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被許遠打的男人原來叫阿明,他惱恨地看了許遠一眼,聽自家少爺的話音好像是不讓他惹事,所以他強壓着怒火,沒有一腳用力把許遠給踹飛了,而是依照陸齊安的吩咐把畫扇放到了地上。
畫扇腳尖着地,就拉住許遠的胳膊往連年站的位置跑,陸齊安看在眼底,秀美的嘴角勾了一勾,笑意凜冽,“祁少爺,我爸那會兒說你把畫兒劫走了,我還不信,現在看來,你還有什麼可狡辯的?”
連年把畫扇拽到身後,冷笑一聲,“劫就劫了,誰說我要狡辯了?怎麼,許遠就在這兒,你要不要直接報個案,讓他代你告訴他老爹?”
陸齊安臉色微微一沉,方纔許遠給了阿明一拳,他不讓阿明還手就是因爲許遠有個做刑警的老爹,這會兒連年又提這事,分明是看出了財勢喧天的陸家對刑警畢竟還是有所芥蒂的。
舉十六歲的陸齊安有着完全超乎於連年的冷靜,只是幾秒,他就拂去不悅,淡淡笑了。他看了一眼連年,又看了看和連年站在一起的柳姐,意味深長地說,“你劫畫兒我先不管,就說今天這事兒吧,你們要給我一個說法。”
柳姐扯了扯連年的胳膊,意思是讓他不要說話,連年冷哼,抿着脣別開眼,柳姐就扭着腰肢走上前去了。
她還沒走近陸齊安身邊,就被陸齊安的手下攔住,只好站在當地說。
還“今兒個來玩的客人裡,就屬李哥出手最闊綽,陸少爺想必也清楚,我們這些個開夜店的,沒有不貪錢的,我柳俏的夥計也不過是給他推薦了個姑娘,誰想得到他老婆來了就翻了醋缸,鬧到了這種地步?”
柳姐撥弄着垂落到頸間的髮絲,動作明明是風情萬種,聲音裡卻含着幾分冷意,“說句不好聽的,哪個男人不偷.腥,哪個男人不貪.色?李哥在我們‘柳俏’被媳婦兒抓着和別的女人玩了,難道在別的地兒他就沒做過這種事兒嗎?”
陸齊安似笑非笑,“哦,依你的意思是說,我還錯怪你了?”
柳姐也笑,“錯怪不錯怪的,倒是次要,可關鍵是因爲這事兒鬧得大家臉面都不好看,不大值當吧?李太太是陸家的親戚我也是剛知道,所以我後來由着她罵,一句都沒還口,也算是給足了她面子吧?”
陸齊安撫着額頭,想了想,然後問柳姐,“李東平常來你這兒玩?”
柳姐何等精明的人,哪能照實說,趕緊回答,“那倒沒有,李哥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市裡比我家店面氣派的地兒多了,不說遠的,隔街那家‘雲霓’檔次就要高多了,李哥今天來,確確實實是頭一次。”
陸齊安擡起眼睫看了柳姐一眼,這個女人說話夠滴水不漏的——她知道許遠的老爹是刑警,既然把自己店裡給客人提供服務的事情抖落出來了,就也要拉個墊底兒的。
她居然知道“雲霓”是陸家的產業?
陸齊安眉角含笑,看了柳姐一眼,然後撥弄自己手裡光滑晶亮的純黑色新款手機,撥了一個號碼,接通了,對着電話說,“小姨,這事兒就交給我吧,你早些回家睡,氣着自己可就不值了。”
陸齊安叫的那個小姨,就是李東平的老婆。她大約是把陸齊安的話給聽進去了,陸齊安應了幾聲好,把電話掛了。
他掛掉電話,擡起臉來,看向柳姐,“我也給你個面子,這麼着吧,是誰給李東平推薦的小姐,讓他把手指砍下來兩根——這樣,夠大事化小了吧?”
柳姐的臉白了好久,鬢角甚至有絲絲細汗冒出來了,陸齊安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的臉看,一副不急不忙的樣子徐徐靠上了身後的沙發靠背,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着光滑的上等紅木桌面。
這樣的陸齊安,黑色襯衣勾勒出英挺的身形,面目俊美溫和,卻全然沒有半分十六歲少年的模樣,簡直像是一個微笑着的閻羅。
柳姐在他的目光注視下漸漸敗下陣來,“好”,她有氣無力地應了一句,示意小威去傳達她答應的這件事。
沒多久,小威回來了,他的手一直在抖,手裡端着一個盤子,盤子上,是兩根鮮血淋漓的手指。
陸齊安看了一眼,眉角微微一挑,“把它們包了,給李東平送到公司去。”
阿明上前接過了盤子,陸齊安施施然起身,卻是朝連年站的地方走過來。
許遠身子一動,想向連年再靠近些,誰想陸齊安卻是低了身子,看着站在連年身後的畫扇,溫和至極地說,“畫兒,和哥哥回家好不好?”
