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週,這事似乎已經風平浪靜。傍晚,米陽縣公安局的二級警司柴家興下了班,正向着家裡走去,他的家並不遠,離公安局的辦公樓不過三百米,是單位的集資建房,不過在城區的中心,他還有一套大房型的商品房,是別人送的,近段時間正準備賣,警察的正經薪水雖然不高,但他的小日子過得倒是有滋有味兒。
離着住宿樓還有一百來米,柴家興正要穿街過去,忽然之間,一輛的士停在他的身邊,然後傳來了一個男子的聲音道:“柴警官,請留步。”
那柴家興覓聲望到了的士的副駕駛座位,瞧着裡面坐着一個穿着黑色夾克,臉龐清瘦俊朗的年輕男子,此時正笑嘻嘻向自己打招呼,他的臉色頓時微微一沉,輕聲道:“方寶。”
這年輕男子自然就是方寶了,聽着柴家興一口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他並不覺得意外,而是笑道:“看來崔副鄉長讓你對我很關注啊,柴警官,上車吧,找個地方,我請你吃飯。”
柴家興的聲音大了起來,道:“誰會讓你請吃飯,方寶,這裡不是你留的地方,自己有多遠走多遠,要是做出違法犯罪的事,我不會放過你的。”
方寶的臉上仍然帶着笑容,道:“違法犯罪的事我肯定是不會做的,不過我倒有一個線索,可以證明別人做了違法犯罪的事,柴警官,你看看吧,如果有興趣,就上車和我談談。”
他說着這話,就從懷裡掏出了手機,打開了裡面的一個視頻,然後伸出車窗遞到了柴家興的手中。
柴家興漫不經心的接過手機,但只看了一會兒,臉色就忽然大變,沉默了好一陣,才忽然拉開了的士的後車門,坐了上去,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方寶早就找好了地方,也沒有和他再講什麼,只是吩咐司機把車開到了前面一家在二樓經營的小餐館,進入了一間已經訂好的包間,而柴家興便一聲不吭的坐在了他的對面。
……
等服務員上了菜,方寶去把包間的門關上,然後給柴家興與自己都滿滿倒了一杯五糧液,然後舉了起來,微笑道:“柴警官,有緣和你相識,也勞你關注我這麼久了,來,我敬你。”
柴家興並沒有去取酒,而是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道:“姓方的,你什麼意思,那個鐵盒裡的筆記本,是你串通了汪茂峰設了圈套,是不是?”
那天方寶與汪茂峰商量的,的確就是這個引蛇出洞的圈套,他知道崔正直和米陽縣公安局的人有勾結,就是真有證據也不會公之於衆,於是就在柏樹林的那塊石頭四周都安了攝像頭,然後讓汪茂峰執意要打開鐵盒,因爲他知道,隨去的警察未必個個都是和崔正直有勾結的,這樣一來,汪茂峰要換筆記本,就只能選擇在這個時候,那麼他無論在哪一個方向調換,都會被攝到,而剛纔他給汪茂峰看的,正是當時汪茂峰讓四名警察都去拉躺在地上不走的汪茂峰,而他飛快地從懷裡掏出了一個黑色筆記本調換了紅色筆記本的影像。
知道柴家興着急了,方寶一直和善的臉色也忽然沉狠下來,冷笑着道:“柴警官,你既然有膽子收錢給別人辦事,就要有膽子承受,實話告訴你,這段視頻我已經複製了十幾遍,你要不要學學崔正直,來個殺人滅口。”
柴家興與崔正直的關係非常好,前段時間崔正直追蹤調查方寶,也是他在負責,心裡當然非常清楚,眼前這個年輕的男子是個什麼樣的人,有着什麼樣的背景,自己根本就惹不起,更何況對方手裡現在還有了足以毀滅他前途的證據,他本來就是色厲內荏的,望着方寶眼中的寒芒,一下子就癟了氣,緩緩的坐在桌邊,道:“兄弟,我知道你和崔副鄉長有仇怨,可是我也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件事,真不想牽扯進去。”
方寶點了點頭道:“我知道這事與你無關,不過現在你進都進來了,要無關還真不行,柴警官,廢話我也不多說了,現在我要弄倒崔正直,要讓他所有的惡行公之於衆,現在只有請你幫幫我了。”
說了這話,他從懷中掏出了一樣東西,遞到了柴家興的手上道:“這是你最好的選擇,機會只有一次,不要錯過了,這牢,不會讓你白坐的,絕對比你當警察還掙得多。”
柴家興一看,卻見方寶給的是一張一百萬的支票,望着他,嘴脣卻微微顫抖起來,道:“你是讓我去自首,交代是崔正直主使我乾的?”
