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沉香心裡莫名有一絲悲哀,前世她特別看不起那些利用特權的人,感覺特別噁心,可如今事情落在她頭上,她不敢說誰對誰錯,可是想救自己親人的那份心情她明白也理解,任誰都不可以去指責。
白惜安似乎看出了什麼,伸手緊握住顧沉香的手,白惜安沉聲:“香姐兒,你哥沒做錯事,就不應該受到懲罰,你一定要堅持住。”
是呀,她哥沒做錯事,爲什麼要去坐大牢。顧沉香長舒一口氣,然後開口道:“白大哥,我想把豆油坊賣了。”
吳大娘端着飯菜進屋,正好聽到顧沉香的這句話,忙把盤子一放,吳大娘道:“香姐兒,你沒糊塗吧?”
顧沉香搖搖頭:“乾孃,雖然我一直堅信我哥是清白的,可是要救我哥出來也不容易,估計方方面面都要用到銀子。而現在豆油坊於我已經形同雞肋,現在處理,指不定還能賺些銀子回來。”
白惜安眉頭皺起,他不否認顧沉香的話,的確這往後要用到一大筆銀子,可是把豆油坊賣了……
“香姐兒,豆油坊也是你的心血,你不要輕易的做出決定。”
顧沉香道:“白大哥,我只能說對不起你了,我也知道豆油坊你投了很多精力在裡面,可是我家現在的情況真的容不得我多想,我真的很需要錢。”之前說三麻子家的事情時,顧沉香想來想去也只有用銀子開道了,三麻子是個沒主見的人,管七姐在村裡一向潑辣可也是個掉錢眼裡的人,上次三麻子家失火,損失慘重,如果這個時候有一大筆銀子,顧沉香想管七姐那樣的人一定不會拒絕。
白惜安聽了她的話,一時沒開口。
吳大娘因沒聽到剛纔兩人的談話,也沒顧沉香想的那般多,只是說,這豆油坊不能賣。
顧沉香也沒跟吳大娘彆扭,這個時候不是說不賣就不賣的,就算不動豆油坊,就算她哥平平安安的回來,失了王家這個大主顧,豆油坊以後在王家村恐怕也難做生意,如此這般,還不如索性賣了,等先把眼前這難關過了,再做別的打算。
豆油坊被封了白惜安晚上也沒個落腳處,用過飯後,他便去了五叔家休息。吳大娘原本說留在家裡照顧顧沉香,可是等白惜安前腳才一走,顧沉香就問:“乾孃,三少爺這個時候在院內裡嗎?”
吳大娘一驚,下意識的問:“你要找三少爺?”
“是。”顧沉香點點頭,她肯定的說道。
吳大娘在經過最初的驚訝後,立馬明白顧沉香想做什麼。吳大娘寒着臉道:“不行,我知道你要幹嘛,可是你認爲你去求三少爺幫忙,他就一定會答應你?你是什麼人?三少爺是什麼人?”
顧沉香臉色有些蒼白,她何嘗不知道這些,可她總要試一試。
“三少爺那人看上去比較好說話,去求求他總比什麼都不做的好。”顧沉香就是見不得她哥在牢裡受罪。
吳大娘鐵青着臉:“難道我在王家這些年是白乾活的嗎?要求人自有我去,什麼時候輪到你?你別以爲三少爺對你有些好感,你就自以爲三少爺對你青眼有加,那些富家公子哥沒事的時候,勾着你和你風花雪月,可是一旦有事,第一個和你撇清關係的便他們。”
顧沉香心裡難過,眼眶也不由紅了,吳大娘一向疼愛她,何時說過這樣的重話。
輕嘆一聲,吳大娘摸摸她的頭,低聲道:“事情沒那麼糟糕,你不要自己嚇自己。好孩子,乾孃不會放着你們兄妹倆不管的。”
晚上安歇時,顧沉香仔細想想,還是乾孃說的對,她憑什麼認爲只要她去求三少爺,三少爺就一定會幫忙?對於三少爺與她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她以前不多想,此時又理所當然的認爲很好,她哪來的自信?有時候,她還是太天真。