畫扇揪着連年的衣角,一邊往後縮,一邊哆嗦着嗓子說,“你是壞、壞人!”
陸齊安臉色微微一變,下一秒,又恢復了之前的寵溺與溫和,他伸手想要摸一下畫扇的額發,“我最疼畫兒了,怎麼會是壞——”
陸齊安的話沒說完,手腕被人惡狠狠地攥住,他揚起臉,就看到了連年那張怒意難遏的臉,“不許你碰她!”
陸齊安眸色轉深,原本就漆黑的瞳孔霎時變得更像潑墨,他嘴角微微一挑,看在畫扇的眼底說不出的清冷可怖。
他只對連年說了兩個字,“鬆開。”
不得不說,陸齊安真的很有那種威嚴的氣場,不過是兩個字而已,饒是見慣了風雨的柳姐,指尖都有些顫了。
但是連年依舊沒動,陸齊安失笑了,他眨了眨眼,“你不會是,也想手指被砍下兩根吧?”
這句話,讓所有人都變了臉色。其中尤以畫扇最爲激動,她撲過去掰連年攥在陸齊安手腕上的手指,嘴上更是急急說着,“我跟你回去,我跟你回去……”
連年卻是咬着牙冷笑,他字字清晰地說,“陸齊安,你砍我一根手指試試。”
陸齊安盯着連年的臉看了好久,然後忽然笑了,他的眼神很冷,手掌卻輕拍額頭微笑着說,“哦哦……我險些忘了,你可是祁副司令的少爺,我開罪不起的。”
這麼說着,他看了看畫扇,想了一下,然後嗓音寵溺地對她說,“你想和他在一起,是吧?”
畫扇有些不明白他的突然轉變,呆呆的,卻依舊一臉緊張的神色,她生怕陸齊安會傷害連年。
陸齊安見畫扇臉色變幻,就抿了抿脣,然後開口,“這樣吧,離我們出發還有幾天,這幾天,你就跟着他,爸爸那邊我來說,到時候我來接你,好嗎?”
畫扇一聽陸齊安不爲難連年了,就掀起那雙大眼睛朝連年看,陸齊安拍了拍她的小胳膊,又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連年,然後笑着說,“你抱抱哥哥,抱抱我就走了。”
所有的人都因爲陸齊安這句話呆了,好像剛纔那個冷冰冰地要人砍手指的人不是他似的,此時此刻的他就那麼蹲着,笑吟吟地向畫扇討一個擁抱。
畫扇呆愣着,陸齊安等着,氣氛很僵硬,很怪異。
連年想要出聲,被柳姐給死死攔住了,許遠看得有些傻眼,和一干陸齊安以及柳姐的嘍囉們同樣怔愣着。
陸齊安好奇怪,前一秒他還陰鷙得如同一個玉面修羅,這一秒,他已經變成了一個溫和俊美的少年,寵溺地對畫扇討着擁抱。
他像是有着足夠的耐心,也不管畫扇的神色如何侷促,就那麼安靜地笑着,安靜地等着。
畫扇看着陸齊安,早在她更小的時候,就見過陸家這個哥哥,對於他,她是談不上討厭或喜歡的,但是被人逼着擁抱或者做什麼,終歸不會是一件讓人喜歡的事。
陸齊安的眸色,終於一點一點地變深了,他的那雙眸子本就漆黑得緊,如今加了幾分不悅在裡頭,更是宛若點漆了。
他錯開了一直看着畫扇的視線,看向連年的臉,嘴角的笑意很有幾分挑釁的味道,卻依舊是笑着,他對畫扇說,“抱我一下,或者抱他,你選吧。”
畫扇猶豫了好久,然後踮起腳來,很是遲疑地咬着嘴脣,很慢很慢地湊近過去,抱住了陸齊安的脖子。
陸齊安的身子在那一秒僵硬住,他本以爲,畫扇一定會抱祁連年的。如果是那樣的話……她一定會爲今日的選擇而後悔的。
一定會的。
陸齊安是嘴角噙着笑走的,沒有人知道,畫扇在他和祁連年之間做出的選擇,對他日後的宿命,有着怎樣巨大的影響。
也沒有人知道,畫扇的一個偶然選擇,對他今後的那麼多年,以及他已然活過的被別人寫定了宿命的十六年來,有着多麼致命的震撼。
宿命,真的是一樣很奇異的東西,每一個小插曲,每一絲小波瀾,都可能掀起一片驚天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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