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出現在第三個狙擊位時,發現越軍的潛伏部隊已經崩潰了。他們一共有十幾個人,抓着各式武器像發了瘋似的往身三百多米的叢林狂奔而去。我哪裡會輕易放過他們,舉起手中的狙擊步槍“砰砰……”幾聲一口氣打光了彈匣裡的所有子彈,又是五名越軍慘叫着倒在地上。
但我得承認,他們的動作真的很快,在我換上另一個彈匣舉槍瞄準時,他們已經一個接着一個的隱入到叢林中去了。
“同志”收起了步槍,我朝那兩名還在舉着望遠鏡看得起勁的觀察員招了招手道:“越鬼子很快就要打炮了,咱們先下去避一避”
“是”兩名觀察員應了聲,很自然的就跟在我的身後往山腳下走,時不時的還用不可思議的表情打量我一眼。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們才走到半山腰山背後就傳來了一陣又一陣迫擊炮的轟炸聲。越軍的炮轟是必然的,其目的一是抱着一線僥倖希望可以把我炸死,另一個……則是用來緩解他們心中的恐懼。
我相信,我剛纔露出的那一手已經在相當大的程度上震懾住了越軍,甚至就連躲藏在叢林中看到這幕的越軍都會感到害怕。毫無疑問,這種害怕會在一定程度上動援越軍的軍心,而一陣炮轟過後,他們至少可以用自我安慰的方式減輕心中的恐懼:說不定那名可怕的狙擊手已經被炮彈炸死了……
“好打得好”還沒等我們幾個人跑回防空洞,一羣戰士就不顧一切的上來迎接我們了,一邊跑還一邊問着我:“同志你是哪個部份的?可替我們出了一口惡氣了”
“是啊同志打掉幾個了?咱們沒望遠鏡看不清……”
“這還用問?少說也有十幾個吧”
“不說打掉幾個,瞧着越鬼子那落荒而逃的樣子就出氣了,這些天咱憋了一肚子的鳥氣,現在才覺得快活”
……
“他是我們連長”認識我的五連戰士自豪的幫着我回答。
跑到了山腳下,我微笑着朝他們揮了揮手錶示感謝,一貓腰就鑽進了吳營長的防空洞裡。
“有你的啊打掉幾個了?”丁營長迫不及待的問了聲。
“九個”我摘下軍帽拍了拍灰塵,瞞不在乎的說道:“只可惜這些越鬼子跑得太快了,否則一個也別想走掉”
我這是在吹牛,如果那些越軍不逃跑的話,我再想多找出一、兩個來都困難甚至還很有可能丟掉性命。不過我聽說如果有人要治療自己的自卑心理的話,最好的辦法就是用另一個極端的心態來暗示自己,也就是讓自己自大、自戀一些。所以我想,現在要激勵起部隊的士氣,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以爲我打得真的很輕鬆。
“沒看出來啊”吳營長臉上果然就少了一些消極而多了一些喜色,他讚許的朝我點了點頭,又有些遲疑的說道:“原來崔連長還是個神槍手,不過……打仗可不是靠一、兩個神槍手就可以的……”
“這個……我相信崔連長會有辦法”丁營長似乎對我很有信心,打斷了吳營長的話說道:“吳營長你是不知道,這要不是崔連長,我和我手下的那百把號人只怕都到不了這了越鬼子的確能打,但跟崔連長的那支部隊比起來還是差了些,這不?兩個排的越鬼子都讓他們給全殲了”
“唔”聞言吳營長不由有些意外的看了我一眼,似乎不相信一個連長會有這能耐。
丁營長的話,多少都有些誇張,不過我也不去點破,這時候能吹多少就是多少吧這時候多一點勇氣和信心總是好的。
“吳營長,說說敵人的情況吧”我指着地圖說道:“敵人的兵力部署是怎麼樣的,我們附近還有沒有其它我軍部隊”
“根本就不知道敵人的兵力部署”吳營長搖了搖頭:“我們唯一知道的,就是越軍俘虜說的番號和兩個團的兵力。而且我們也早就和上級失去聯繫了,無法知道附近有沒有其它部隊”
“和上級失去聯繫?”聞言我不由愣了下,這要是說不知道敵人的兵力部署那還情有可原,畢竟要在叢林裡打探敵情的確是件很困難的事。但是現在的通訊設備已經可以說是相當先進了,他們做爲一支坦克部隊卻和上級失去了聯繫……
看着我的疑惑,吳營長有些無奈的解釋道:“崔連長你是不知道,咱們的坦克……凡是指揮車都有兩根天線,越鬼子一看就明白了,火箭筒、反坦克炮……所有的東西只要往兩根天線的坦上招呼就沒錯。我都是讓戰士們從廢坦克裡拖出來的,什麼教導員啊連長啊,這些幹部一個營能剩下來的就那麼兩、三個,而且全都是死裡逃生電臺就更不用說了……”
聽着吳營長的話我不由狂汗了下,竟然還會有這種事,指揮車上裝兩根天線那不明擺着告訴越軍朝我開炮嗎?也難怪他們做爲一個坦克營,竟然會連一臺可以用的電臺或是步話機都找不到。
“要不要用我們連的步話機”我問。
“原本是想跟上級聯繫”吳營長回答道:“但現在越軍明擺着是想利用我們吸引更多的援軍,還是……不要了吧”
防空洞內一片沉默,因爲大家都知道,不聯繫也就意味着我們將要獨自面對越軍的兩個團。現在越軍是想利用我們做誘餌,但一旦他們發現我們吸引不來什麼援軍,那麼……
該怎麼辦呢?
