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諾諾嘀咕道:“她家離我家挺遠的,在附近也沒有地,好端端的怎麼在這裡呆着。”
“她眼神看得人直發毛,你平時自己小心點兒,誰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山子不放心地叮囑道。
“放心吧,我心裡有數。”許諾諾點點頭,“我最近都拘着桃子不讓她到處亂跑,她還時不時地跟我抱怨不能出去玩兒呢!”
“嗯,小心駛得萬年船。”山子把許諾諾送到家門口說,“你跟三叔商量商量,再好好問問大夫,那人蔘的確不錯,若是今後還需要用人蔘入藥的話,還是買下來比較好。”
“放心吧,這件事我會跟我爹說的。”許諾諾衝山子擺擺手,“山子哥後天見!”
許諾諾放下揹筐,從水缸裡舀出兩瓢水倒進木盆裡,捲起袖子,先洗了把臉涼快涼快,然後浸溼手巾,擰得半乾擦着脖子和手臂。
門簾子忽然一動,側面探出一個小腦袋,是桃子在屋裡聽到聲音探頭出來看,見是許諾諾回來了,頓時彎了彎眼睛,把手指放在脣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桃子扭身朝屋裡看了看,然後趕緊鑽出來,扯着許諾諾的衣角讓她矮身,趴在她的耳朵邊說:“姐,二大娘來了。”
許諾諾聞言心裡奇怪,也湊到桃子耳邊輕聲問:“她來幹啥了?”
桃子的耳朵怕癢,頓時扭着身子咯咯笑起來,又趕緊捂着嘴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屋裡已經有人聽見了動靜,李氏的聲音傳出來道:“是不是諾諾回來了?”
聽着她誇張的聲音,許諾諾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伸手撫了撫胳膊,挑起簾子進屋道:“是啊,天兒這麼熱,二大娘不在家休息,怎麼有空來陪我娘說話兒?”
李氏看見許諾諾進屋,滿臉堆起假笑地說:“諾諾,今天村裡有人去我家串門,聽說你如今在城裡賣辣蘿蔔乾,生意好得很,我早就說過,咱家這麼多孩子,就你是最聰明有闖勁兒的,今後肯定有出息。”
“二大娘可別誇我,我擔不起。”許諾諾拿掃炕笤帚撲打撲打身上的土,一屁股坐在炕邊。
“這話說得可不就生分了,咱們都是一家人,有錢也該一起賺纔好,你看我如今在家呆着沒事做,你那做鹹菜的方子給我一個,我在家也做一些出來,咱們一起賣豈不好?”李氏見許諾諾油鹽不進的,只好自己掀了底。
許諾諾聞言心裡冷哼一聲,面上不露聲色地說:“二大娘這話說得,做鹹菜什麼的,我不過是個小孩子家,哪裡有那個本事比大人做的都好吃,不瞞你說,如今我不過是幫人做事,賺幾個辛苦錢罷了,哪裡有我說了算的。”
李氏聞言眼珠子轉了轉,覺得許諾諾說的應該不錯,畢竟以前葉氏做的鹹菜自己也吃過,跟現在那蘿蔔條根本不是一個味兒,許諾諾如今還沒有英子大,哪裡有本事弄出那麼好吃的方子來。
想到這裡,她原本的假笑略微有些收斂,往許諾諾旁邊挪了挪身子道“我看之前買的蘿蔔條和辣椒都是運來你家的,鹹菜也是在你家做的,辛苦了半天結果給人家賺了大頭,豈不是太虧了。”見許諾諾沒有什麼反應,繼續誘哄道,“你這丫頭,別跟你爹孃似的死木疙瘩,多長几個心眼子,機靈點兒把方子學來,以後也用不着幫別人做事了,自己家賣錢……”
許諾諾歪頭看向李氏,忽然道:“二大娘,你眼睛怎麼這麼紅啊?”
李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眨眨眼睛,又擡手揉揉,呆愣愣地問:“許是昨晚沒睡好?今天出門的時候你二叔也沒說啊!”
許諾諾冷笑一聲,嘲弄地說:“二大娘,眼紅是病,得治!”
李氏愣了半晌,這纔想明白許諾諾這話的意思,一下子就急了,差點兒從炕上跳起來,指着許諾諾的鼻子道:“你這丫頭別給臉不要臉,我好心好意地爲你家着想,你倒好,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說着說着居然扭頭對葉氏道:“弟妹,不是嫂子說話不好聽,這閨女大了以後早晚是潑出去的水,心朝外拐,指望不上,今後防病養老、打幡摔盆兒,還得是兒子才行。你如今身子不好,膝下也沒個兒,以後有什麼事還不得指着你侄兒才行?”
