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凜冽寒風,天空不時飄下一陣小雪,給常州樓宇披上了一層銀裝,寒冷的天氣,並沒有打亂城中的秩序,街道上行人不斷,幾個力夫,在街邊小河上裝卸着貨物,鼻孔噴着整整白霧,粗糙的雙手凍的乾裂開來,監工卻坐在街邊的茶水鋪前,悠哉悠哉的烤火取暖。
一羣身穿長袍,手持摺扇的讀書人,徘徊在街邊的石橋上,對着滿城雪景談笑風生,時不時扯出幾句‘好詩’,引得衆人爭相追捧,之後高傲的目光,便掃着河上苦力,摺扇輕搖,風流盡顯。
偶爾,還有舉着紙傘的千金小姐,在丫鬟的陪同下,慢慢吞吞的走在溼滑的青石路上,左右欣賞街邊的雪景,可那秀氣的大眼睛,卻偷偷摸摸的在橋上轉悠,似是挑選順眼的人兒。
每當此時,那幾位‘風流才子’,便會目不斜視,做出一副清高正直的模樣,待那小姐走過,又立刻露出一副餓狼般的表情,回頭盯着翠裙下那渾圓的臀瓣猛瞅。
“呸!”
石橋不遠處的雜貨鋪前,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手上提着布包,從裡面走了出來,狠狠衝青石板地面吐了口唾沫,粗魯的動作,引得小姐丫鬟一陣皺眉,可看清那人的面貌後,俏臉上露出怕怕的表情,提着裙襬邁着小碎步跑掉了。
這個男人,便是外號‘城南小霸王’的趙閒,桂花巷衆混混的老大,也是教書先生花語的弟弟,行事飛揚跋扈,出了名的孩子王,不過,這都只是他僞裝的表像。
趙閒的內心,其實是個精明強幹的軟件工程師,因爲一場意外,莫名其妙的跑到這個沒有電腦的地方,成爲了一名小屁孩,被一位名爲花語的女孩所救後,彆扭的過了十幾年。
對於橋上那些自喻風流的‘才子’,趙閒只能用那口唾沫評價他們,因爲他目前的職業是城南的小鐵匠,也屬於被讀書人瞧不起的行業,可趙閒從不覺得只會寫幾篇爛文章,飯都吃不飽還故作清高的窮酸秀才有啥高尚的。
橋上的那些‘才子’們,見趙閒把小姐丫鬟都嚇跑了,臉上不禁露出掃興之色,出來遊玩,目的自然不是爲了滿城的雪景,景物再好看也是死的,那有水靈靈的小姐們好看,在這吟詩作畫,不就是爲了吸引小姐們的注意。
‘才子’中,一名身着青袍,瘦猴兒一般的男子,看到趙閒走過,眉頭輕輕皺起,不屑道:“山野莽夫,有辱斯文,和這種人同行一道,簡直污了我李雅的身份,你說是不是,王兄?”
趙閒腳步微微一頓,回頭打量那幾人一眼,扔下手中的布袋,揉着拳頭走向幾位才子。
那白白胖胖的王兄,可認得趙閒,見勢不妙,立刻道:“李兄,何必跟這種粗人一般見識,我們去那邊。”說完,拉着李雅的袖子準備離去。
李雅輕哼了一聲,撒開摺扇直視趙閒,冷笑道:“我李雅一身傲骨,豈會怕了這粗野之輩,王兄,你可真讓人失望。”說完摺扇輕搖,動作甚是瀟灑,但畢竟是冬天,被冷風一吹,脖子禁不住縮了一下,又悻悻的收了扇子。
王兄肥嘟嘟的面色一僵,用看腦殘的目光看了李雅一眼,咬牙道:“李兄所言極是,但識時務者爲俊傑,我等讀書人,論起拳腳定然不如他,還是先走吧。”
趙閒捲起袖子,面帶笑容上了石橋,目光在李雅身上掃着,似是在想先卸胳膊還是先卸腿。。
旁邊的監工、力夫和行人,見狀都停下手中的活兒,把目光投了過來,趙閒‘城南小霸王’的名頭,可不是隨便說說,在城南敢惹他的,估計也只有烏蒙巷老大黃天霸一人,現在有人作死,他們當然樂意看戲。而其他幾個隨李雅而來的年輕人,臉黑的都和鍋底似的,默默的推開了一截。
“你想幹什麼?”李雅豪言已出,當然不能退去,他戒備的擡起手,道:“我李雅是讀書人,豈能和你這粗人動手。”
趙閒身材高大,該粗的地方確實很粗,可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既然李雅擺出一副打不還手的模樣,硬說他是隻會動粗的蠻人,趙閒也懶得動手,左右看了看,想這個其他的方法教訓李雅。
‘才子’們出來遊玩,少不了筆墨紙硯,此時橋上,便擺了桌案宣紙,上面有一副未完的畫作,景物是一個文人,在竹亭中執筆書寫,意境倒是不錯,可這筆法實在不敢恭維,下面還有風騷的落款‘常州李雅’。
趙閒眼前微亮,做出驚訝的模樣,一臉敬仰的道:“兄臺莫不就是名震江南的大才子李雅?久仰久仰,沒想到趙某,能在此鑑賞到李兄的佳作,實在萬幸,恰巧趙某偶得兩句小詩,和李兄的佳作甚是應景,因此想請李兄指點幾句,不知可否?”
