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相助,相助
兩個人忽然就不說話了——大概都有點不好意思。
兩個大男人,卻有着少年時纔有的羞赧。
氣氛有些奇怪,他們不知道該怎樣打破沉默,似乎在這樣的氣氛裡,說什麼都不合適。
可是顧惜朝忽然說了一句話,更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喃喃地說,“原來,是這樣的。”
戚少商好奇,“什麼是這樣的?”
顧惜朝笑笑,“親吻,是這樣的。”
戚少商的眼睛亮了亮,“……難道……”
顧惜朝眯了眯眼睛,也不說話,只是看着戚少商。
戚少商卻忽然嚴肅起來,“惜朝,你的確是欠了我的——你曾經殺了多少無辜生命,你必須救多少人來還債。我會和你一起還。可是,在這種事上,你不欠我的,我不希望你把這種事也算作向我還債的一部分……”
還沒說完,顧惜朝的眼睛冷了下來,那是被怒氣充盈的冷漠。
“戚少商,你在侮辱我。”
望着顧惜朝變得陰狠的眼睛,戚少商終於知道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飯可以多吃,話不能亂說。
顧惜朝劈手就往戚少商的胸前擊去——他以爲戚少商會避,可是戚少商沒有避。
所以那一下實實落落地擊中了戚少商的胸口。
顧惜朝也愣了。
戚少商咳嗽了幾下——幸好,顧惜朝不是想置他於死地。還是扯出一個笑容,“惜朝,對不起。”
顧惜朝無力地將手垂下,“你爲什麼不避開。”
戚少商握住他的手,“我說錯話了,就得受罰。”
顧惜朝甩開他的手,“你知道你說錯話了?”
“知道了,顧公子即便最愛算計,卻永遠不會將這種事算計在裡面。一身傲骨,除非自己也喜歡我……”
“好了,你可以不需要再說話了——你說的廢話夠多了。”顧惜朝的嘴角卻露出一絲笑容。
戚少商在那個微微的笑容裡慢慢地淪陷。
其實他何嘗不是早就淪陷了?
在那個冬夜,第一眼的強烈吸引感。那一夜太美好,太真實,太不能忘。
所以,在往後的日子裡,每當看到青色,聽到琴音,他都會想念起那一個晚上。
他甚至不敢再吃魚,不敢再在其他人面前舞劍——他終於知道他的寂寞不是來源於高手的蕭瑟,只“情”一字,他就做不得高手。
可是他覺得自己可以做一個仁者。
他不喜歡太凌厲的殺着,他欣賞的是王小石的仁劍。
也許他的生命中總是充滿了溫厚與仁和,所以那麼尖銳、那麼充滿着棱角的顧惜朝甫一出現,便燃燒了他——
但他仍然相信,俠之大者,仁者無敵。
所以,他選擇去修習饒人之劍。
而他對顧惜朝的心意——三年之後的如今,他終於明瞭。
他的身邊有過很多女人。
可是他不愛她們。
他不愛息紅淚,也不愛李師師。
他吻過一次息紅淚,卻忘記了那雙脣是什麼滋味。
他卻連想要吻李師師的慾望都沒有。
他不想再吻任何人。
一個年輕的,血氣方剛的男人,竟然不想再吻女人——尤其是一個自詡風流的、也確實一直風流的男人。
他的眼裡竟然沒有了別人。
“腰自細來多態度,臉因紅處轉風流”的傾國佳人,在他眼裡沒有了美。
這樣的心情,戚少商想了很久,才明白,他恐怕是愛上了誰。
只有愛上了一個人,纔會看不見別個人 ——自古情一字,多苦,卻也令人珍惜。
而在此刻他終於看清楚自己的心。
如果不是顧惜朝——如果,不是,顧惜朝。
想到這裡,戚少商忽然問,“若不是我,你也不會如此,對麼?”
顧惜朝別開臉,不去看他,卻只聽一聲嘆息悠然。
“那是當然。”
三年時光轉瞬過——足以讓人認清很多事情。
“戚少商,我問你,如今你最愁最憂的是哪些事?”顧惜朝忽然扯出這個話題。
“我有三件憂慮之事,可當務之急,是怎樣讓你安全——這是如今我最憂慮的事。”戚少商沒有隱瞞。
顧惜朝淡淡一笑,“這個,你不必憂慮,我敢回汴梁,自然是,有所乾坤。”
戚少商心中一喜,顧惜朝是最聰明的——他從來都知道。
“那其他兩件呢?”顧惜朝接着問。
戚少商嘆了口氣,“其一,金滅遼後將矛頭直指大宋,邊關岌岌可危,可朝廷奸臣當道,六賊橫行,不主戰只一味求和、投降。金風細雨樓在夾縫中生存,立主與金一戰,可是,怎能不令人心憂?”
點了點頭,顧惜朝繼續問,“其二呢?”
“其二,小石頭被唐門所制……我們一直沒有放棄對他的尋找與營救,我並不適合羣龍之首這個位置,我想把小石頭救回來,把金風細雨樓完完整整地還給他。”
顧惜朝忽然問,“把金風細雨樓還給他後,你要去哪裡?”
“我本來還未想過,只是知道一定要將屬於他的還給他。”
“那你現在想了麼?”
“想了。”
“去哪裡?”
“去碎雲淵。”
顧惜朝的臉色忽然就黯了下來,眼睛裡的清亮也消失了。
戚少商知道顧惜朝想到了什麼,他大笑起來,再次握住他的手,“我要去碎雲淵,向紅淚討回你的兵器——神哭小斧在她手中。”
顧惜朝一愣,卻又咬牙切齒地說,“再然後呢?”
“再然後,我就把自己交給顧公子,任君處置。”戚少商痞痞一笑,竟說出了這番話。
顧惜朝果然又臉紅了——“戚少商,我要你做什麼,白吃我的飯麼!”
戚少商笑得更開心——“顧公子若是願意,戚某倒是求之不得讓你白吃我的飯。”
顧惜朝卻沒有再來揍他,他只是忽然安靜地看着他,慢慢地說,“我助你殺奸臣,救王小石。當初我殺了多少人,如今我就救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