第二天顧沉香頂着重重的黑眼圈起牀,吳大娘天沒亮就回了王家大院,起來略略洗梳後,她正準備出門,白惜安從隔壁過來,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香姐兒,這是五嬸今天早上熬的白粥,知道你喜歡吃清淡的,五嬸特意讓我端些過來。”
可顧沉香沒什麼胃口,搖搖頭,把粥放到了一旁。
白惜安輕嘆一聲,道:“香姐兒,你可要顧好自己。”
顧沉香擡頭看去,好一會,她道:“白大哥你不用擔心我,我沒事。”
白惜安定定看着她,雖然沒說話,可那神色分明是在說,他不信。可好在白惜安沒再多說,又倒了杯熱水遞給她。
“香姐兒,你說的事情,昨天晚上回去後我仔細想了想,目前看來這豆油坊在我們手上的確作用不大,不如按你說的賣了吧。”
顧沉香有些不好意思,昨天晚上說要賣豆油坊,一來是她有些心急了,話裡話外都沒有仔細考慮過白惜安的想法,如今白惜安支持她把豆油坊賣了,顧沉香反而有些愧疚。
“白大哥,昨天晚上我有些衝動,我只考慮眼下,卻沒好好想一想。豆油坊被封了,我哥又下了大牢,情急之下,考慮難免不周全。如今聽你一說,反讓我心裡不安。其實豆油坊不一定要賣的。”
白惜安搖搖頭:“不,香姐兒,你的意思我明白,我現在和你說這些話也不是隨意開口,我有好好想過,且不說沒昨天剛哥兒那事,就算豆油坊開着,等過完年我上京去後,我是不放心把豆油坊交給你一個人打理,你身子不好,我終是不安心讓你整日辛苦。更何況眼前又有楊氏降價,明年豆油坊的運作的確不容易。”
這些事情顧沉香可能會想過,可是她定不會想的太深太長遠,所以昨天晚上白惜安仔細想了想,反而認爲這個時候把豆油坊賣了是好事。
顧沉香見白惜安說的真誠,知道白惜安做這個決定並不是因爲她要籌銀子救顧志剛纔應得她。抿了下嘴,顧沉香道:“可是現在賣豆油坊恐怕這價……”昨天出事後,她們要脫手豆油坊,鐵定不容易,價格也叫不上去。
白惜安道:“這事交給我吧,雖然不敢保證,不過把本拿回來還是可以的,只不過賺不了幾個錢。”
顧沉香道:“只要不虧本,我倒無所謂。左右不能讓你賠了銀子。”
不知爲何,白惜安笑了起來:“你倒小看我了,你都不知道咱們開這豆油坊,這村裡多少人眼紅,只要咱們說賣,定會有人來問價。你安心在家,最多幾日便能轉手。”
白惜安說這話,顧沉香信,既然豆油坊能賣,手上就有銀子,到時候把顧志剛從牢裡撈出來又多了幾分把握。她哥惹上的這事,真真是有理說不清,反正想什麼都不做就把人領出來目前看來是不太可能的,所以顧沉香纔會這麼慌,生怕哪裡沒顧全就讓她哥受苦。
中午在家胡亂吃了些東西,顧沉香就出門去了三麻子家。
三麻子家原本離她家的豆油坊不遠,可是前些日子三麻子家裡失了火,目前一家人就住東街的一所破爛的空房內。可是不知爲何,三麻子家一個人都不在,顧沉香在院子外等了一個時辰都不見人回來,她心裡奇怪,三麻子家的人都去哪了?
看看日頭,顧沉香也不願一味等下去,且先回家收拾下,她想明天進城去看顧志剛。
從石橋那過,沒走多遠,便聽到有人叫她,轉身看去,顧沉香這心情說不上是好還是壞。
只見遠遠有一人跑來,挨近了,那人臉上一副擔心神色:“香姐兒,你沒事吧?”
顧沉香搖搖頭,勉強在臉上擠出一個笑,輕聲道:“廣邦哥,你這是要去哪?”
柳廣邦盯着她看了好一會,柔聲問道:“香姐兒,你沒事吧?”
