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器陵不能多待,任何長時間滯留於百器陵的人都會被繚亂判定爲想要佔據此地而觸動禁制轟殺,即便可以不挑選兵器,也無法就此渾水摸魚過去,因爲是否觸動禁制的權利皆在繚亂的手中,不過,許是要再給夏秋堂一個機會,繚亂始終都沒有將三人趕出百器陵而是任由他們在二層一直待着。
夏秋堂被繚亂的劍意所敗後,便一直陷入惘然,如同石雕一般站在石林間,不吃不喝不說話,甚至一動不動,完全沉浸於自己的世界,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需要多久。
葉屠蘇跟太叔望好生的無聊,三層進不去,他們也不想就此待着,也就只能在二層待着陪夏秋堂一起發呆。
“喂!”葉屠蘇敲着那石門道:“你說,他這樣得多久?”
繚亂從石門裡鑽出來道:“我怎麼知道,這事要看悟性的,他的槍法其實不錯的,五神槍流傳千餘年,能夠練成五槍的寥寥之數,即便能像他這樣練成三槍的也屈指可數,只不過,他欠缺最重要的東西,那就是對槍的見解,你當初領悟劍意花了多久?”
“我?”葉屠蘇想了想道:“這東西要悟的麼?我好似大衍青冥修至圓滿就自己會了。”
“那是你悟性好。”繚亂道:“也可能跟你的意志有關,越是意志堅定的人,越容易領悟。”
葉屠蘇看向太叔望道:“弓也有弓意麼?”
太叔望道:“有啊,我的弓意是破敵,敵人越多,我的箭越強,我執弓的破敵之意越強,不過,我沒你那麼好命,整整十年我才領悟的。”
葉屠蘇黑臉道:“我們不會要等他十年吧?”
太叔望道:“這個世界的十年有意義麼?反正我們都死過一次了,若不陣仗廝殺,難道還能再死一次?只要耐的住寂寞,百年也沒什麼。”
葉屠蘇道:“那十年也太久了。”
繚亂道:“這並非是時間的問題,而是他即便領悟出槍意,若不能跟我的槍意契合,我也不會選擇他的,你既然會劍意,自然該知道劍意有很多種,你領悟的是殺劍,不代表別人也是。”
葉屠蘇嘆道:“那到頭來還得看運氣。”
繚亂道:“也不盡然,我已經以自己的劍意給他指點了,他若能悟通,應該能跟我的槍意契合,但能不能邁過去,只能看他自己了。”
“我相信他一定邁過去。”葉屠蘇認真的說着,隨即表情一變,賠笑道:“可是我無聊呀,要不你給通融一下,讓我們去三層轉轉?”
繚亂道:“那可不成,規矩就是規矩,而且,三層也沒什麼好看的,那裡只有一把兵器。”
“一把?”葉屠蘇想起那石牆上刻的字,不由道:“那柄叫神威的兵器。”
“嗯!”繚亂道:“你以爲天靈寶器那麼好得麼?主人一生只得兩把,分別是神威跟天照,天照是主人的隨身兵器,自然不可能留下,至於神威,則是有些缺憾,所以被主人留在此地。”
葉屠蘇來了興趣道:“能不能仔細說說?”
繚亂搖頭道:“不好說,不過,這裡只有你能試着將神威拿起。”
葉屠蘇眼睛大亮道:“是劍?”
“是劍!”繚亂道:“不過,我不覺得你能讓他臣服,你還是乘早死了心吧。”
“該死心的是我!”太叔望苦着臉道:“三層沒有弓麼?”
繚亂搖頭,然後道:“你要找弓麼?二層有不少的弓,其中跟我熟識的也不少,我可以幫你找。”
太叔望笑道:“其實我已經找着了。”
葉屠蘇奇怪道:“那你爲什麼不取?”
“我在等!”太叔望笑道:“我來到這個世界三十三年,很久以前就期盼這一刻了,現在終於要等到了,只要需要再給我一些時日足以,我希望能夠讓自己以最好的姿態將那把弓取走。”
葉屠蘇先是一楞,隨即一驚道:“你要突破靈華冠蓋了!”
葉屠蘇猜對了,太叔望要突破靈華冠蓋了,這是連太叔望自己都沒有想過的事情,一方面是因爲太叔望的靈念已經水到渠成,達到了靈華冠蓋的破境門檻,另一方面卻是因爲禁地,這裡的確是個修煉的好地方,充盈的天地靈氣,更容易感知其流向,跟葉屠蘇仗着靈念渾厚能夠強行牽引天地靈氣不同,太叔望是真的通過天地靈氣的流向感覺到了嬰魂境所無法感覺到的微妙,他此刻只差一步,便能邁入那讓無數人夢寐以求的境界。
但是,讓人沒有想到的是幾日過去後,太叔望破境之前,夏秋堂卻先從那空冥呆滯的狀態解脫出來了。
“我準備好了。”夏秋堂回過神來的時候,便徑直走到石門前道:“我相信,這次不會讓你失望。”
繚亂從石門總鑽出身影,看着夏秋堂道:“十五日的光景,比我想像的要快多了,你確信麼?”
夏秋堂點頭道:“確信!”