“二嫂如今有身子了,還是好生歇着吧,想這麼多事兒累心。”
葉氏聽剛纔李氏開口就罵,臉色本來就已經有些不好,又聽了這話,越發沉了臉色,她沒有許諾諾那麼牙尖嘴利,能說出這樣的話,在她來說已經實屬難得。
李氏越發跳腳道:“真是什麼雞抱出什麼樣的窩,娘倆沒一個領情識趣的,算我今天這些話都白說了,等你以後沒人養老送終,看你找誰哭去!”
許諾諾眼睛一翻道:“二大娘,如今鎖兒已經認在我爹孃膝下,別說還扯着叔公這門近親,就算是野地裡撿回來的,那也是我爹孃正兒八經的兒子、是我和桃子的親弟弟。”
她見李氏又要張嘴,忙搶先道:“二大娘也不用說什麼不是親生隔肚皮的話,就算是親生親養的,也有那不孝爹孃、惹禍敗家的。”
說着擡手輕推鎖兒的悠車子,餘光都不掃李氏地說:“鎖兒現下年紀小,今後好不好自有我家教他,就不煩勞二大娘費心了,只要別像二大爺那樣賭錢敗家,就算是他有出息了。”
李氏被噎得半晌沒說出話來,擡手指着許諾諾,哆嗦了半天沒想出如何反駁,氣得彎腰捂着肚子嚎道:“哎呦,可氣死我了,氣得我肚子疼……”
“二大娘別是晌午又吃撐着了吧?到現在還沒消食兒?”許諾諾看她只嘴上亂叫,臉上並無痛苦驚慌之色,眼睛反倒四下亂轉,一眼就能看出是裝的。
許諾諾說着起身,走到屋門口挑起簾子纔回頭道:“正好我要出去一趟,我叫二大爺來接你。”
李氏從炕上坐起來,伸長腳去夠地上的鞋,胡亂把鞋套在腳上道:“叫他有個屁用,我算是倒了八輩子黴,怎麼就嫁到你們老許家,家裡要房沒什麼好房、要地沒什麼好地……”
“過了這麼多年,人都是日子越過越好,我這是越過越苦,一心爲你們好,你們一個個的還都不領情,真恨不得氣死我了你們才高興……”
李氏一嘟囔起這些,頓時就跟開了閘的水,只靠人攔那是肯定攔不住的。
許諾諾乾脆不再理她,先去許老二家,見許老二沒在,許大雙和許英子兩個人在裡屋炕上,對坐着做針線活兒,便叫她道:“英子姐,二大娘在我家跟我娘閒聊呢,已經坐了挺久,剛纔說肚子不太舒服。我娘身子不好,二大娘又不待見我,英子姐去接她回來吧,若是當真不舒服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許英子放下手裡的活計,擡眼看看許諾諾,面上露出想要問些什麼的神色,但最後話也沒有出口,只點點頭下地道:“嗯,我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許大雙手裡繡的是個大紅枕套,應該是在給自己做嫁妝,舉起對着光比量一下,眼裡帶着得意地看向許諾諾,把針在發間蹭了蹭道:“諾諾今年都十歲了吧?還天天到處亂跑呢?我在你這個年紀,自己都能做被褥繡衣裳了呢!”
“大雙姐手巧,我比不上,那些針頭線腦的,我看到就頭疼,怕是沒這個天分。”許諾諾對女紅着實不喜,也覺得自己手腳粗苯怕是做不來這細緻活計,好在葉氏從來不提,她也不會去自討苦吃,打算再這麼混兩年,估計也就能糊弄過去了。
許大雙不屑地看了她一眼,用手輕輕撫過自己剛繡好的鴛鴦,重新分線紉針道:“三嬸真是糊塗,你年紀不小了,現在學依然晚了,還這樣由着你,今後耽擱了你自己說親也就罷了,少不得還要耽誤下面的,你家桃子跟你差的還遠些,可我家小雙離得卻近,你不爲自己也行行好爲了家裡其他人,可收收心吧!”
許諾諾心道,這才都幾歲的孩子,就一口一個說親,實在是有些接受無能,便裝傻充愣道:“大雙姐,你說的什麼啊?我怎麼聽不懂呢?”
然後她忽然一拍手,好似突然想明白了似的高興道:“哦,我知道了,二大娘剛纔跟我娘說,閨女大了以後早晚是潑出去的水,心朝外拐指望不上,就是說大雙姐快嫁人的事兒吧?”
許大雙的臉猛地一白,扭頭盯着許諾諾問:“二嬸兒真的這麼說?”
“她跟我娘說話,我也聽不太懂,反正似乎就是這麼說的吧。”許諾諾裝作小孩模樣,模棱兩可地說,“反正我家也沒人要嫁人。”
許大雙聞言咬住下脣,家裡如今的確只有自己是訂了親在準備嫁妝的,就算許諾諾小孩子沒記全,想來應該也只能是在說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