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拿起筷子就被許諾諾攔住:“娘,你吃着藥得忌口,等病好了再吃。”
許老三笑着搶過筷子,給一旁饞得直流口水的桃子嘴裡塞了一塊,看她被辣得眼圈發紅,不由就是一陣大笑,自己又吃了兩口誇道:“諾諾這水平,都能賣出去賺錢了。”
許諾諾聞言心裡一喜,但沒有被許老三的話衝昏頭腦,她撥弄着罈子裡的蘿蔔條,把上面的翻到底下,浸到下面的湯裡面。
“我開始也不知道會不會好吃,就拌了這麼一罈子,咱家自己留點兒,剩下的分成三份,給成子哥、山子哥和姥孃家各一份。”許諾諾詢問地看向葉氏。
葉氏高興地揉揉女兒的頭髮說:“諾諾長大了,越發懂事了,不過,還是分成五份吧,給你爺奶也端一份兒過去。”
“嗯,知道了。”許諾諾聞言微微嘟起嘴,擺明了是不想去老屋,但是想到老許頭對自家還算照顧,不由無奈地點點頭,下地找了兩個乾淨的碗,夾出來一些蘿蔔條,先端着一碗走到杖子邊兒,帶着樹墩揚聲道:“成子哥,在家不?自家做的蘿蔔乾,給你家嚐嚐。”
成子哥應聲從屋裡出來,從杖子上面接過粗瓷碗道:“嬸子的身子不好還惦記着做這些,怎麼不好生養着。”
“不是娘做的,是大姐做的!”桃子在這邊院子裡嚷道,“大姐做的蘿蔔條可好吃了,就是太辣了……”
成子哥聽說是許諾諾做的,當即下手拎起一條塞進嘴裡,被辣得嗆了幾聲,眼睛紅紅地擡頭說:“好吃!”
“不能吃辣就別逞能!”許諾諾看他被辣得幾乎掉眼淚,笑得前仰後合的,差點兒從樹墩上掉下來。
成子哥倒也不覺得丟臉,反倒關心道:“你站穩些,雖然不高,可掉下去萬一扭傷碰傷了怎麼好。”
“哪有那麼沒。”許諾諾嘴上咕噥着,卻還是老老實實地從樹墩上下來,“好了,我去給爺奶送蘿蔔條。”
端着碗去到老屋的時候,許老太太恰好不在家,許玲子在竈間做飯,老許頭在屋裡抽菸。
許諾諾頓覺鬆了口氣,把蘿蔔條交給許玲子道:“小姑,自家做的蘿蔔條,娘讓我端給你們嚐嚐。”
“好嘞,放桌上吧。”許玲子一邊翻着鍋裡的菜一邊說,“你家做晌午飯沒?在這兒吃了再回去吧。”
“不了。”許諾諾的頭搖得撥浪鼓似的,“我還得回家做飯呢,我爹做飯不好吃。”
許玲子聞言撲哧一聲笑出來,回身點着許諾諾的鼻尖道:“你爹會做飯就已經很不錯了,你看看你爺,你大爺、二大爺,還有你四叔,有哪個會做飯的?”
許諾諾原本還沒想這麼多,聽玲子這麼一說,才發現自己的思維誤區,如今這是在古代,很少會有男人下廚做家事的,雖然許老大和許老二都有些耳根軟、怕老婆,但是回家也都跟大老爺似的,都是油瓶子倒了都不會去扶的主兒。
這樣想來,許老三當真算是個不錯的男人,疼老婆疼孩子不說,如今葉氏身子不好,他也毫無怨言,更沒有任何嫌棄,還包攬了家裡絕大部分家事。
“也是,誰讓我爹是個好男人呢!”許諾諾十分自豪地誇道。
許玲子越發笑得厲害,手下麻利地把鍋裡的菜盛出來,伸手在許諾諾腦門上彈了一記說:“哎呦,你個小妮子還知道什麼是好男人?”
許諾諾捂着腦門跑出門,又回身探頭出去道:“我當然知道,小姑也得找個我爹這樣的好男人嫁了纔好,知道疼人咧!”
“你個臭丫頭,都是從哪裡聽來的混話……”許玲子聽了這話羞得雙頰緋紅,嗔了一句就沒好意思再說別的,生怕許諾諾又說出什麼臊人的話。
許諾諾回家做飯,菜還沒炒完,李氏便不請自來,一進門就笑着朝許諾諾走過來道:“諾諾,今天老屋那邊的蘿蔔條是你拿過去的?”
