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
勞勃坐於房間一端的高椅中,王后則與三名王子公主坐在正對國王的矮牀上。瑟曦左右手分別摟着彌賽菈和託曼,而喬弗裡作爲最年長的大哥,已近成年不好再躲在母親懷裡,只能緊挨着妹妹坐在她們身側。
房間內悄無聲息,氛圍卻直讓人感覺山巒險赫威壓重重。勞勃默默地看着自己同牀異夢的合法妻子,而瑟曦也毫不示弱地反瞪着丈夫……就連完全不知發生了何事的託曼和彌賽菈都察覺到了異樣,卻被這氣氛嚇得不敢多問。
“你來這裡做什麼。”女人冷冷地問道,瞥了眼男人放在手邊矮几上的戰錘,如果沒記錯,勞勃當年在三叉戟河畔錘死雷加用的就是這柄武器,他根本不該贏的。“還帶着武器?”
勞勃哼哼一笑:“準備去練武場熱熱身的,半路上忽然想來看看我的孩子們,便帶了過來,不行麼。”
此地是王家子嗣的住處,瑟曦自勞勃從谷地戰場歸來後就一直住在此地,若是勞勃召見,她必會以身體不適等理由推脫不應,但今日丈夫直接找上門闖進來,卻是避不開了。
門外,除詹姆和巴利斯坦外的五名御林鐵衛和數十名效忠國王的紅堡衛士全副武裝,與上百名蘭尼斯特家的紅袍侍衛互相提防觀察着。
紅袍侍衛們吃的是蘭尼斯特家的軍餉,家人也全在泰溫公爵管控的西境生活,若有人要對自家的小姐或公子不利,他們必會奮起反抗……但勞勃親自帶人過來情況卻不一樣:國王是紅堡的主人,是王室的家長,他跑到王子公主的住處來看老婆孩子,誰敢阻攔,誰有資格阻攔?
別說並沒有得到攻擊國王的明確指令,就算得到了,在勞勃幾乎帶着全體御林鐵衛,自身又威名赫赫的情況下,由瑟曦一個女子指揮的紅袍軍,也難佔上風。
瑟曦皺起眉頭:“別陰陽怪氣的,有什麼事情,就直說吧。”
“我陰陽怪氣?”勞勃眼中冒出怒火,語氣也不善起來:“難道不該是你對我說點什麼嗎,離開這些日子裡城內關於你和詹姆醜事的謠言傳得沸沸揚揚,我回來這麼多天你不主動來找我解釋,卻只管躲在孩子們身邊……想等我喝醉了酒把事忘掉?”
“解釋?你要我解釋什麼?”瑟曦聲音尖銳地回道,“不過是你那殺了首相又叛逃的財政大臣爲了報復編造了些老套的醜聞,然後坊市間那幫無所事事的賤民們興致勃勃地東加一筆西添一道地傳來傳去,你要我解釋?你怎麼不先解釋下你在紅堡外留那幾十上百個野種呢?”
“哪有那麼多!”勞勃臉上漲起血色,也發現自己失言,“我是有些私生子,但我可沒把他們帶進紅堡裡來!”
“什麼意思?如果你那當首相的異姓兄弟在辦事,他會告訴你他已經把散佈謠言的人都抓到了!你既沒證據又沒把我和詹姆捉姦在牀,卻氣勢洶洶地跑過來讓我解釋?我該怎麼證明我沒做過這些事?”
勞勃盯着瑟曦看了一會,沒再繼續說話。他今日特地跑來當面質問,是在和艾德計劃之外的個人發揮,本就是試探。如果瑟曦承認,那艾德的計劃便毫無意義……現在她不承認,也無妨,按着首相的計劃辦便是。
畢竟,他也確實拿不出任何證據。
“怎麼,無話可說了?”瑟曦冷笑起來,“那還杵在這幹嘛,要我開口趕你走麼。”
“我待在自己家裡,輪得到你來趕我?”
若是對方勃然大怒地跳起來給她一巴掌,那倒還算正常,但此刻這位酒鬼國王罕見地穩坐椅中一臉平靜的模樣反而讓瑟曦不安起來,她摟緊了彌賽菈和託曼,警惕地問道:“你想怎樣?”
“也沒什麼。”勞勃面無表情地開口說道:“只是忽然發現,紅堡內蘭尼斯特家的人太多,是時候裁去些了。”
“裁去些?”瑟曦心中一驚,面上卻露出冷笑:“做夢,沒我同意,你想都別想!”
“哪條法律規定,”勞勃並不出言爭辯,只是冷冷說道:“國王想換掉些自己城堡裡的僕從侍衛,還要女人同意的?”
瑟曦也語塞了,正如剛纔只要自己不承認謠言勞勃也就無可奈何一樣——即使欠了自己父親泰溫一堆錢,即使只有依靠蘭尼斯特他的江山才能穩固……但如果勞勃決意撕破臉皮對紅堡內進行人事調動,自己作爲王后是無權阻撓的。
畢竟,他纔是維斯特洛的王,他纔是七國之君,他纔是這個家的家長。
她捏緊了拳頭,作着無力的反抗:“我當初提出身邊服侍的人不夠,可是你說讓我自己想辦法的。”
“沒錯,是我說的。我答應你,接下來你想要多少人,我就給你多少,如果你高興,讓房間裡站滿人都可以。”
一個冷靜的勞勃讓瑟曦感到害怕,這根本不像是這酒鬼能說得出的話——是艾德讓他這麼說的!她瞬間想通了其中關鍵,自己現在的籌碼不多,一旦心存僥倖作出讓步,立馬就會滿盤皆輸,她決定堅守陣線:“沒我開口,外面蘭尼斯特家的人一個也不會走。”
“是麼,馬上會有兩倍於他們的守備隊進來請他們,你的人是願意走着出紅堡,還是被擡着出紅堡,全由他們高興。”
守備隊?瑟曦眯起眼睛,勞勃,你還以爲那是你的人麼!
