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初不是這樣說的。”
陸三兒的身影出現在屋內。
錦瑟不知他聽了多久,也不知他爲何會來,她絕望地閉上眼,有些訕笑地望着前面不遠處已然涼透了的祝氏。
“我只答應你會讓小若的身體復活,可沒保證回來的一定是她!”
辛長樂好整以暇地抿了一口茶,顯然對陸三兒的突然而至有些不歡迎。
“我要帶她走。”
“不可能。”
幾乎是不假思索的,這話便脫口而出。
“蕭晟的人馬上就回圍過來,你信嗎?”
陸三兒沉靜地說道。
錦瑟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望着陸三兒。
他們二人,什麼時候聯繫上的?
“當日在萬山縣衙前,我們扔下他,那時候他便往我的手心塞了一枚信號彈。方纔進來的時候,我便放了出去。”
陸三兒一一道來。
“如此,豈不是甚好?”
辛長樂卻不懼,此時他的眼中已然升起了幾絲嗜血的興奮。
“他蕭氏搶了我魏朝的皇位,他蕭晟又搶了我的女人,我倒要看看,他能耐我何!”
陸三兒望着他這癡狂的模樣,不免有些唏噓地搖了搖頭。
不多時,院外果然傳來一陣熙熙攘攘的聲音。
鎧甲的摩擦,在錦瑟聽來竟有些許的悅耳。
“你知道嗎?只要你的靈魂不滅,我定有法子叫你回來,且讓蕭晟找不到。”
辛長樂在她的耳邊涼涼說道,他的呼吸之聲,彷彿是蛇信一般,吐在錦瑟的耳畔,滲出絲絲寒意。
她的臉上登時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絕望之色,那樣的灰白,是錦瑟所不曾有的。
靈魂不滅、靈魂不滅。
錦瑟苦笑着畲動着雙脣,望着眼前跳動着燭火的燈柱,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
西戎的山火。
那一刻,她彷彿明白了什麼。
爲何他會選擇火,會選擇以這樣的方式來結束這一切。
錦瑟似被逼急了的兔子一般,衝着辛長樂的耳邊就咬了過去。他們離得是那樣的近,辛長樂一時不察,被咬下一大片鮮血淋漓的肉。
錦瑟掙脫束縛,似一隻撲火的飛蛾,一把推到面前的燈柱。一盞不夠,她又將窗紗、牀幃等物悉數扔了出去。
燈油順着地磚的縫隙處蔓延,漸漸流得到處都是。
她執起一盞燈,將火星扔了出去。
火勢一下蔓延開來,紅紅的火光伴着瀰漫的白煙,嗆得人喘不過氣來。
辛長樂二人被這突如其來的火逼退,只能隔着幾步之遙,讓她冷靜。
“蕭晟的人就在外面,你馬上就能自由了!”
陸三兒懇切地勸道。
在他心中,已然將錦瑟當成了自己的親人。
錦瑟卻搖着頭,不爲所動。
她臉上的淚水,在燈火的映照之下,顯得格外矚目。
“我再也不想像個怪物一樣地活着了,你幫我轉告蕭晟,雲錦瑟今生沒辦法自在地做雲錦瑟,下輩子若是她能以真面目示人,一定、一定會……”
多的話,錦瑟卻說不出了,她哽咽着,望着火光之後那熟悉的身影衝過來,心一橫,緩緩走向火勢最深處。
“錦瑟!”
蕭晟匆匆而至,才瞥見她的身影,轉眼人便消失於眼前。
“還不趕緊滅火!”
他怒吼着,身後的人早已尋來水桶等物,遍尋院內才發現,這裡竟沒有一絲儲水。
辛長樂哈哈大笑道,“這本是我爲自己準備的葬禮,沒想到她竟先行了,罷了罷了,我便隨她去了。”
說着,竟當着衆人的面,撲向那熊熊的火海。
整個房舍的棟樑,都是用的油脂最爲豐厚的松柏。一點火星沾着,頃刻便摧枯拉朽而下。
辛長樂前腳才踏進去,後腳整個人便被火苗裹挾,吞沒了進去。
他的臉扭曲在嫣紅的火焰之下,讓人看着心有不忍。
蕭晟見他衝了進去,自己也提起腳打算去救人。
可才邁開步子,便被人攔住了。
“陛下,火勢漸大,還是先退出去,臣等必定盡心竭力救人!”
董禮噗通一聲跪下,使了個顏色暗示陸三兒將他拽下去。
陸三兒倒也敏捷,當即就抱住蕭晟的腰,將一把打暈他拖了出去。
大火燒了整整三日,整個槐花巷都受到了波及。
樑王的驍勇之軍存在的痕跡在此刻被消磨殆盡。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望着自己好容易安定下來,如今又被焚燒殆盡的家園,傷感地落下了眼淚。
一人起了頭,旁的人也心有慼慼,跟着哭個不停。
一時間,盛京似乎都籠罩在陰霾之下。
董禮在燒成焦炭的木頭間,扒拉出兩具焦黑的屍體,顯然便是錦瑟同辛長樂。
最後一絲生的希望,也在看到這兩具屍身之後消失殆盡。
陸三兒望着已分辨不清面容的小若,心情竟是說不出的平靜。
“還請大人將這女屍交給我,她是我未婚妻,我要好生爲她安葬。”
董禮望着蕭晟,顯然不敢自己做主。
蕭晟的眼中,滿是灰白之色。聽得陸三兒的請求,他只吐出了句,“給他吧。”
便蹣跚而去,絲毫沒有半分留戀。
一場禍事結束,萬物百廢待興。
那之後,盛京地貴,卻再也沒人敢買這裡的宅子。有說是風水不好的,也有說此乃皇家用地,不能買賣。
又一年,沉寂了許久的皇宮,忽然傳來一聲久違的啼哭之聲。
澧朝的第一位皇子出生了,此乃普天同慶之事,陛下大赦天下。
連帶着密謀行刺陛下的兗王也得了恩賜,能夠在盛京頤養天年。
只是這皇子有了,皇子的生母卻不知是何人。蕭晟的後宮之中,皇后之位卻一直空懸着不說,連以前納選的繡女都成了擺設。
等到皇子長到了三歲,他便將後宮都遣散了。平日裡除了打理朝政,便是教導小皇子。
勤勤懇懇終是有所回報,這一年,澧朝的聲勢漸漸大了起來。連一向傲氣不肯稱臣的狄國,也甘心朝貢,並譴使者來澧學習。
這不,又到了一年的上元節,浩浩蕩蕩的狄國使臣的隊伍行走在盛京的街上,很是招搖。
“你看,那打頭的轎攆上坐着的是誰,怎這麼好看?”
路人指着轎上的女子,悄聲探問着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