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寧鈴道:“快到傍晚了,走吧,前面開了一家海鮮料理店,味道不錯的,我請你們去吃。”
方寶笑了笑,向着香姬芸者館裡一指道:“你們店裡好像也有吃的吧,而且可以看錶演。”
寧鈴一張漂亮的臉蛋兒上露出了爲難之色,道:“我們館裡是有最正宗的日本料理,而且是大師烹飪的,不過看一場表演太貴了,我……我現在還請不起你們。”
凌展笑了起來,指了指方寶道:“誰要你請,告訴你,我們老闆可是億萬富翁,請你好了。”
寧鈴看了看方寶,點頭道:“既然你們想看錶演,那我下次再請你們好了,對了,上次你們還沒給我說名字哩,難道一見面就老鄉老鄉的喊。”
雖然知道這寧鈴沒什麼,但凌展明白還是儘量不要暴露身份,便道:“我們老闆叫張強,我叫李勝,還有這個是我們的副總,叫做王光。”
寧鈴自然不知道凌展是按張三李四王麻子的名字胡亂編的,點了點頭,望着他道:“李大哥,你們到底來日本做什麼生意啊。”
凌展道:“現在還沒有定,只是在考察,快有眉目了,真有合適的,我介紹你到我們公司來,或許並不比你在這裡差。”
寧鈴“嗯”了一聲,便道:“走吧,我們到裡面去,馬上到用餐時間了,也是館裡生意的高峰,要是晚了,看不到最好的芸者表演,我給你們介紹一個,美惠小姐,她是這裡很有名的。”
……
三人便跟着她往“香姬芸者館”走去,一邊走,方寶一邊道:“寧鈴,能不能請香姬,就是你說的那個櫻子小姐來表演?”
寧鈴趕緊道:“櫻子小姐表演很貴的,一場最少都要五萬美元。”
看一場表演就要五萬美元的確昂貴,不過人生在世,該享受就應該享受,這點兒錢對現在他來說也不算什麼,更何況歐陽光的願望之一就是能夠親眼目睹到香姬表演,當然要滿足一下,於是他道:“五萬美元或者再多一點兒都沒有問題,寧鈴,你只管去請。”
誰知寧鈴還是一搖頭道:“櫻子小姐是很少親自表演的,前幾天有一個東京的議員陪幾名客人來要請櫻子小姐演出,都被拒絕了,你們……你們……”
方寶明白了,沉下臉道:“你是說我們沒有身份沒有地位,那個櫻子更不可能給我們表演了。”
瞧着方寶發惱,歐陽光連忙道:“老闆,我上次不是給你說過嗎,要請出櫻子小姐是很難的,算了,還是……還是今後再說,山惠小姐也不錯,我們去見識見識。”
方寶只好作罷,跟着寧鈴走進了那“香姬芸者館”裡,卻見裡面全部鋪的是散發着清香的木地板,環境幽雅,各個房間糊的是油紙,那些油紙上或畫豔麗的花朵或畫高貴的仕女,透着濃濃的古典之氣,不時有一些塗着白粉,身着華麗和服的藝伎很雅緻的走進各個房間,另外還有些捧着木案放着菜餚頭上裹着包巾的男性侍者,個個長得清秀白淨。而來往的客人畢竟西裝革履,衣冠楚楚,館裡普通的藝伎表演是五千美元,菜餚價格自然也不低,三五個人最低消費花下來要超過一萬美元,就算是收入不錯的日本,也不是一般的工薪階層能夠消費得起的。
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不時可以聽到房間裡傳來清雅的音樂聲,而寧鈴把他們領到了右首的一間屋子裡推開後,便道:“山惠小姐的熟客很多,館裡肯定不會安排她過來,我去櫻子小姐那裡替你們說說才行。”
方寶也真想好好的見識一下這日本的國粹,點了點頭道:“好啊,多謝了。”
寧鈴笑了笑道:“你們救了我,說多謝的是我纔對。”
……
說了這話之後,她便走了出去,沒一會兒,一名容貌娟秀穿着和服的侍女捧着一個青花陶瓷的茶壺走了進來,向方寶三人下跪曲膝,依次敬茶,動作優雅溫柔,方寶算是行家,看得出來,這是茶道功夫,而且是中國唐朝盛行並傳到日本的“清風茗”一派,只是由於這裡不是專門品茶之處,動作進行了一些簡化,但已經顯出店裡的檔次非同一般了。
品着茶,等了好一陣,才見到寧鈴匆匆的推門走了進來,臉上卻帶着驚喜之色,道:“我剛纔去給櫻子小姐說你們是救過我的中國人,想來看錶演,希望她能夠安排山惠小姐過來,櫻子小姐說想請張先生到‘香櫻舍’去,她有事相詢。”
見到方寶聞言一愣,寧鈴趕緊道:“‘香櫻舍’是我們這裡最好的雅室了,在一個單獨的小院裡,用來接待政界和商界大人物和各國名流的,平常像一般的議員和名人‘香櫻舍’都不會開放。這個月只有上週日本前首相小泉純一郞陪同美國民主黨的一位總統候選人進去過。而櫻子小姐的香閨也在院子裡。”
方寶一聽,好生詫異,道:“是讓我一個人去嗎?”