方寶“嗯”了一聲道:“不僅僅是這樣,這些年我想崔正直和你們這些人勾結也沒有少做壞事,你都必須全部說出來,還有,崔桂花和崔橋的死,我希望你這裡能夠有什麼線索可以指證崔正直。”
……
見到柴家興久久的沉默不語,方寶知道必須給此人施加心理壓力,又沉聲道:“如果你不答應,我會先把這段視頻公佈在各大網站之上,然後再給省紀委甚至更高一級反應,崔正直就算再牛,那也是捂不住的,而到了這時,你說他會怎麼做?”
柴家興此刻的頭腦轉動起來,黯然的道:“把換筆記本的事推在我的身上。”
方寶立即伸出了大拇指,道:“柴警官果然聰明,換筆記本的事,崔正直一定會說不知道,而你應該也沒有證據說這事是他指使的,那麼最後的結果就是,崔正直沒事,而你進監獄,對了,這一百萬你也別想得到手,所以,你必須多抖他的醜事出來,我不相信就沒有任何的證據可以定他的罪。”
柴家興顯然也在盤算此事的利弊,過了好一陣才一咬牙道:“在三個月前,我有一次在崔正直的旁邊看到了一個人,這個人在成都一帶很有名,身手非常好,做事也很狠,善於用刀,身材高大,名叫秦進,綽號叫做‘剷車’。”
方寶頓時明白過來,道:“三個月前,也就是崔橋死的日子,你是說,這事是崔正直讓‘剷車’乾的。”
柴家興點了點頭道:“崔橋的事我已經聽說過了,一刀斃命,九成九是‘剷車’做的。”
方寶趕緊道:“在什麼地方能夠找到這個‘剷車’?”
柴家興搖頭道:“剷車是一個殺手,平常是居無定所的,很難找到他,不過這幾天我可以通過內線調查一下,查到這人的下落,殺死崔橋的事,絕對是崔正直直接向他指使的,只要剷車交代,只這一項罪名,就足夠讓他吃槍子了,而且如果追查他殺崔橋的目的,那麼就可以查到崔桂花的死亡原因,崔正直是跑不掉的。”
方寶緩緩一點頭道:“這個建議非常的好,不過我憑什麼相信你,還給你幾天的時間。”
柴家興苦笑道:“雖然我很喜歡錢,但也知道這個世界上做事不能做得太絕的,崔桂花和崔橋過去都是崔正直身邊最心腹的人,後來都死在他的手下,幫這樣的人做事,誰不膽戰心驚,方寶,你是什麼人,我心裡很清楚,有了那段視頻,你要毀了我,也並不難,我要去自首,爭取政府寬大處理,判刑最多不會超過七年,而七年如果有一百萬入賬,傻瓜纔不會要。但是,如果沒有板倒崔正直,而我又指證換筆記本的事是他主使的,就算我出獄後,以這人的性格,也不會放過我,所以,爲了自保,也爲了自己的利益,我現在只有幫你對付崔正直,最好的結果就是他被政府執行槍決,一了百了。”
方寶並不懷疑柴家興所說,因爲他很清楚投案自首,幫自己對付崔正直,然後有一百萬進帳是柴家興此時最明智的選擇,但柴家興要致崔正直於死地的話,卻讓他好生的感慨,柳昭讓他多讀些歷史與哲學方面對自己有益的書,這段時間閒下來除了繼續練那“掌刀劍指”之外,他也讀了不少,記着某本書裡有這麼一句話,叫做“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濃如油”,君子之交,看起來如水般清澈,雖然平淡,但可以永恆。而小人之交就算是天天在一起打牌喝酒泡女人,但仍然各有各的機心,一有了矛盾,那就翻臉比翻書還快,因此水可以滲入滾燙的油,而滾燙的油則沒有辦法滲入清澈的水,古人的話,的確是很有道理啊,柳昭說得不錯,自己應該多看看先人的經驗所得,體會更多的感悟。
……
正要告訴柴家興給他一週的時間查出那“剷車”秦進的下落,就聽到外面傳來敲門之聲,以爲是餐館的服務員,柴家興離門最近,便起身去開門。
方寶本來也沒有在意,但就在柴家興去開門的那一瞬間,不知怎麼的,他的大腦裡忽然掠過了判官派槍手踹門來槍殺自己的情景,頓時下意識的站了起來,一個箭步衝了過去,拉住了柴家興的一隻手臂,沉聲道:“小心些。”
就在他這話說出的時候,柴家興已經打開了門,一道雪光閃了進來,插進了他的身子裡,這一刀,無疑是照着他的左胸心臟去的,萬幸的是,剛纔方寶的那一拉,讓柴家興的身子微微的移了位,但饒是如此,那刀來得太狠太快,還是插入了他的胸口正中,鮮血飛濺,柴家興“哼”了一聲,就軟軟地倒了下去。
