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慕容郡,已在我手上。”
她幽冷的聲音在半夜恍若魅語,淡淡的,衝入心底最脆弱的地方,驚得她滿身是汗,手抓住喬言的衣襟,不利索的因爲焦急,更加說不清楚,“你把郡主怎麼了?”
小印子不動聲色的袖子一甩,她就滾了出去,撞到牆角,不動彈了。
喬言整了整衣襟,“你可別把她摔死了啊。”
小印子冷哼一聲,“死了算她命短。”
喬言再看她一眼,淡淡的說道:“你以爲我和他們一樣,是要要挾你家大將軍麼?”
笛安匍匐在地上,大口的喘氣,她本來就傷到了內臟,這一摔,估計又要加重了幾分傷勢。她冷笑着說:“你……說過,只要我給了……他們那個假的盤龍玉珏,就……有辦法救得郡主逃出生天?”
喬言點點頭,扭臉看她,“不錯,我的確說過,而且我提前將慕容婉瑩找到就是爲了保她周全,你還不放心什麼?你看到了,只要你完全按照我的話去做,你和你主子,我自會讓你們平平安安地相見。”
笛安的小臉在暗夜中蒼白不已,她終於知道,自己惹上的這個人,是個怎樣心思縝密的女人!
“明天還有一場戲,你做好了,不出半年,可保你重見天日,回覆自由身,你看可好?”喬言的話像帶着魔力,讓她心神一陣激盪,自由身……對她來說,太又吸引力了。父兄一族都爲慕容家而死,就算他們待她再好,她也不過是個下人,並且在她小的時候,她就一直將慕容家視作恩人和仇人的混合體,畢竟如果沒有慕容恆的興兵好戰,她一族就不會落得只剩她一人的慘境。
如果能恢復自由身,那實在是再好不過,她就能遠離這個讓她又愛又恨的慕容家,到那時,她笛安也能爲自己活一次。
咬咬牙,再擡起頭來的時候,笛安的臉上已是平靜一片,“但憑喬大人吩咐。”
喬言露出一點滿意的笑,又囑咐她一遍細節,這才和小印子一起走了。
將喬言送出寒章殿的門,小印子忽然停下腳步,一拍額頭,“我將鑰匙忘在牢裡了。小姐稍等,我去去就回。”
喬言還沒說話,他身形一晃,就不見了。
不大一會兒,他又出來,手裡果然拎着一串鑰匙,“這次可以走了。”
喬言笑了笑,沒有說話,隨他一起往回走。
雪花又開始飄,這幾天南郡的雪一直在下,還有變大的趨勢,讓喬言驀地就想到了中州的老家,那裡春天干燥,秋天多風,冬天的時候又是動不動就下大雪,刮寒風,穿上厚厚的棉服還覺得沁骨的寒冷,讓人懶得出門,凍得渾身不舒服。
曾經,她在那樣絕冷的季節裡,和一人偷偷外出,拽着他的衣襟就覺得心裡充實得彷彿深春。一步一步地艱難攀登,只爲了一個執念。
執子之手,與子看庭前花開花落幾春風,盼共偕老,伴君眠天邊雲起雲舒好個秋。
掎角之盟,終身之約。
樂飛,你一定記不得了……
冷風中,枝頭的一朵白梅,哆嗦嗦得墜落,喬言看着它嬌嫩的花瓣在地上和雪泥混在一起,嘆氣,呵出一道白霧:“走吧。”
“小姐今天騙過那妮子,她以後找你要人怎麼辦?”小印子不無憂慮的一問,打斷她的回憶。
剛纔真是嚇他一跳,誰知道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竟然扯謊,說真的慕容婉瑩已經在手。
喬言擺弄着剛纔拿出來唬人的金絲絛晃悠着,漫不經心的說,“萍兒手慢,只編了這麼長的一截,不然,我倒是可以將這東西給那妮子,讓她有點念想。”
小印子直直地瞅着後半段絲絛被她抻出來,竟是幾股繩子零星地散亂,原來一下將笛安的防線徹底打垮的還是個半成品。
當下哭笑不得的看着她,“東西能編一個假的也就是了,人呢?真的慕容婉瑩呢?你打算怎麼辦?乾脆,就等事後給她來個果斷好了,省得你在費心神。”
喬言瞪他一眼,嗔怪似的說:“誰說我就弄不來真的慕容郡主了?”
