,作踐你侄子?!“
李思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李思風一腳踢倒在地。
“醜就算了,你還蠢,坑蒙拐騙,還叫人尋上門來,打你兄嫂的臉!”
“我們李家是短了你銀子還是缺了你吃食?要這樣報復我?”
外表看上去溫文爾雅的李家大公子李思風,此刻完全不同於在妻子面前的儒雅,變得暴厲恣睢起來。
二尺長的荊條,幾棍下去,李思華早已奄奄一息,縱使她早已跪地求饒,仍舊免不了這一頓收拾。
一旁的高堂上坐着的李德貴和白氏,此刻竟然跟看戲似的,彷彿李思華全然不是自己親生的骨血般,絲毫不關心自己這唯一的女兒的死活。
見李思風怒氣發泄地差不多了,白氏嘬了一口已經涼透的茶,勸道。
”行了,你那娘子也是個怪會煽風點火的,別打死了,請大夫還花錢呢。“
“早點歇着,明日還得宴請賓客,回去仔細伺候好你娘子,省的她當着親家說出什麼來。”
李德貴輕飄飄地補充道。
他向來不愛管這些事,但是耐不住兒子來請,無奈這纔過來。
“長兄如父,下次你教訓她,不必請我們來。”
說着,又補充了一句,言語間道不盡的冷漠。
這時白氏有些嗔怪,看着地上的李思華,”嘖“了一聲。
李思華模糊着血色的雙眼,心中有些觸動,她以爲孃親終於心疼自己了,可未成想,下一句話,又重新讓她回到地獄。
”瞅瞅你這拳頭,下次可不許這樣了,叫小廝動手就好了。“
“快去洗洗,當心嚇着我的乖孫。”
原來,這話是對着李思風說的。
白氏說着,竟親親熱熱地挽着李思風,一行三人揚長而去。
李思華躺在祠堂冷冰冰的磚石上,如一具毫無生氣的屍體,身體上的疼痛早已麻痹,可心上的傷口卻怎麼都癒合不了。
難道就因爲我醜,你們就能這樣對我嗎?我醜!不也是你們生的!我醜!
陳氏,你給我等着!都怪你,憑什麼都是女人,你就是如珍如寶,你就是掌上明珠。我定要讓你嚐嚐我今日的苦楚!
憤怒的火焰燃上了她的眸子,彷彿是一隻受傷的小獸,終於找到了發泄的出口。
可這發泄的對象,似乎是找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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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李府的大門,錦瑟這才喘了一口大氣。
打開紅綢布,又掂了掂,雖說早知道是三兩足銀,但此時真真切切地拿在手上,才發覺得來不易。
”這李府的大少奶奶真是大好人。“
錦瑟薄脣微翹,一雙眸子在月輝的照映下,顯得格外清澈。又想到莫大娘的相助,少不得在城西尋到她家的酒肆,打了一罈酒,給爹爹拎回去。
只是此去卻沒有見到莫婆子,於是她只得託夥計轉達謝意,這才離去。
手中有了銀錢,自然是底氣十足,於是錦瑟僱了輛牛車回家,也享享清福。平日一個時辰的腳程,如今居然半個時辰不到就到村口了。
到了村口,寬寬的官道漸漸變成了雜草叢生、塵土漫天的小道。再往裡,牛車就不讓進了,於是錦瑟只好村口處下了車。
走到自家田間的地壟上時,錦瑟習慣性地望了望。這個時辰,爹爹應該早就回家歇息了吧。只是她今日遲遲未歸,不知道他是否仍在等。
正想着,忽見田間一處黑影浮動。
錦瑟雖然在鄉野間長成,膽子較旁人大些,但這月黑風高地,仍舊忍不住害怕。這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錦雞,又像是野豬
”救、救我、我......“
細細弱弱的聲音從隱秘處傳來,似乎是受了重傷的樣子。
縱然是伴着陣陣蛙鳴,錦瑟仍能夠清晰地分辨出——
那是男子低沉而虛弱的聲音。
她突然想到,去歲爲了抓田鼠,放過捕獸夾在地頭,平日裡爹爹他們都會避開。莫不是這人想要作惡,反被誤傷?
錦瑟遲疑間,只見那黑影已一動不動,也不出聲了,她這才大着膽子循着聲音找了過去,上前一看,總算是在雜草叢生之地找到了人影,只是他呼吸減漸弱,莫不是快死了?
救?還是不救呢?
這個念頭一出,她心中就有些唾棄自己。
雲錦瑟呀雲錦瑟,平日裡你總說,日行一善,必有福報。今日怎地猶豫起來了?就算他是十惡不赦之人,也自有老天和官府來罰他,如今單單叫你碰上了,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人死吧。
想着,終究還是沒忍心,摸索着攙起了那黑影。
這一攙,錦瑟才知道何謂男女有別,男子的身形看着瘦削,實則無比沉重,大山似的壓得她喘不過氣。
勉強走了幾步,她實在是乏力,無法只得先將他安置在路邊,回家去取爹爹拉穀草用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