隨着柴家興的倒下,門外旋風般的衝進來了三名戴着頭罩,只露出眼睛的男子,全部拿着雪亮的大砍刀,進來之後,就揮舞着砍刀,對着方寶瘋狂亂砍。
這種緊急的場面,方寶已經經歷多了,因此並不顯得慌亂,在刀光之中,他的身子飛快的向後退着,片刻間就到了飯桌旁,然後拿起了一個滿是油的菜碗,就向着衝在最前面的一人眼睛處潑去。
見到油碗潑來,那人下意識的將手擋在了眼睛外,但這麼一來,速度自然就慢了些,方寶的右手已經揮出,正擊在他握刀的手腕上。
他這一擊無異於鐵棍之力,那人痛呼一聲,手中的刀就掉落下來,而不等這砍刀落地,方寶伸手一撈,已經操在手中,跟着一架,擋住了後面一人的刀,兩刀交迸,火花閃動,方寶立刻感覺到,此人的臂力很強,而這人,正是第一個進門捅了柴家興的那一個,雖然罩着黑頭套,但可以看到他身材魁梧高大,手長臂長,很像是柴家興口中的那個“剷車”秦進。
此刻,第三人也衝上來了,照着方寶的腰間橫砍而至,方寶的刀立刻迴旋而去,又擋住了這一刀,他的臂力超人,在雙刀交擊之間,那人的手明顯的震抖了一下,從身材來看,甚是精瘦,比起那個高大蒙面男子來,力道要差不少。
迅速的判斷了一下情形,方寶立刻舍了那高大的男子,腳步移動,貼近了那第三名男子,連着兩刀猛的揮出,只聽得“鐺鐺”兩聲脆響,那男子被震得連退兩步,方寶大喊一聲,先避過了高大男子從後面來的一刀,又向精瘦男子劈出了第三刀,而這第三刀是他全力而出,在強力的交擊之下,那精瘦男子的刀也掉落在了地上。
此刻高大男子已經到了方寶的身後,揮刀砍向了他的頭顱,而方寶急忙將頭一低,身子跟着彎下,在地面上打了一個滾,卻把精瘦男子的刀撿在了手中,身子還沒有起來,就向前猛的一擲,在近距離之下,身材高大的那名蒙面人沒有躲過這一刀,一聲悶哼,一柄砍刀已經穿過了他的小腹,而這人竟然甚是硬朗,居然沒有立刻倒下,而是忍痛喝道:“老三,強子,快砍了這小子,不能讓他活着。”
可是,那老三與強子手中已經沒有了武器,見到老大受了重傷,對方的身手顯然很是厲害,聞言面面相覷,卻不敢上前。
他們不敢上前,方寶則動手了,不過沒有再揮刀,而是欺身而進,伸掌彈指間,一掌劈中一人的右頸側,一指戳中一人的左腰眼,那兩人就倒了下去。
解決掉兩人,方寶瞧着那高大男子捂着還穿在小腹裡的砍刀,正踉踉蹌蹌的向門外而去,便大步追至,擋在了他的跟前,砍刀一揮,架在了這人的脖子上,伸手猛地將他頭上的面罩扯了下來,卻見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壯年男子,滿臉橫肉,濃眉豹眼,便是受了重傷,也是一副兇相。
凝視着此人,方寶沉聲道:“你就是‘剷車’秦進。”
那男子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道:“媽的,小子,今天我算是栽到你手上了,要麼放我走,要麼給我一刀,十八年後老子還是一條……”
他雖然這麼說着,但小腹的傷口流出的血已經越來越多,話還沒有說完,已經軟軟的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
方寶沒有再理他,去察看了一下柴家興的傷勢,見他雖然沒有被捅中心臟,但已經血流一地,再不搶救就會失血而亡,便立刻掏出了手機,撥通了120,說明了地點與傷員的情況,讓醫院馬上派人來急救。
此刻,餐館外已經有人看到了裡面的情境,雖然不敢進來,但已經有人報了警,很顯然,警方的人要不了多久也會到了。
方寶知道米陽縣還是崔正直的地頭,目前的情況很複雜,自己不宜呆在這裡,便匆匆走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