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鐘的時候,孫太太又來了電話。還是方叔急急忙忙到二樓來,趕緊讓涼若玖去接電話的。
涼若玖有些納悶,都這會子了孫太太打電話過來做什麼?
涼若玖下樓接起了電話,“孫太太。”
電話那頭的孫太太還是急急忙忙道:“樑老師,時知又跑去了夜笙歌,請樑老師務必要帶着時知回來啊!”
夜笙歌?
那是個什麼地方?
涼若玖皺了下眉頭,問道:“孫太太,您先彆着急。那夜笙歌是個什麼地方?”
“歌舞廳。”
涼若玖瞬間明白,她應聲道:“孫太太您先別擔心,我去看看。”
“勞煩樑老師您了。”
聽着孫太太的口氣是鬆了些,沒有方纔那麼急切了。涼若玖也覺得不解,爲何什麼事都要讓她去做?按理來說,這不應該是教書以內的內容,是教書以外的內容。可既然已經答應了孫太太,那必然是要去允諾的。
涼若玖掛掉電話,看向了方叔,皺眉道:“方叔,幫我備輛車,我去趟夜笙歌。”
方叔一臉的擔憂,問道:“小姐您真的打算去?”
涼若玖點了點頭,應聲道:“既然已經答應了孫太太,自然是要允諾的。既然我爲人師表,更應該要樹立起一個爲人師表的模樣。”
聽着涼若玖說話這般沉穩,方叔心裡頭也放寬了些,言道:“我這就去備車。”
涼若玖“嗯”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方叔備好車後,涼若玖就去了夜笙歌。夜晚的風也總是涼的,下了車,涼若玖感覺四周的冷風都往自己皮膚裡頭鑽一樣。可比起在綿州來,的確算不得太冷。可到了這裡,確實有些不怎麼適應。
涼若玖壓了壓帽檐,走到夜笙歌門口,即刻迎上來一個打手,恭敬道:“您好。”
涼若玖也禮貌迴應道:“您好。”
那打手又問道:“請問小姐是約了人嗎?”
涼若玖點頭答言道:“確實是約了人。”
“小姐您請進。”
打手恭恭敬敬的請了涼若玖進去後,便又問道:“請問小姐約的人是誰?”涼若玖答言:“孫時知。”
那打手一聽,立馬愣了一下,趕緊道:“原來小姐您約的人是孫家少爺,快,這邊您請。”
看來,孫時知的名頭在夜笙歌的確是響亮了。只不過,這名頭在夜笙歌響亮的有什麼好?也不免覺得有些諷刺。
“就是這裡了。”
“好,謝謝。”
涼若玖道了聲謝謝,打手走後,涼若玖便看見了孫時知那張微微紅暈的臉。再加之這歌舞廳內的燈光本來就是昏暗交織的,所以看不大清孫時知的表情究竟是怎樣的。但可以確定,這個人就是孫時知。旁邊似乎幾個穿着上等料子的男子,還有一位濃妝豔抹的女子。瞧這模樣,似乎是夜笙歌的人。
涼若玖站在這裡,覺得是百般不適應,她看着孫時知,沉聲道:“你該回家了。”
孫時知聽見涼若玖的聲音,即刻擡眸看着樑老師,忽然站起了身來,盯着涼若玖,質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方纔感覺孫時知是醉了,這會子,她感覺孫時知並沒有醉。涼若玖直言道:“來接你回家的。”
孫時知還沒有答言,旁邊一個男子便替孫時知回答着涼若玖,“這纔剛剛開始,回去做什麼?”
孫時知冷了一眼那個男子,怒斥道:“你住嘴!”
那男子反倒是沒有住嘴,而是打趣了起來,“呦呦呦,這位美麗的小姐是誰呢?時知,你是不是瞞着我們交了女朋友啊!”
孫時知冷冷盯着那個男子,答言道:“你給我住嘴!亂說的什麼話!這是我的老師,不是什麼女朋友!”
涼若玖倒是不介意什麼,她介意的是孫時知。涼夫人爲孫時知的確是操碎了心,現在他倒是好,狐朋狗友,美女佳人伴在左右。何樂而不爲?可家中,還有位孫太太在擔心。如同自己的母親在擔心自己一樣。
她還是那般看着孫時知,再次言道:“你真的該回去了,孫太太在擔心你。”
涼若玖一貫如此固執,孫時知大概也是摸清楚了涼若玖這固執的性子,默了好一會,才答言道:“好,我回去。”
涼若玖看着孫時知只穿着一件襯衫,西裝馬甲都在一旁扔着,西裝外套也不知道到了什麼地方去,還是言道:“穿衣服,走。”
孫時知點了下頭,轉過身子找起了自己的衣服來。只見那旁邊一直坐着的女子起了身來,勾上了孫時知的脖子,在他耳畔柔語道:“時知少爺,今天怎麼這麼早就要回去呢?這夜,纔開始呢。”
那女子的一隻手又遊走在孫時知的腰部,姿勢曖昧不已。孫時知似乎也根本就不避諱,親了一口那女子的臉頰,道:“乖,這幾天我母親看的緊,改天再過來看你。”
好一個孫時知。
可就算這樣,這裡也沒有涼若玖說話的份。她只不過是一個外人而已,現在要做的就是將孫時知帶回孫家去。
她還是那樣站着,一動不動,眼神不移的看着。
那女子似乎不肯罷休,又在孫時知耳畔吹風道:“時知少爺,你忘記了嗎?今天是我的生辰,今天你說過要給我辦一個生辰的。你這麼快就走了,那我的生辰怎麼辦?你忍心拋下我嗎?”
