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路上行走,雖然沒有手電筒,月光也是時隱時現,但這畢竟是一條每天都有人來往的道路,雖然狹窄曲折,對於走慣了雜草荊棘的方寶來說,沒有什麼難行之處,崔牡丹說他從來沒有出過大山是錯誤的,在他十六歲的時候,有一次春節,和方澤遠沒有怎麼頂嘴,於是方澤遠就帶他翻山去了四十公里外的羊街鄉趕集,父子倆買了些年貨回來,那也是方寶十三歲之後唯一過得愉快的一個春節。
在平地裡,走得快的話,四十公里幾個小時就到了,可是在大山裡不行,因爲很多路相當的狹窄,要是遇到下雨,更是要步步小心,路上有十幾座大小不一的山峰,上山的時候還好些,下山的時候,稍不留神就會滾下去,輕則受傷,重則喪命,所以村民們如果沒有急事,一般都很少走夜路。他聽崔文化說過,縣裡曾經派專家到皇妃村考證過爲什麼這個村子會在深山裡存在,在查過族譜及一些遺傳的器具之後,最後一致認爲是崔姓人是爲了避免戰亂特意在峻嶺起伏,偏僻崎嶇的蜀山之中找的這麼一塊山清水秀之地繁衍生息,至於方姓與樊姓,估計是原住的山民,或者後來加入的避難者,只是由於年代太久,連崔家的族譜也不完整,具體是中原的哪一支血脈不遠千里翻山涉水的到了這個當時的蠻荒之地,也無法印證了。
一路前行,到天亮的時候,方寶都沒有遇到村裡從鄉上返回的人,擺脫了黑夜的約束,他的腳步更快了,上次他與父親出去,清晨出發,傍晚在第三座大山的山頂供村民們專門歇腳的木屋子裡睡了一夜,第二天中午才下了山,但他準備日夜不停地趕路,這樣在夜深前就能夠趕到羊街鄉了。
到了白天,當然會有從羊街鄉返回的村民,而且還有附近另外幾個村的人,擔心崔正直追來,方寶不想這些人看見自己,便保持了相當的警覺,遠遠的見到人就會藏身在樹木之後,岩石之旁,等他們過了,自己再走。餓了,就摘些野果吃些野菜,渴了,一路上潺潺而流的山泉是飲之不盡的。
傍晚時分,繞過了供以村民們歇足的木屋,方寶趁着夜色繼續不停地趕路,終於在晚上十點到達了羊街鄉,鄉上有兩條街道,不過十點鐘之後也沒有什麼人了,只是街道兩邊傳來了電視的聲音。
方寶連着趕了近一天的山路,好生的疲倦,吃了帶在身上的一把野果,在街道邊找了一處平坦乾淨的地方,就呼呼大睡起來。
這一睡,就是第二天清晨,方寶被街道兩邊喧囂的聲音弄醒,揉了揉還有些朦鬆的眼睛便站起身來,崔桂花說過,可以在羊街鄉里坐載客的三輪貨車去二十公里遠的金窩鎮,現在他身無分文,只好走路去了,不過對於他來說,走二十公里的柏油路,是費不了什麼事的。
但是,沒錢可以走二十公里的路,但肚子餓了就沒辦法解決了,這山下不比山裡,到處都有吃的,既沒有能吃的野草,現沒有能吃的野果。
方寶沿着羊街鄉的街道慢慢地向前走着,鄉里的早餐店已經營業了,有賣米粉的,也有賣小面的,還有賣油條包子饅頭的,今天街道的人不少,顯然又是一個趕集日。
吞着口水走了快一條街,想着怎麼可以吃一頓飽飯,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去乞討,但對於他來說,是無論如何都放不下面子的,到街尾的時候,只覺肚子的前後似乎到一起了,“咕咕”的不知叫了多少次。
到了一家包子店的門口,這家店他上次和方澤遠趕集來吃過,裡面鮮香的醬肉包子和甘濃的豆漿讓方寶回味兒了好多年,他實在忍不住了,便走了進去,坐在一張桌上,大聲道:“老闆,拿三籠包子再打三碗豆漿來。”
這包子店的老闆是一個微胖的中年男子,趕緊答應着端了三籠八個裝的醬肉包子過來,跟着一個老闆娘模樣的婦女打來了豆漿,見到他只有一個人,衣服陳舊,滿腳是泥,那老闆娘忍不住道:“小兄弟,你一個人吃得下這麼多嗎,可別浪費了,你們山裡人賺錢可不容易。”
方寶見到醬肉包子,也顧不得滾燙,早就塞了一個在嘴裡,知道自己要是做是畏手畏腳讓人懷疑吃白食,這頓飯多半立刻就要結束,當下一瞪眼,猛地一拍桌子道:“老子有的是錢,吃不吃得下管你屁事。”
一邊嚷着,他還一邊拍了拍自己的褲包。
方寶一個人點得太多,老闆娘的確有些懷疑他是來吃白食的,不過見他發了火,反倒不敢來問了,便退到了後面,向着在店門口的老公遞了一個眼色,讓他防着這小子不拿錢就溜走。
在老闆與老闆娘驚詫而警惕的目光中,方寶風捲殘雲的將三籠包子與三碗豆漿全部吞下肚,而這時,老闆卻有意無意的攔住了店門,從這店開張起,連吃三籠二十四個醬肉包子再喝三碗豆漿的人他還真沒有見過,這種餓死鬼投胎的傢伙,實在是不得不防。
不過,他很快就釋然了,因爲那傢伙連着打了幾個飽嗝,然後叫着“算賬,算賬。”高亢的聲音連隔壁都聽得見,實在很是威風,就彷彿別人吃的是包子,而他吃的是最昂貴的海鮮一般。
山民中的土財主還是有的,老闆汗顏自己看走了眼,趕緊走了過來,堆笑道:“連包子帶豆漿剛好十元,小兄弟,你食量真是好,我還沒有見過早餐有你吃得這麼多的。”
方寶“嗯”了一聲,道:“這麼好吃的包子豆漿,十元錢太便宜了,不過我包裡全是一百的,你幫我補一補。”
說着這話,他就站起身來,伸手就要去摸右邊的褲包,然而,就在方寶的手離着右褲包還有兩寸之時,忽然“哎喲”一聲大叫起來,跟着身子滾倒在地,雙手捂着肚子不住的翻滾着嚷道:“好痛,好……痛,老闆,你……你這包子裡有什麼……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我的腸子好像都要斷……斷了。”
瞧着這樣的情景,店裡別的食客全部停了下來,好幾個都在把吃進嘴裡的包子向外吐。
老闆這才知道這小子真是來吃白食的了,不過和他認起真來,不免要引來鄉工商所,然後把他送到衛生所去,今天上午別想再做生意了,甚至對日後都有影響。
於是,他咬了咬牙道:“小子,別裝了,算我請了你吃早餐,看你年紀輕輕,有手有腳的,怎麼做這種事。快走吧,這次算我倒黴,再有下次,饒不了你。”
方寶聽說不要自己錢了,自然不會在這裡耽擱下去,慢慢的捂着肚子站了起來,做出還是直不起腰的樣子,道:“誰說……誰說我裝了,我真的……真的肚子痛,老闆,算我好說話,不跟你計較。”
一邊說着,他一邊走出了包子店,拐過了一個彎,立刻就直起身來,但很快皺起了眉頭摸了摸肚子,在包子店他絕對沒有撒謊,肚子的確是痛的,吃了二十四個包子加三碗豆漿,能不撐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