寧鈴點頭道:“是的,櫻子小姐吩咐只讓張先生去。”
凌展望着寧鈴道:“寧鈴,會不會是櫻子小姐對你很好,知道我們救了你,想當面謝謝我們老闆。”
寧鈴立刻搖頭道:“應該不會,櫻子小姐對我不錯,但是看在秋萍姐的面子上,平常和我說話也不多,更何況我告訴過她,救我的是你,不是張先生。”
凌展便湊到方寶身邊低聲道:“寶哥,好像不對勁啊,會不會有詐?”
歐陽光也過來道:“是不怎麼對,你和香姬素不相識,她居然讓你到‘香櫻舍’去,你在橫濱露過面,會不會被認識你的人看見告訴了香姬,龍盟盟主的身份當然是不低的,而且香姬是從中國而來,很有同胞之情,要想見見你倒也正常。”
方寶沉吟着,望着歐陽光道:“你說‘香姬芸者館’是山口組開的對不對?”
歐陽光點頭道:“這是山口組在銀座僅存的幾個產業之一,也是最賺錢最有影響力的生意,而香姬的‘旦那’就是山口組東京會會長崗山鬆夫。”
方寶微笑着點了點頭道:“這也好,我正想認識一下山口組的人,去會會這位櫻子小姐讓她從中拉一下線,最好是能夠和崗山鬆夫親自談談。”
歐陽光知道白鳥家族在東京已經是樹大根深之勢,以龍盟的實力又是外來之人,要想撼動對付極不容易,要砍掉這株大樹,團結一切能夠團結的力量纔是良策,便“嗯”了一聲道:“這樣也好,你去看看,不會要小心些。”
方寶沒有再說話,而是站起身來,對寧鈴道:“走吧,我去拜訪櫻子小姐。”
寧鈴對於老闆要見這位張先生也很是詫異,但不敢多問,瞧着方寶起身,就在前面帶路而去。
……
隨着走廊拐了好幾個彎,果然到了一個小院,這個小院全部由檜木和特製的油紙建築而成,整個面積並不大,只有兩百來個平方,但擡頭就可以看到天空上的藍天白雲日月星辰,在如此煩囂寸土寸金,高樓大廈林立的銀座,實在罕見,而且在進入小院時有一道紅門,把外面的歌聲音樂聲完全阻擋,清幽安靜,彷彿是一個鬧市中的世外桃源,只是院子裡的種的不是桃樹,而是兩排櫻花樹,初冬之際,枝枯葉敗,還未盛開,但春至之時,必定豔滿小院。
小院的前方有一排木屋,正中一扇大綠門,上面掛着“香櫻舍”的木製招牌,但門並沒有打開。倒是右側最裡面的一間屋開了門,一名穿着白色和服,高挽雲鬢,肌膚白皙,眉黛清淡,瓊鼻嘴脣,長相甚美的女子站在臺階上。
方寶正在想這女子是不是那香姬櫻子小姐,就聽到走在前面的寧鈴道:“秋萍姐,張先生來了,櫻子小姐不是說請他到‘香櫻舍’嗎,要不要我把門打開。”
這才知道站在臺階上的那女子是寧鈴北影的學姐秋萍,聽說她和寧鈴一樣,是國內蛇頭和海龍幫勾結以簽約藝員爲名拐騙到日本的,而且受了不少難以言喻的苦,瞧着秋萍的姿色絕不在國內某些以美出名的一線明星之下,方寶不由得暗自一嘆。
秋萍的目光聚集在方寶的身上,過了一陣才道:“張先生,聽說你從中國到日本來沒有多久。”
方寶走上了臺階,在木屋的邊廓上走了十數步,離秋萍只有兩米遠,便停下來點頭道:“是的,我從中國來這裡還沒有半年。”
秋萍又道:“不知道張先生的老家在什麼地方,聽口音好像是重慶人。”
方寶在瀋陽已經學會了東北口腔,但家鄉的口音卻摻雜在其中,並不隱瞞,道:“我是四川人,不過在重慶呆過一段時間。秋小姐的耳力不錯啊,你的老鄉是哪裡?”
