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錦瑟二人,得了祝氏的邀約,早早便等在了暢音閣外。可誰知等了半晌,得了個小婢子的傳話,說是王妃今日收了,明日再入宮。
瑟瑟難免氣極,立刻就要去找祝氏理論。
既答應了,爲何又推脫!
她憂心着長樂的生死,只想快些見着他,才能放心。
錦瑟見她着急,也只好跟着。
那些僕從們,都知道她二人如今算得上是祝氏身邊一等一的大紅人,因此一路行來,並未遇到什麼阻礙。
只是到了祝氏正院門外,那守門的婆子正在打盹,擾了她的清夢,於是對錦瑟二人此舉頗有微詞。
“王爺在此,您二位貿貿然進去怕是不好,不如明日吧。”
說着,扭了個身子,將頭偏到了一邊去。
瑟瑟氣極,一把推開了那婆子,道,“樑王那年紀,都能當我爺爺了,迴避什麼!”
那婆子一時不察,被推下凳去,摔了個狗啃泥。
“天殺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不成!”
她咒罵着,滿嘴皆是污言穢語。
只是錦瑟二人早已揚長而去,半點都聽不到,也算是重拳打在棉花上,吃了個啞巴虧。
二人入得院內,那守着正屋的小婢子遠遠見二人來了,倒是乖覺,立刻打了簾子去報祝氏。
祝氏也顧不得許多,當即叫人趕緊請進來。
那廂樑王不免好奇,“是何等人物,當得起你這樣看重?”
祝氏少不得將之前瑟瑟爲她瞧病之事說了,只是牽扯到蕭晨之事,她不免隱去了。
“王妃娘娘,你怎能食言而肥!”
瑟瑟人還未到,聲音就從屋外傳來。
樑王因祝氏的解釋,對她二人稍有好感,如今卻見她這般無狀,不免有些動怒。
“哪裡來的小兒,好生無禮!”
祝氏忙攔道,“她從小在鄉野中長大,比不得咱們,你可別因這個生氣。”
說着又好言安慰瑟瑟,“今日實在是有些晚了,明日本王妃再領你們入宮吧。”
瑟瑟卻絲毫不領情,只嘟囔着嘴,餘氣未消的模樣。
她只顧着生氣,錦瑟卻發現了了不得的事情——李思華竟也在此。
只見她一身的宮女服制,臉上有些髒亂,不知爲何,頭上本該是一對的簪花都掉了一朵也不知。她此刻低眉順目地站在祝氏身後,甚是乖巧。
不知爲何,她和祝氏站在一起的樣子,讓錦瑟頗有些心驚。
她,爲何又會出現在樑王府,還和樑王言笑晏晏?
她不是太后的人嗎,什麼時候又與樑王爲伍了?
錦瑟百思不得其解。
所幸此間目光均集中在瑟瑟身上,她這般異樣並未爲人察覺。
樑王心中雖是不滿,但在祝氏面前向來都是最講究風度的。見那黃口小兒出言不遜,不免想要爲祝氏撐腰。
“不過入宮,何至於這樣爲難?”
祝氏少不得應答,“這二位姑娘的姑姑在宮中當值,已有數載未見,心中不免思念,託我帶她們入宮略說上幾句話。只是你也知道,太后素來不喜我,且前頭你也說了,不讓我進宮去,這不、”
祝氏見樑王面色漸漸不虞,還以爲他是因自己胡亂作主生氣,不免又頗費了些口舌。
她哪裡想得到,如今秦氏和樑王早已勢同水火,提起秦氏,樑王哪裡能高興起來。
“本王剛剛聽得手下說,太后在城外下了皇榜,要在民間求得神醫入宮爲皇上診病,你既說她二人厲害,不若入宮一試,說不準得了太后歡心,還能討得些許賞賜。”
樑王說着,便將身上的腰牌解下,遞給錦瑟。
錦瑟少不得應了,又好生多謝了一番。
正說話間,他身邊的小廝似是有什麼要緊事一般,不過耳語了幾句,樑王便起身說要處理公務。
祝氏哪裡敢留,只讓他莫要耽誤了。
瑟瑟見東西到手,不免十分歡喜起來,難得對祝氏行了個禮,一蹦一跳活像只小兔子。
“你可記住了,皇宮不比王府,切莫這般不懂禮數。”
祝氏吩咐着,又着人安排馬車,將她二人送往城外驛站處——那裡正是太后所設的納才點。
瑟瑟忙不迭應了,就跟着那領事的婆子去了。
“既如此,女兒也告辭了。”
李思華盈盈一拜,說着也要告退。
難不成,她竟和祝氏相認了?
錦瑟內心翻江倒海,直盯着李思華,滿眼的怒火。
祝氏見她這般做派,不由有些疑惑,這二人,按理來說也不相識啊,何至於此,於是問道,“可還是有事?”
祝氏說着又想到什麼似的,對李思華說道,“這位姑娘也叫錦瑟呢,倒是和你同名。”
李思華不免大驚失色,仔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只見她膚若凝脂,烏髮紅脣,臉上乾乾淨淨的,沒有半分瑕疵。眉若遠山,面若銀盤,天生的美人坯子,哪裡能看到自己當初的半分影子。只是那鼻尖一點黑痣,仍舊是讓李思華起了疑心。
觀其身材長短,倒是和曾經的自己有七八分相像。
只是那樑王不是說,早已派人殺了那雲錦瑟嗎。
不、不、不可能。
李思華安慰着自己。
移魂換體本就匪夷所思,難不成她又和誰換了一次?