繚亂道:“我不會再給你第三次機會,也不會留手,如果你還是不成,你可能會死。”
葉屠蘇笑着湊上來拍拍夏秋堂的肩膀道:“放心,你死不了的。”
夏秋堂看着葉屠蘇道:“如果你當我是朋友,這次便不要出手,如果我不行,只能說明我沒用,我甘願承擔一切後果,如果你幫我,也許我能活下來,但也會毀了我,恐怕我永遠只能如此了。”
葉屠蘇道:“不成功便成仁?”
夏秋堂道:“我一定會成功的。”
葉屠蘇沉默,隨即道:“我答應你,但我希望你活着。”
夏秋堂點點頭,然後看向繚亂道:“來吧!”
繚亂看着夏秋堂陷入沉寂,慢慢的陷入冥想,身上的槍意便凜然起來,無形的壓力向着夏秋堂涌去。
下一刻,夏秋堂閉上眼睛。
那無盡的槍意似是將夏秋堂帶到另一個世界,帶到一片沙場之上。
殘軀,斷骨,折盡的劍,流不盡的血!
夏秋堂踩過地面,殘缺的兵刃跟地面摩擦着響起聲音,腳下是黏稠的感覺,血不斷的從縫隙間流淌而出,化成無數血色的細流,順着身邊的兵器跟屍骸向着遠端不斷的淌去。
“殺!”
遠處,黑甲的兵陣響起喊殺之聲,嗚嗚的衝鋒號角在耳邊不斷環繞,蒼涼而又寂寥。
夏秋堂始終未動,眼睜睜的看着那兵陣衝到自己的跟前,如同黑色的洪流一般,要將自己給碾壓成灰塵。
那是極爲厚重的壓力,讓人無法喘息,只剩下膽顫心驚。
夏秋堂的腳步不由自主的往後挪了一些,但始終沒有踩落,因爲他很清楚,自己若是踩落,便將失去一切,繚亂會再次對他失望。
“吼!”
突然的,夏秋堂仰天怒吼!
下一秒,那杆獸角點金槍便出現在夏秋堂的掌中,面對着那黑甲洪流,夏秋堂突然的迎了上去,手中的獸角點金槍剎那間化做槍影遍佈。
夏秋堂一直是個沉穩的人。
如同修煉一般,他總是一步一個腳印,就像許多年前,在那處叫做骷冢的地方,他總是在那裡探詢,他知道什麼地方自己可以去,什麼地方自己不可以去,什麼地方有危險,什麼地方沒有危險。
這是值得稱讚的事情,沒有什麼不對的,如同許多人誇讚他那般,只要如此循序漸進,遲早有一天,他會傲然於世,因爲,他是天賦卓絕之輩。
夏秋堂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直到他碰見葉屠蘇,他才懂得什麼叫冒險,因爲跟葉屠蘇在一起,很多時候總是很刺激,有時候,夏秋堂甚至會因此問自己,不管是活着還是死了,是不是總該做些什麼,這世界上是不是總有些事情能讓人豪邁些。
夏秋堂一直沒能得到答案,卻在此刻,他終於得到了答案,因爲他碰到了繚亂!
那槍影化成無數的金蛇,從那些黑甲騎兵的身邊掠過,夏秋堂瘋狂的舞着槍桿,將那些黑甲騎兵一個一個挑落馬下,身邊的屍體也越來越多。
時間流逝着,一天,兩天,三天……
夏秋堂也不清楚自己殺入那兵陣之中多久,似乎很短很短,似乎又很長很長!
血,順着地面流淌,向着遠端蔓延,如同一條線,將那大地給破開。
砍刀入體,夏秋堂感覺到了痛!
飛箭入體,夏秋堂感覺到了痛!
長矛入體,夏秋堂感覺到了痛!
但是,他不能停下,他必須往前,一直一直往前,然後……
地上的屍骸越來越多,已經堆積成了小山,紛舞的槍影越來越慢,慢的已經無法化影,身體越來越虛弱,已經踩不住地面。
可夏秋堂還在不停的往前,舉着槍,向着那些黑甲騎兵殺去。
那些黑甲騎兵彷彿殺不完,卻又彷彿快要殺完了,走走停停,夏秋堂告訴自己只差一點點,真的只差一點點就可以了。
噹啷!
那獸角點金槍脫手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夏秋堂已經殺了很久很久,但總會有殺不動的時候。
“終究還是沒能邁過去麼?”
夏秋堂搖晃着身體,爬上一座堆積起來的屍山上,將自己的雙腿陷落於屍體堆積的縫隙中。
他站着!
無數的長矛飛來,貫穿夏秋堂的身體,將他扎的如同刺蝟一般。
但是,他終究還是站着的。
他是站着死的!
露出滿足的笑容,夏秋堂閉起眼睛。
四周的景物悄然流轉,屍骸不見了,鮮血不見了,黑甲騎兵不見了,那世界突然的消失,夏秋堂的意識回到靈體之中,看着四周插滿兵器的石碑,夏秋堂開心的露出笑容。
“相信我,其實我真的悟到了。”夏秋堂看着跟前的繚亂道:“從今天起,我不會再讓自己的腳步停下,更不會讓自己後退,槍,總歸只能向一個方向刺出去,那就是正前方!”
夏秋堂言落,帶着微笑向前倒落。
葉屠蘇沒有去扶,因爲繚亂已經這般做了,就在夏秋堂倒下的剎那,*伸手將夏秋堂的身子接住。
繚亂抱的很吃力,她得避免自己如槍頭一般的雙手刺中夏秋堂,卻依舊露出會心的笑容。
“你做的很好,我的新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