她一雙眼睛裡頭寫滿了可憐,很明顯,孫時知的神色有些猶豫了。而那女子的眼神卻掃了一眼涼若玖,眼底盡是挑屑之意。再加之孫時知又抉擇不定,看向了涼若玖,道:“樑老師,不如你先回去吧。我這邊,的確是有些東西拋不開的。”
孫時知說着,滿含歉意的看着那個女子。對涼若玖,的的確確是一點歉意都沒有。涼若玖也覺得諷刺,她反問着,“一個舞女你拋不開?”
孫時知的臉色即刻鐵青了下來,直勾勾盯着涼若玖。還未等孫時知開口,那女子便就盈盈上前來,站在涼若玖面前,嫣然一笑,道:“這位老師,我雖是舞女,可我也是有名字的。喚作蝴蝶。”
名字?
涼若玖覺得可笑,她並未有任何一絲諷刺她的意思。可是,孫太太在家裡頭擔心着孫時知,她今晚務必將孫時知帶回去。若帶不會去,恐怕孫太太真的會擔心一整個晚上的。涼若玖也是身不由己,她看着蝴蝶,雪白一張瓜子臉,眉目如畫。可這臉上卻是濃重豔抹,倒是掩蓋了原本的模樣,她言道:“今後玩的日子很多,可時知母親還在擔心着他。今晚,必須回家。”
蝴蝶看着涼若玖,笑了一聲,諷刺問道:“這些事情不應該你來管吧?”
涼若玖聽着蝴蝶的話,也覺得格外諷刺,十分有底氣的回答着蝴蝶,“既然爲人師表,就應該做到爲人師表。”
蝴蝶倒是神色依舊,一點波瀾都不起,淡淡言道:“哦,既然如此。那你就不應該來夜笙歌這種地方啊,你爲人師表,應該即刻出去纔是。”看着蝴蝶態度如此強硬,涼若玖也不想和她爭什麼。既然孫時知想留在這裡,那便留在這裡就是了。又有什麼好說的?只不過是給孫太太難交差一些罷了。
再加之,這裡是上海,不是綿州。涼若玖無論做什麼事情,自然都覺得有條條框框限制着自己,能少惹是生非就少惹是生非。她剛想開口,孫時知便說道:“好了,蝶兒。我先跟她回去。”
孫時知這樣的話都已經開口了,可蝴蝶好像還是不肯罷休,又粘上了孫時知,一臉委屈道:“時知少爺,你真的就忍心讓我一個人過生辰嗎?”
孫時知哄了蝴蝶幾句後,又一諾千金道:“蝶兒,改天再給你補辦一個生辰。把整個夜笙歌包下來都沒有問題!”
也真是出手闊綽,爲了一個舞女,值得嗎?看孫時知這麼說話,必然是值得的。但蝴蝶,好像還是不肯讓孫時知走,又可憐兮兮道:“時知少爺,你答應過今天晚上要陪我的,時知少爺……”
涼若玖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粘人的人,根本是無理取鬧。涼清韻都沒有如此粘人過,她有心給蝴蝶說個明白。可這裡,畢竟不是綿州。她也就忍了,可此刻,一個聲音從涼若玖身後響了起來,“What'sallthisabout?”
戴維斯?!
涼若玖足足愣了好一會,她轉過身去,便戴維斯手中端着一杯紅酒,搖晃着,挑眉看着自己。涼若玖和戴維斯交談了幾句,說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戴維斯便懂了,他看向孫時知,道:“你的老師親自來請你,你還不回去嗎?”
戴維斯開口,蝴蝶就不敢言了。她的神色多有些畏懼着戴維斯,抽開的自己胳膊,緊接着孫時知拿起了西裝外套,對涼若玖道:“樑老師,我們回吧。”
戴維斯說的話的確管用,畢竟是公共租界的董事。孫時知這纔跟着涼若玖離開,蝴蝶的眼神卻鋒利的像刀子一樣盯在涼若玖身上,她心裡頭極其的不舒服,咬牙切齒道:“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