說得小印子云裡霧裡,摸不着頭腦。難道喬言在他不在的時候,找了人去追查真的慕容婉瑩的下落了?也沒聽說有這回事兒啊。
回去一定要好好問問萍兒才行。
而她剛剛回到憩然居的時候,小印子就再次顯示了一次他卓越的武功和精湛的耳力。
一翻,一抓,隨手就提出了個小女孩。她原本在幾天前就偶爾躲在憩然居石獅子的身後,窺視喬言,還自以爲神不知鬼不覺,卻沒想到,有人早就看見她,只是懶得抓而已。
不過今天她的運氣可就不那麼好了,小印子因爲剛纔笛安莽撞的襲擊喬言的事正找不到撒氣桶,餘光瞥見她探頭探腦地模樣,一陣惱怒,直接毫不客氣的抓出來,扔到地上,順便點了她的啞穴。
喬言佩服地看着他一連串的動作做下來,如同行雲流水的暢快,看看四下無人注意,對小印子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將此人帶到屋子裡。
大半夜的外出而歸還被人撞見,可不是件美妙的事,尤其是他們纔剛剛擅闖進了冷宮,見了不該見的人,傳出去,怎麼說也說不過去的。
所以小印子也不明白,喬言幹嗎還要他把這個人帶進憩然居里,就地解決了不是更省得麻煩?
黃鶯聽見動靜出來看,便見到小印子抓着一個東西,忽忽帶風的就過了來,進了屋,啪嗒一聲丟在桌前,做冷眼旁觀狀。
替喬言解下大氅,黃鶯纔敢看看那個被丟棄在地上的東西,原來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只是頭髮蓬亂,烏七嗎黑的臉上看不見本色。
“小姐,你從哪裡撿來的垃圾?”萍兒打着哈且,詫異的看着地上這一團髒東西忍不住問。
喬言覺得很有趣似的繞着那個人走了兩圈,忽然蹲下身,笑眯眯的看着她,對上她髒兮兮的小臉和閃亮亮的眼睛,溫言相待:“好久不見,慕容郡主。”
***
次日清晨,兆麟殿裡,文武齊齊站立在大殿之上,大氣都不敢出,不爲別的,就是因爲一向浸淫病榻的國主樑盟,這次居然大發雷霆。
喬言站在衆人之中,老神在在,一派閒散安然。
殿上的靜寂還是被樑盟自己打破。
“董青,張彥,你們兩個還有何話說?”
殿下跪着的兩個人瞬間抖如篩糠,連連叩首,“微臣該死,微臣知罪。”
喬言納悶的看着地上磕頭如搗蒜的兩位大人,他們都是穿的藏藍色的繡着星辰模樣的官服,自己倒不曾見過,好奇的小聲問身邊的江岐,“這兩位是哪個司的?怎麼不曾見過?”
江岐見四周都是竊竊私語,才放心回答,“這兩位大人是欽天監的,先是泊王的婚事,接着是關於慕容郡主的謠言,更加上近日宮裡頻繁發生宮女被人下咒,襲擊后妃的事,他們罪責難逃了。”
喬言哦了一聲,沒再問,她冷眼看着堂上的一切,忽然問,“董青是淑妃的堂舅吧。”
江岐看她一眼,“不錯。”
到現在,太子妃意外滑胎的事,太子和樑盟都沒給出一個說法,看樣子,是要拿這個董青開刀了。
果然,太子黑着臉呵責道:“爾等身爲大內的欽天監,不思恪盡職守,爲國出力,倒把心思放在流言蜚語,話人短長的份上,滿處散佈謠言,使五弟蒙受不白之冤,該當何罪?”
哎呀?喬言看看太子樑端滿是怒容的臉,讚歎一句,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不過是接着樑盟的火氣,再燒一把,偏巧叫他說得句句還在點子上,頗合樑盟此刻的心思,另外還拉上了此事的另外一個人加入戰局,真是巧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