她心中萬般思緒,捋不出個頭緒,只想着若是樑王在,說不得能問得一二,也好安心。
此時,錦瑟悠悠開口,“小女也是見這位姑娘臉熟,這纔多看了幾眼。”
她言語間頗有深意,讓祝氏聽了不免有些疑惑。
錦瑟心下一沉,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說道。
“淑妃娘娘。”
石破天驚般,祝氏連連後退,似乎眼前的李思華是什麼洪水猛獸般。
李思華連連擺手,“你這女子,胡言亂語些什麼!”
“小女、小女不過是尋常人家的女子罷了,被樑王所救,安置到這王府的。”
李思華生怕祝氏知道些什麼,連連解釋道。要知道,如今秦氏正滿世界追殺她,雖然她暫時得了樑王的庇佑,但多一個人知道,豈不是多一分風險。
且看這樑王的樣子,他做下的些腌臢事,竟是半點都沒讓這樑王妃知曉。若這樑王妃當真頭腦一熱,去官府告發自己,可怎麼得了。
可是她越是掩飾,看在祝氏眼裡,這話就越是可信起來。
“是不是胡言亂語,隨我入宮見一見太后,不就什麼都知道了?”
錦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言語間甚是篤定。”
那廂祝氏卻似癲狂了一般,將李思華直往後推,“你入京倒也罷了,只是爲何好端端的要入宮?”
“我不是早同你說過,你若是跟着我,榮華富貴我必少不了你的,只是不能做我的女兒。當初你不願意,如今又跑過來,我本以爲你是醒悟了,我真的是高興!”
李思華一頭霧水,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可誰知,你竟存了心的要來害我,竟還嫁給了皇上!”
“沒想到,那個名動盛京的淑妃娘娘,竟是我的好女兒!”
李思華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雲錦瑟,乃是祝氏的女兒。只是阿爹是低賤的佃農,阿孃卻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倒真是有意思。
祝氏此時全然沒了半分當初和李思華重逢之時的喜悅,滿滿的都是怨恨。
錦瑟見此,心中不免寒涼。
她這般做派,對的是錦瑟,刺的是錦瑟的心。
“哈哈哈!”
錦瑟笑着,一時間竟是比祝氏都還癲狂幾分。
她只覺得自己可笑,披着陌生的皮子,還渴望能與祝氏能有幾分溫情。到頭來,不過也只是發覺了自己是被扔掉的垃圾罷了。
這有什麼不能承認的呢。
小時候不願承認,難道長大了也能永遠地將自己龜縮於殼中嗎?
錦瑟模糊着雙眼,倔強地不去拭淚。
“你到底是誰!”
李思華見那女子含淚望着她二人,不免怒從中起,只想撕碎了她那如癡如狂的模樣。
“我是錦瑟啊,哈哈哈!”
錦瑟又大笑着,指着她二人,笑彎了腰。
“爲人母,連自己的親女兒都不識,也是可笑。”
“你呢,淑妃娘娘?我可有說錯,可是逃命出來的?”
李思華心中不曾設想過錦瑟還活着。
只是如今除去這種解釋,再沒有別的更好的答案了。
此時又不妨被她言中自己的處境,不免惱羞成怒道,“我能有什麼辦法,個個都想要我的命,我能如何,只有被擺佈的份罷了!”
說罷,她望着錦瑟,譏諷道,“你呢,不也是一樣。我們,不過都是秦氏的棋子罷了。”
“要不是跟你換了身體,我如今還是李家的小姐,究竟是誰吃虧!”
錦瑟搖了搖頭,“不,我從不甘願做誰的棋子,你且看好了。”
錦瑟說着,擦乾了臉上的污漬,站直了身子。
那邊祝氏一臉狼狽,她本是陷於自己的情緒之中。後聽得她二人爭吵,說什麼換身體、棋子。
心中漸漸多了幾分猜想。
“你這是何意,你二人莫非也?”
她話還未說完,錦瑟便打斷道。
“是啊,託你的福,當時你爲世子換魂之時,我二人誤入其中,這纔有瞭如今的模樣。”
錦瑟的手指在她和李思華之間來回着,解釋得多了,如今也變得渾不在意起來。
祝氏頹然倒地,深感無力。
竟是如此,她都做了些什麼!
面對錦瑟的指責,她半分反駁之力都無。
“阿孃。”
錦瑟溫柔地跪下,握住她的手,眼中滿是深情。
祝氏畲動着嘴巴,似乎想回應些什麼,卻被無情打斷。
“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了。”
“你不是無心害我,我不怪你,你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吧,權當我沒來這一場。”
末了,她又喃喃,“我只是不忍心你被人矇騙,不然是絕對不會出現在你面前的。”
祝氏心中一驚,當初她離開之時,所說的話。沒想到錦瑟都一一記住,她在怨恨她。
“你、你入宮去做什麼?”
祝氏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秦氏殺我夫君,如今我便是要去爲我的亡夫報仇。我僥倖偷得一條殘命,自然是要向想殺我的人,討一個說法。”
錦瑟的目光寒涼,看得李思華心中一驚,不免有些慶幸。還好錦瑟不知道刺殺之事的幕後之人是她。
錦瑟說完,便揚長而去,徒留一屋二人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