聽到‘南城小霸王’作詩,羣衆立刻譁然,都一臉不相信,趙閒這身板和混號,可不像是學問人,不踏踏實實打一架,和一個秀才談詩書,不是自討苦吃嗎?
李雅也一臉驚異,沒想到趙閒不但不動手,還要看看作詩,既然是鬥文,他可不怕一個莽夫。
李雅露出一絲高傲,輕蔑的掃了圍觀羣衆幾眼,搖起手上摺扇,輕笑道:“正是本公子,你能虛心求教,還算有幾分覺悟,什麼詩句,說來讓本公子聽聽。”
說你胖你還真喘上來,趙閒取過筆紙,在宣紙上寫下兩行小字,拿起來抖了抖,含笑遞給了李雅。
李雅捏起蘭花指,嫌棄的接過,彷彿那紙條被趙閒碰過,就辱了他‘讀書人’的身份,漫不經心的瞟了一眼,馬上就被紙條上的內容所吸引,蹙眉細細研究起來。
“寫的什麼呀?”衆人看不到紙條上的文字,都伸長脖子詢問着,想看看南城小霸王,能寫出什麼樣的‘神作’。
李雅被衆人催促,臉上透着不耐,他輕咳一聲醞釀情緒,然後抑揚頓挫的大聲讀道:“‘睡草屋閉戶演字,臥樵榻弄笛書符’,還算應景,配得上本公子的……”
“噗!哈哈哈…”李雅話音未落,全場發出陣陣爆笑聲,有的甚至捂着肚子,笑的都站不穩了,都給趙閒舉起大拇指,眼中佩服不言而喻。李雅後面同行的年輕人,也是一臉漲紅,只是礙於李雅的情面,不好笑出聲。
李雅一臉莫名其妙,還不明白自己錯那裡了,他奇怪道:“你們笑什麼,我又沒讀錯字。”
“誰草吾屁股…眼…子…哈哈哈!”一個豪放的力夫,拍着胸口笑不成聲,指着無辜的李雅,大聲道:“你還‘我叫他弄滴舒服’,這都敢念出來,笑死我了!哈哈哈…”
李兄被着粗俗的話語弄的臉頰鐵青,可馬上就反應過來,仔細一看紙條,才發現這沒有絲毫問題的兩句話,竟然有這樣低俗的諧音。
李雅手猛的一抖,氣的是臉色煞白,青筋暴起。
李雅氣憤的扔掉紙條,指着抱臂看戲的趙閒,咬牙道:“你…你…斯文敗類,你給我等着,我和你沒完!”說完再也沒臉面留下來,甩着袖子,含怒而去。
“哈哈哈!”場中鬨笑聲更大,連路邊老樹上的積雪都震了下來,夾雜在人羣中的幾位女子,都是面紅耳熱,嗔怪的瞟了趙閒一眼,還有幾個看熱鬧的年幼小丫鬟,追問她家主子什麼意思,逗得一羣心裡明白,卻只能裝糊塗的小少婦,急匆匆的離開了這地方,那場面甚是歡樂。
趙閒撇撇嘴,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這種自覺高人一等的傢伙,就是欠收拾,鐵匠怎麼了?粗人怎麼了?自食其力的手藝人,有什麼不好的。
“下流!”
趙閒看笑話時,一個斥責的聲音,突然從遠處傳來,他擡頭一看,卻是一個站在街邊,面色不愉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