秋萍微微一笑道:“湖南,離川渝並不遠,都是辣子的故鄉。”
方寶左右環顧,並沒有見到還有其餘的人,忍不住道:“秋小姐,聽說是櫻子小姐叫我來的,她應該不是叫我來和你話家常的吧。”
秋萍仍然微笑道:“當然不是,櫻子小姐就在屋子裡,我去問問她,張先生,失禮了,請你稍等。”
說了這話之後,她就轉身進了最裡側的那間屋子,大約過了三分鐘後,便走出來,瞧着方寶的神情比剛纔更恭敬了些,朝他深深的鞠了一個躬道:“張先生,久等了,請你跟我到‘香櫻舍’入坐,櫻子小姐聽說你想要看芸者表演,願意親自爲你演出。”
方寶早就聽說這位香姬是極少親自演出的,想不到自己居然有如此的榮幸,他還記得歐陽光的理想之一就是能夠親眼目睹香姬的表演,趕緊道:“我還有兩位朋友在外面,能不能和我一起看櫻子小姐的演出?演出費不是問題。”
秋萍道:“櫻子小姐願意爲張先生你免費表演,錢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不過她願不願爲別的人出演,我還是問問。”
言罷她又走進了那屋,沒一會兒出來道:“櫻子小姐說,既然是你的朋友想看演出,她願意請他們進入‘香櫻舍’。”
這話說完,她轉頭對站在方寶身後的寧鈴道:“鈴子,你去請外面的那兩位先生進來吧。”
寧鈴深知櫻子小姐現在只是管理“香姬芸者館”,就算有客人到“香櫻舍”來,也經常是讓別的芸者演出,此刻聽說她居然願意爲方寶出演,而且全部免費,連凌展和歐陽光都能夠沾光前來,當真是匪夷所思,一臉的驚詫,但不敢多什麼話,聞言只是答應一聲,然後匆匆出去了。
……
等到寧鈴走出小院,秋萍去推開了那扇房屋正中的綠門,向方寶鞠了一個躬道:“張先生,請進。”
方寶走進了那屋,卻見裡面大約有六七十平方,正前方是一大副宮筆畫櫻花圖,璀璨豔放,炫眼奪眸,兩邊放着低矮的用來放茶與菜餚的木案,中間留出了一大片空地來,自然是表演的場地,而在屋子的四周,放着一些插花用的花瓶,或清雅或豔美或古樸,也不知道是高仿品還是真的古董。
秋萍請方寶在左首的第一張木桌上席地坐了,很快捧來了一個精緻的茶壺,跪在地上,翻開桌上倒扣着的暗紋青瓷茶杯,雙手徐徐外展,做了一個茶道中“歡迎”的姿式,便開始表演起茶藝來,她的技術當然和外面那些侍者是不一樣的,動作舒緩,既有女性的靈美,但雙手沉穩,卻又顯得不凡的功底來。方寶做這一行,當然也瞭解過日本茶道,日本茶道把和、敬、清、寂視爲四大原則,然後圍繞着這四大原則各自修行,門派不一樣,但基本的原則卻相同,而從秋萍的技藝來看,已經得到了和、敬、清、寂的神韻,無疑是下了苦功的。
過了一會兒,秋萍把壺裡的茶倒進杯裡,雙手捧到方寶面前,道:“張先生,嚐嚐這茶怎麼樣?”
要說別的學問,方寶肚子裡實在沒多少貨,但他的長嘴壺功夫茶藝已經是專家級水平,對別的茶藝也是一通百通,伸出雙手接茶,做了一個很標準“謝茶式”,輕抿了一口,便微笑着道:“上好的碧螺春,一流的茶藝,可惜秋小姐走錯了路,無論如何也達不到茶道的最高境界。”
秋萍聞言,立刻道:“我是跟着日本最好的茶藝師學的茶道,有什麼不對嗎?”
方寶點了點頭道:“在中國,茶和道是緊密結合在一起的,而道包含萬有,無所不列。而日本把從中國拿過去的一些皮毛就堂而皇之地稱之爲‘道’其實太膚淺了,要知道,在中國茶文化裡,人才是主體,茶藝圍繞着人才有生命,強調的是天人合一,從小茶壺中探求天上地下的玄機,從淡淡的茶湯中品悟人生百味。因此在中國茶文化中既有佛教圓通空靈之美,又有道教幽玄曠達之美以及儒家文雅含蓄之美。但日本茶道,除了和、敬、清、寂四大基本規則外,還有一期一會和獨坐觀念,這些都是以茶爲主,人已經淪爲茶的奴隸,完全是本末倒置。從表象上看,自近代以來,中國的茶文化趨向於沒落,反而不及日本,可是日本人這一門技藝只能稱之爲藝,而不能爲道,從這裡也看得出兩國文化及人民性格的差異,中國注重人的修養及對生命的領悟,目光更深遠,而日本則注重技藝的本身,爲達到目的而不計一切,雖然提高很快,但最終落了下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