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好對手的對

五十一好對手的對

方臘起義失敗後,朝廷將兵力轉至京東一帶,也有一些江湖兒女,憑一腔血性去助宋江。

可是金風細雨樓沒有去。

顧惜朝將任勞的話與宋江的做法好好地查探了一番。

“聚義廳”改爲“忠義堂”——爲什麼?

宋江本就是山東的一個縣衙的押司——官場中人。而江湖上也一直有傳聞,托塔天王晁蓋與宋江的矛盾早已激化,水泊梁山內部分化爲兩派,力戰派與招安派。

而宋江本人,一直有招安的想法。

果然,五月,曾做過青州一帶知縣的樞密院士張叔夜率兵埋伏,燒燬宋江義軍戰船,用計擒住宋江——至於其中到底有什麼玄機,江湖中多有猜測。

但,總之,宋江投降。

至此,宋江起義失敗。

而更加令人憤怒與唏噓的,並不只是宋江的投降和或多或少與朝廷的勾結。

而是一個令所有人都覺得不齒的事情。

宣和三年六月,宋江率原本的“義軍”去徵方臘的餘部——名爲“戴罪立功”。

此事一驚天下。

曾經的“及時雨”,曾經的豪邁義士,曾經的義軍首領,如今竟去殺與自己同爲起義勇士的,甚至可以稱爲夥伴與戰友的人。

宋江自此爲天下人唾罵。

原來無論是廟堂,還是江湖,永遠都不會缺少背叛。

戚少商與顧惜朝站在金風細雨樓上,攜手並立。

“我忽然有種感覺,什麼也做不了、改變不了的無奈之感。”戚少商握着顧惜朝的手,悠悠一聲長嘆。

顧惜朝淡淡搖頭,“大概,命數是誰也改變不了的——尤其是一個王朝的命數。”

頓了頓,他擡手拂去戚少商肩頭落下的一絲柳絮。

夏日的汴梁城,乾燥,悶煩。

“也許,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已是不錯。”

金風細雨樓在這兩場戰役中派出不少安撫流民的弟子,佈施的金銀也已不計其數。王小石下令,樓中弟子用度減半,全部用於佈施百姓。

“能做的,也就這麼多了。”顧惜朝擡頭指去,戚少商望見獨坐於象鼻塔飛檐之上的王小石,白衣翩翩中,第一次有了蕭瑟與寂寞的味道。

“他可是在想念着誰?”顧惜朝似乎只是自言自語。

戚少商也若有所思,“大概,在想念兄弟們,還有,溫柔。”

王小時石確實在想念——越來越多可以想念的人,自己就越來越寂寞。

這是那種所謂的“高手”纔會有的寂寞麼?

王小石從不認爲自己是高手。

他自始至終都覺得,自己就是一塊普普通通的石頭。

可是他還是越來越寂寞。

他想念蘇大哥,白二哥,張炭頭,還想念溫柔。

他一點一點地慢慢回憶,他與他們曾經相遇到相識的每一分每一秒。

忽而,他又想起了一件事。

一件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這一次安置流民的財款,有一半——是六分半堂出的。

六分半堂現在不姓雷,姓方。

可是王小石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方應看爲什麼要這麼做。

但不可否認的是,若非方應看出手相助,散財相濟,金風細雨樓也許真的會元氣大傷了。

所以王小石纔不明白,以方應看的性格,他該利用這個時機進攻金風細雨樓,或者按兵不動靜坐觀望纔對。

可是方應看卻作了一次好人。

王小石在夏天淡淡的幾乎察覺不到的風裡,想起了那個一襲白衣的男子。

琢磨不透,也看不清——那個人,想的到底是什麼?

聰明而狠毒的方應看,怎麼會傻到去幫助他的對手呢?

王小石不想再想,因爲多想無益,他也想不明白。

他回身一望,戚少商與顧惜朝正在看着他。

他微微一笑,“戚大哥,顧大哥,你們知道麼,感覺,有點寂寞。”

顧惜朝望着王小石清亮卻有一絲疲憊的眼睛,淡淡地嘆了口氣。

他衝着王小石的方向伸出了手,“小石頭,這裡還有我們的手。”

王小石燦爛一笑,像一隻白色的大鳥,輕飄飄地落下來,緊緊握住顧惜朝的手。

“顧大哥,你和戚大哥,到底該算怎樣的關係呢。”

顧惜朝和戚少商相視一笑,臉色不再有窘迫或者羞赧——那是一種歲月的沉澱,一種心靈之間真正的默契與貼合。

戚少商緩緩地說,“朋友,兄弟,知音,對手,情人——怎麼分得清,大概,都是吧。”

王小石若有所思,“對手?”

顧惜朝笑的開心,“有時最是惺惺相惜的,是你的對手。沒有對手,你會很孤獨。”

王小石點點頭,“是的,沒有對手,確實很孤獨。”

戚少商望着遠處的天空,忽然對顧惜朝說,“該去惜晴小居看看了。”

顧惜朝點點頭——他們確實很久沒有去了,不是不想念了,而是釋懷了。

這麼多年以後,一種名爲“安心”的東西清晰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一種肩並肩的幸福,一種完全契合的心意相通。

這是戚少商給予的,亦同樣是自己給予戚少商的。

亂世裡,浮沉中,有幾人有幸至此?

謝天謝地,阿彌陀佛。

連顧惜朝這般疏離之人,亦要對蒼天道一聲感謝。

他低低地說,“現在就去吧,她……應該寂寞了很久。”

放開王小石的手,顧惜朝微微一笑,“小石頭,遇到一個好對手,是三生有幸的——你總會遇見的。”

王小石點點頭,“嗯。”

他大概從那一刻,開始希冀有一個對手。

到底是太寂寞了。

他望着總是並肩的白衣青衫,在心裡爲他們微笑。

他忽然思考,如今誰是自己的對手,自己又是誰的對手?

他再次想到了那個男子。

他想,那個人,是不是也因爲寂寞,所以纔想有一個對手,所以爲了不失去這個對手,甚至去幫助自己的對手。

王小石被自己的想法弄笑了,他忽然擡頭望向六分半堂的方向。

其實,若是與那個人作對手,也是一件很痛快的事。

他太冷太狠,自己太暖太平和——到底是不是彼此的對手,配不配做對方的對手?

王小石眯起眼睛,似乎在自言自語。

“若是一定要選一個對手,我大概,會選你吧。”

你是一個好對手——我怎麼才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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