“是,咋了?”許諾諾有些警惕地看向李氏,不知道她又要出什麼幺蛾子。
李氏看不出別人臉色似的地繼續上前道:“沒啥,剛纔去老屋吃飯,家裡人都挺喜歡吃的,你英子姐平時都不怎麼愛吃飯,偏生今天就着蘿蔔條比平日多吃了不少,所以來問問你還有沒有。”
“一共也沒醃多少,還要拿去送人,我家都只剩下小半碗了。”許諾諾直接拒絕道,“英子姐吃飯少是怕自己長胖,又不是因爲吃不下去,再說蘿蔔條又不是什麼稀罕什物,二大娘回家自己拌不就是了。”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小氣,不過是點兒蘿蔔條,又不是什麼好東西,都是一家人,討點兒去吃都不行……”李氏見許諾諾不吃軟的,和善的面孔頓時一變。
“二大娘,你這話說得可真好,既然不是什麼好東西,那你還巴巴兒地來找我討?若是要說小氣,打從我記事兒開始,二大娘沒給過我家一針一線一文錢。”許諾諾頭也不擡,把小白菜倒進鍋裡翻炒。
“去年你偷偷把我家南瓜蔓兒扯到你家地裡,說在你家地裡結的南瓜就都算你家的,那時候你怎麼不說都是一家人?只有找別人佔便宜的時候纔會說這話,你當別人都是傻子呢?”
許諾諾說話間已經把小白菜炒得斷生,添了瓢冷水進去,又放了些紅薯粉,蓋上鍋蓋讓它自個兒燉着,這纔回頭看着李氏道:“咋地,二大娘還有別的事兒?”
李氏被許諾諾弄了個沒臉,恨得牙根兒癢癢,擡手指着許諾諾道:“你,你個死丫頭,我不跟你一般見識!”說罷氣哼哼地轉身離開。
下晌兒許老三不用下地幹活兒,許諾諾見家裡有人能照顧葉氏,便用籃子裝好蘿蔔條,去西山坳子給山子家送過去。
雖說大老遠只送碗蘿蔔條着實有些寒酸,但許諾諾自我安慰道,畢竟自己還是個小孩子,又不是代表家裡送禮,這蘿蔔條是自己親手做的,辣椒還是上次跟山子一起買的,他肯定不會嫌棄的。
而且自打上次拜師後回家,這麼多天也沒再見到山子,之前爲了葉氏的病忙得腳打後腦勺,一直都沒有察覺出來,如今稍微一閒下來,就立刻想到山子最近怎麼都沒來找自己上山,正好借送蘿蔔條過去看看。
更何況之前答應師父要去學怎麼認草藥,自己這麼多天都沒露面,連個信兒都忘了找人捎過去,着實有些不太像話。
雖然是大夏天,但是樹木遮擋了大部分的陽光,偶爾有風穿林而過,一陣陣草木的清香讓人的心情都好了起來。
許諾諾腳程不慢,一個多時辰便走到西山坳子,沒想到剛進村就看到村裡各處都掛着白布,挑着白幡兒……
她心裡頓時咯噔一下,難道是村子裡出了什麼事?西山坳子雖說不大,但也有百十戶人家,難保沒有個白事兒,可這種全村舉哀的情形,她活了兩輩子都沒看到過。
許諾諾看着隨處可見的白布,進村走了這麼久連個人影兒都沒看到,腦子裡頓時就亂了起來,什麼瘟疫、屠村之類的詞彙在腦子裡來回轉悠,她覺得自己的腿都有些發軟了。
她強撐着又往前走了幾步,斜刺裡忽然冒出個大叔,擡手攔住許諾諾問:“丫頭,你不是村裡的人,幹啥來的?”
“啊!”許諾諾被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兩步才站穩腳跟,擡頭看着這個面生的大叔,嚥了口唾沫道:“我、我是來看我師父……哦,我師父是吳家三叔。”
那大叔聽說她是來找吳家老三的,朝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恍然道:“你是吳老三收的那個女徒弟吧?”
“嗯,大叔,你知道我啊?”許諾諾緩了口氣,左右看看,又問,“大叔,村兒裡這是怎麼了?我前些天來都還好好兒的呢,這咋都……”
“唉,既然你是吳老三的徒弟,這事兒就也用不着瞞你了,今年上山的參幫出了點事兒,吳家老爺子在山上嚥了氣,山上送了信兒下來,如今老吳家的幾個兒孫都上山去迎老爺子去了。”
大叔長長地嘆了口氣繼續道:“我們西山坳子原本的人家,當年都是跟着吳家老祖來這邊跑山的,這麼多年過去了,從一開始的十幾戶人家變成如今的百十來戶,依舊還是跟着吳老爺子去跑山,如今老爺子出了事,自然也是我們全村的喪事兒。”
許諾諾沒想到居然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半張着嘴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半晌才問:“那、那現在吳家人都上山去了?他家山子也跟着去了麼?”
“去了,如今家裡就剩下老太太和幾個媳婦,男丁都上山了。”大叔說着往前走去,“我領你去他家祖屋,人都在那邊呢。”
許諾諾雙手緊緊地抓着籃子,看着裡面的蘿蔔條,又是一陣發窘,吳家出了這麼大的事兒,自己難道要端着一碗蘿蔔條登門不成?
這邊還沒想出個頭緒,前面的大叔已經停下了腳步,也沒問許諾諾要不要進去,直接把人推進門,對院裡一個小丫頭道:“藥兒,去叫你娘,說你爹的徒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