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坡大約有兩百米左右,當狂奔到一半,他回頭一看,頓時駭了一大跳,身後一大片棕黃皮毛的豺在雪地裡躥動着,至少有三十隻以上,對於本來就數量不多的豺來說,這絕對是一個大部落了,而且可以肯定的是,由於雪天覓食不易,它們的肚子正空着,只要追上了他,不出十分鐘,他連骨頭都不會剩下。
就在方寶回頭之時,跑得最快的四頭豺離他不過數米,一頭豺忽然躍起,在空中已經張大了嘴,露出了犀利的牙,而它帶着鉤的爪子,也對準了方寶裸露出的頸部肌膚。
匆忙之間,方寶趕緊往地下一滾,避過了那頭豺,可是這麼一來身形頓緩,後面的三頭豺立刻兇狠地撲了上來。
眼看方寶就要被撕咬,只聽到“汪汪”兩聲狗哮,一頭灰色的物事躥在了空中,一口咬在了撲得最前的一頭豺的咽喉處。
這灰色的物事,自然就是跟着方寶的野狗癩皮了,它本來就是在殘酷的環境裡生存下來的,而且又受過崔天佑的訓練,一口就準確無誤的咬破了那頭豺的氣管,那頭豺在雪地裡滾了滾,留了一條血痕,竟沒有再站起來。
此時,另外的兩頭豺和剛纔被方寶避過的豺立刻撲向了癩皮,三豺一狗立刻在一起血淋淋的撕咬起來,不過癩皮對這樣的羣攻顯然很有經驗,很靈敏的閃避着,以少敵多,不僅沒有吃虧,而且片刻又將一頭豺咬得倒在了雪地上。
另外兩頭豺見到癩皮如此厲害兇勇,頓時“嗚嗚”低叫着後縮,停止了進攻,但數秒之後,等又有五頭豺撲了上來,便再次加入了戰鬥,將癩皮團團圍住,或張嘴,或伸爪,對它發動着強烈的攻擊。而癩皮的身上很快就血色一片。
方寶順着山坡滾了十幾米後才站了起來,瞧着癩皮被羣豺圍住撕咬,後面不遠處又有二十餘頭豺就要奔到了,形勢危急之極,而他此時已經拋下了月牙刀與鳥銃,雙手空空,猛地一咬牙,從黑貂皮衣的口袋裡掏出了四柄他用鋸片綁着木條做的飛刀,手臂連揮,便聽到一陣嗚叫,四頭豺倒在了地上,那四柄簡易的飛刀分別插入了它們的頭頸之處。
四柄飛刀出手,方寶身上再無武器,而羣豺片刻間就要洶涌而至,他只得大叫了一聲:“癩皮,往前跑,繩索在什麼地方?”
癩皮似乎聽懂了他的話,立刻奔跑過來,然而,這時所有的豺都到了,在後面緊追不捨。
朝着癩皮奔去的方向,方寶已經看到,在他左面的崖邊,長着一株老鬆,而在松樹橫着最粗的杈上,繫着一條繩索,繩索每半米處就挽着一個粗大的結子,自然是方便上下。
那老鬆離方寶此時不足十米遠,可是他已經再沒有辦法靠近了,兩隻豺一左一右的向他騰空撲來。
就在這一瞬間,方寶忽然伸出了腿,將滿身是血,站在懸崖上裹足不前的癩皮一腳踹了下去,而他就連下面有多高也沒有看,猛地一蹬,身子前衝着跳下。
下墜,不停的急速下墜,也不知過了多少秒,“轟”的一聲,水花四濺,他已經掉入了狹谷下的湍流之中,就像是被人帶進了冰冷刺骨的冰窖,而且還有兩隻手在拉着他往無盡的黑暗裡下沉。
在跳下懸崖之前,方寶是有思想準備的,他的水性在村子裡最好,而且貂皮油滑輕柔,可以浮在水面,只要能夠順利地跳進水中,就不會連皮帶骨的被羣豺吞進腹中,這也是他想要活下去的唯一選擇。至於踹下癩皮,是因爲他很清楚狗和人不一樣,智慧有限,就算是面臨着毀滅之災,天性也不會讓它們選擇跳崖入水,而狗的水性絕不會比人差的。
果然,在慣性中急速下沉了一段距離之後,一股強大的引力開始把他往上面拉,方寶知道是貂皮起了作用,手腳也不閒着,向下拼命的拍擊,上升的速度更快了,沒一會兒就在水中看到了透下來的白光,“譁拉”一聲,頭已經鑽出了水面。
可是當他的頭剛一出水,立刻又沉了下去,原來是水流太急,水面上形成了幾股力量,把他又壓了下去,只是沒一會兒,又把他托出了水面。
在幾個沉浮之下,方寶已經沒有了最開始的慌張,開始摸索着怎麼利用水流控制自己,這時他感覺到身上穿的貂皮雖然有一股浮力,但是由於浸了水,變得非常沉重,讓他的手腳如同灌了鉛一般,連忙拉開了系在貂皮袍上的腰帶,而這腰帶一鬆,還用不着他去脫,激流巨大的衝擊力已經讓他的身子滑出了袍外。
在身子輕鬆下來的剎那間,方寶伸出手,下意識的抓住了即將被沖走的貂皮袍,跟着奮力向空中一託一舉,那貂皮袍落下來時,中間頓時形成了一個氣泡,高高的鼓了起來。
此時他趕緊打了幾個結,使那貂皮袍變成了一個半圓形的物事,而自己就握住邊緣,趴在了上面,身體瞬間輕鬆不少,並且再沒有被激流壓進水裡了。
這個辦法,村裡的人叫“做水鴨子”,普通的衣物都可以做成,變成一個簡易的游泳圈,能夠讓人在水中省力,也遊得更遠,方寶從小跟着父親學水性就會了,現在用這種浮力極大的貂皮來做,完全可以托住他的重量。
順水而飄,方寶這纔有機會去看周圍的情景,卻見兩山夾峙,這水面離他跳下來的懸崖至少有四五十米,在左側離水面七八米高的地方果然有一條天然的岩石窄道在向前延伸着,不過現在他走了水路,這窄道已經用不着了。
西南地區即使是下雪,溫度也與北方不同,水面是從來不會結冰的,而且在水中呆久了,反而會讓人感覺到有一種暖氣在身體裡回升,方寶從危險中解脫出來,鬆了口氣,忽然有了些得意,想來崔天佑不會像他這樣走水路,這湍流便如他座下的馬匹,讓他輕鬆前行,比走路要快多了。
然而,想到爲了保護自己被豺羣圍攻而遍體是傷的癩皮,他的一顆心頓時懸了起來,連忙四處張望水面,一時間卻沒有見到癩皮的蹤影,不由得默默祈禱,希望它吉狗天相,要是能夠平安回去,自己無論如何都要打一大堆野兔犒勞感謝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