“很得意,覺得我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是吧?”勞勃嘿嘿笑着打消了女人的幻想:“別多想,今天早上守備隊司令已經換成了奈德的侍衛隊長喬裡——差點忘了說了,就算沒換,傑諾斯·史林特也不會幫你,昨天他可是親自派人送信來告密,把你的計劃全盤托出的。”
這該死的傑諾斯·史林特!瑟曦背上冷汗一下浸溼了衣服,她明白這時候絕不能露出被拆穿的心虛模樣:“什麼計劃?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不過是一個即將倒臺蠢貨的垂死掙扎,想拉些大人物下水罷了,就和小指頭一樣……你是喝多了嗎,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
“行了,算我冤枉你,咱們也別在這作無意義的爭吵了,舒舒服服坐一會,等守備隊的人來吧。”
於是房間內重新回到交談開始前的寂靜,但瑟曦的心情卻再也回不到片刻前的狀態了。
輸了,在思索了一番後,瑟曦萬念俱灰。她猛然意識到,剛纔勞勃來訪,她沒下令紅袍侍衛們先下手爲強直接攻擊他,而是讓他提着戰錘走進屋內……那一刻,她就已經失去了翻盤的機會。她唯一的機會,就是趁着守備隊沒到,在自家的紅袍侍衛仍占人數優勢時直接發難,幹掉勞勃然後迅速控制城堡,把喬弗裡推上鐵王座……但現在,屋內只有勞勃和三個孩子,若自己輕舉妄動,只怕那把曾經擊殺了雷加的戰錘,下一秒便會落到自己腦袋上。
“你想要怎樣?”她強抑住內心活動問道,要我的命?諒你也不敢。
“很簡單,我想證明你的清白。”勞勃說道,“在你身邊全是我的人,接觸不到第二個男人——尤其你那弟弟的情況下,和你再生個孩子。如果依然是金髮,那一切便都是個誤會,如果是黑髮……”
“把我軟禁起來,逼着我像母豬一樣給你生產!?”瑟曦瞪起眼睛,“想都別想,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得逞!”
“你這話就有點奇怪了,作爲丈夫,我要求我的合法妻子給我再生個孩子,你有什麼立場拒絕,乃至以死相逼?”勞勃表情漸漸從淡漠變得兇狠:“你拒絕也可以,當衆坦白罪行,承認自己和詹姆的通姦行徑,然後讓你們老爹勾銷王室的債務,再付一筆足夠大的贖金……四五百萬金龍就行,付得出,好,你可以帶着你的弟弟回凱巖城想怎麼玩怎麼玩了;付不出,就老老實實給我生下一個孩子!”
蘭尼斯特家所能依仗的無非是泰溫的雄才大略和凱巖城的巨量財富,但在兒女皆落入敵人手中的情況下,再牛的人也沒法和整個維斯特洛對抗……勞勃這一套計劃,完全立於不敗之地。
這絕不是一個醉鬼能想得出的主意,瑟曦背後已經被汗浸透。她無視謠言的不斷髮酵留在君臨,便是在賭自己有機會弄死勞勃……現在她賭輸了,面對一個活着的、七國公認的國王,任何人都別想在君臨城內和他公然對抗。謠言開始四散的最初階段,自己就應該逃回凱巖城的……她摟着託曼和彌賽菈的手開始發抖,然後很快發現了一個關鍵問題:“詹姆他人呢?你把他怎麼樣了?”
“你猜呢?”
“你把他抓起來了!”
瑟曦鬆開了摟着兩個孩子的手站了起來,衝向勞勃就去掐他的脖子:“你敢傷我弟弟一根汗毛,我絕對不饒你!我會把刀藏在被窩裡,然後在你摸上牀時捅進你肚子裡!”
“那我就在幹你的時候把你綁起來!”自己不先動手,這女人倒敢自討苦吃,勞勃壓抑了半天的火氣終於爆發了,他揪住瑟曦的頭髮給了她一巴掌,力氣之大讓她直接被扇倒在地:“別以爲你兩腿間那玩意我有多在乎,即使七國每個男人都想幹你,那其中也不包括我!要不是艾德·史塔克極力勸我,你們兩個的人頭早頂在紅堡外的槍尖上了,哪輪得到你還在這放肆!”
七國之君的雷霆之怒是如此嚇人,喬弗裡縮起脖子一聲不敢吭,託曼被嚇得人都傻掉了……只有彌賽菈哭着衝上前去抱住了勞勃,阻止了他繼續毆打瑟曦:“父王!您別生氣了,母親只是在說氣話,她總是說氣話,您知道的!”
勞勃站在原地喘着粗氣,伸手輕撫彌賽菈的頭髮。三個孩子裡,他最喜歡的就是這個女兒——比哥哥喬弗裡善良而知禮,比弟弟託曼要勇敢而堅強,她幾乎繼承了母親的全部美貌,卻半點沒有瑟曦的愚蠢和神經質……如果不是女兒身,勞勃幾乎想將她立爲繼承人。但一看到她漂亮的滿頭金髮,想到這很可能不是自己的女兒,勞勃就心如刀割。
“好了,我知道。”勞勃痛苦地顫抖着,儘可能輕柔地推開彌賽菈:“好好坐着吧,等守備隊來,這堆破事就該完了……”
門外傳來了爭執和吼叫,然後房門被大力踹開,詹姆·蘭尼斯特紅着眼睛闖進來,一眼就看到了瑟曦捂着臉跪倒在地,彌賽菈哭着攔住勞勃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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