顧沉香一怔,果然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抿了下嘴,她道:“我沒事。廣邦哥,你有事自去忙吧。”
柳廣邦沒動,猶豫了下,他上前一步,低聲道:“香姐兒,有需要來找我。你也知道我以前是什麼德性,王三麻子我看就是欠收拾。”
顧沉香聽了這話,這心裡是五味雜陳,柳廣邦以前在王家村也是一個橫着走的霸王,說的再難聽一些,就是個流氓。他這話,顧沉香明白,且不說這話中不中聽,最少柳廣邦想幫忙的誠意還是讓顧沉香感動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顧沉香輕搖了下頭,道:“廣邦哥,謝謝你。”
柳廣邦見顧沉香不說要收拾王三麻子,以爲她看不上他,急忙的說道:“香姐兒,我是說真的,只要你一句話,不敢說爲你上山刀下火海可是教訓下王三麻子也就是動動小指頭的事情。”
顧沉香絕不懷疑柳廣邦的這句話,真的,其實在她心裡,柳廣邦已經上升到一個全新的高度。以前她與柳廣邦接觸不多,大凡見了面,她都匆匆躲開,如今再看柳廣邦,感覺這人像從來不認識的。
雪中送炭固然難,不落井下石也屬不易。柳廣邦這份心意,她領了。
“廣邦哥,我真的沒事。我也相信我哥不會害人。再者,三伯意外去世,七姐她們難免是激動了些,不過都是鄉里鄉親,把事情說開了就沒事了。”
不料,聽了她這話,柳廣邦一副生氣的模樣:“香姐兒,你就是太善良了,三麻子就是一個慫蛋,他哪是那麼容易說話的人。唉,我知道你心好,誰在你眼裡都是大好人,我就只一句話,有需要你儘管來找我,我敢說一個不字,我就是棒槌。”
見柳廣邦胸脯拍的響亮,顧沉香心情突然大好起來,她重重的點了下頭:“嗯,廣邦哥,你這話我記下了。到要幫忙的時候我一定來找你。”
柳廣邦見到她臉上的笑,本來懸着的心也放下大半,又和顧沉香說了一會子話,因有事要辦,便急急往南村去了。
過了石橋,剛下了坡,柳廣邦就看到了他爹柳大。
“爹,你怎麼在這?”
柳大沒說話,眼睛向前看了半晌,才扭頭問:“你這是去哪?”
“說三少爺今天從城裡回來,老爺打發我先去村口看看。”柳廣邦瞅了一眼,問,“爹,你這是出來辦事?”
柳大點點頭,又問:“剛剛遠遠見你在說話,和誰閒扯呢?”
不想,柳廣邦神色微怔,忙道:“認識的人,是大栓家的小妹子。”
“是嗎?”柳大看着柳廣邦,似笑非笑,“我記得大栓那個妹子生得微胖,剛剛看那女子身材苗條,個子不矮,不像是大栓家的。”
柳廣邦知道上次去顧家提前被拒後,他爹一直對顧家兄妹沒什麼好感,見柳大突然這樣一問,也拿捏不準他爹是已經瞧見了還是拿話詐他,想了想,柳廣邦道:“爹,你隔的那麼遠自然看不清楚,就是大栓的小妹,正要家去,這不路上剛巧遇到我了。”也不知爲何,柳廣邦說話時心裡有些發毛,不過好在大栓家就在不遠,說是遇到旁人也說得清。
柳大眼眉微揚,看了柳廣邦好一會,纔開口道:“如今你跟着三少爺也是份美差,老爺最近對三少爺寵愛有加,你只要好好侍候着,以後三少爺發達時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你是我柳家獨子,以後也要討個門當戶對的女子,那些村姑沒根基沒見識,於你無益,你以後少接觸。”
柳廣邦聽了這話,心裡一寒,沉默片刻,他低聲道:“爹,你有事先忙去,我去村口看看三少爺回來了沒有。”說完,行了一禮,便往村口去了。
看着柳廣邦的身影,柳大不由輕嘆,再轉頭時,看着顧沉香消失的方向眼底是一片冰寒。
顧沉香沒見到三麻子家的人,回到家,分外覺得家裡冷清的要命。乾孃那邊也不知道有沒有消息,可是想到乾孃在王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求王家幫個小忙,理應不難。想到這,顧沉香心裡多多少少舒服了些,回屋收拾了下,翻出幾件厚實的衣服,又把家裡所有的銅錢找了出來,她坐在炕上怔愣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