我看着地圖也不由大感頭疼,我們的兵力與越軍相比實在是過於懸殊了,而且素質也可以說不在同一等級上的。再加上沒有援兵……事實上有援兵也沒什麼用,越軍等的就是我們的援軍,援軍來得越多他們就越高興,如果控制不了局面他們還有可能往這片叢林增派更多的軍隊。到時這片叢林就會將我軍死死地拖在這裡無法前進半分。
我的目光不斷的在地圖上搜索着,希望能找到一條出路,但其實我心裡也很清楚,我們能找得到的出路,做爲熟悉地理的越軍來說肯定就會有準備了。
所以,可以肯定的一件事是,所有的路都是死路。
不,不會沒有路的有句話不是天無絕人之路嗎?一定會有一條活路,只是我還沒看到而已
這條活路在哪裡呢?難不成還要我們長出翅膀來飛出去嗎?當然不行,我們有的是坦克而不是飛機……
坦克水陸兩用坦克
“我們可不可以……從水路走”想到這裡我不由遲疑的問了聲:“我們有二十幾輛63式坦克不是?每輛坦克搭載十人,咱們這些人不就差不多都出去了……”
聽着丁營長和吳營長不由一愣,當即拿過地圖來一看,雙雙說道:“對啊我們怎麼會沒想到”
“63式坦克共有二十五輛”吳營長興奮的說道:“這傢伙空間相對較大,多往坦克艙裡塞兩個人還不是問題,外面再搭載幾個步兵。而且我們爲了配合步兵作戰,還有兩輛77式水陸兩用裝甲運輸車,每輛至少可搭載二十名步兵,裝兩百多個人不是問題”
“問題是……”丁營長看了一會兒地圖,有些擔心的說道:“問題是越鬼子會那麼容易放我們出去?越鬼子想不到我們會從河上走是不錯,就連我們自己也想不到可是……”
說到這裡丁營長轉過頭去問着吳營長:“你們那63式坦克,在水上有多快?”
“這個……”吳營長似乎也明白了癥結所在,有些無奈的回答道:“最快……每小時十一公里”
聽着這話大家的心不由再次冷了下來,只有十一公里……而且還是最快拜託,咱民用自行車的速度都會達到每小時十五到二十公里
“這就是問題了”丁營長嘆了一口氣,指着地圖上蜿蜒曲折的那岡河說道:“如果我們從河上走,就算一開始會出乎越軍的意料之外,但是他們在發現我們之後,也完全有時間在前方佈置好埋伏。最快每小時十一公里……他們甚至有足夠的時間佈置好水雷封鎖河道那岡河幾乎所有的河段都是兩面臨山,越軍只要在任意一個地點伏擊,我們都只有全軍覆沒的結局”
不可否認,丁營長說的是對的63式坦克在水裡的最高時速只有十一公里,這就是這個突圍計劃的最大弱點。不過這也不能怪這63式坦克,這玩意設計出來是用來配合部隊強渡,可不是給我們當船用的
“我們可不可以……”過了好一會兒,丁營長才遲疑着問道:“可不可以在晚上偷偷的走?”
“不行”吳營長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坦克發動的時候噪聲很大,除非我們把坦克推到河裡,否則想不讓敵人發現都難”
推着坦克走這當然是個笑話。就算推到河裡也要發動的不是?雖說聲音會小了點,但幾十輛坦克的引擎同時在叫,就算是大象也會被吵醒了。
防炮洞又是一陣壓仰的沉默,似乎是希望剛剛冒出一點苗頭就被無情的現實給一棒打死了。
但我卻覺得希望沒有死,反而在我的腦海裡越長越茁壯
“就從水路走”我斬釘截鐵的說道:“而且要走就快,準備好今晚就動身”
“你有解決的辦法?”丁營長和吳營長不由疑惑的望着我。
我沒有說話,指了指地圖上那岡河上游大慨一公里遠的一個水庫,於是丁營長和吳營長很快就明白了。
“炸水庫”丁、吳兩人異口同聲的叫了出來,接着全都開心得哈哈大笑。
“你小子是個天才”丁營長給我狠狠地來了一拳,說道:“我就知道你能想出辦法來的”
“是個好辦法”吳營長也看着我搖頭笑道:“真不知道你那腦袋是怎麼想出來的本來明明是一個死局,卻讓你給下活了”
“還不只是活哩”丁營長笑道:“這水庫要是這麼一炸,那些埋伏在我們周圍的越鬼子……哈哈……”
剩下的話就用不着多說了,越軍既然要封死我們的每一條路,那麼他們的埋伏位置就不會太高,水庫的水要是這麼往下狠狠的一衝,這兩個團能活下來一半就算不錯了。
“只是……”我還有一個擔憂,轉頭問吳營長道:“我們有辦法炸水庫嗎?現在我們可是寸步難行……”
“這個你放心”吳營長呵呵笑道:“白天是沒辦法,到了晚上就有辦法了”
“什麼辦法?”丁營長還是有些不放心的問了聲。
“63式坦克是在水裡開的”吳營長回答道:“要在水裡開就要防備敵人在水裡佈置水雷,我們的辦法就是派潛水員下河去偵察……”
“哦”聽着我很快就明白了:“你們有潛水服”
“沒錯”吳營長點了點頭回答道:“而且還有幾個潛水員偵察並排除水雷就是他們的任務,不過這一次……”
接下來的話吳營長不說我們也明白,他們的任務是負責炸水壩,就算他們能成功的完成任務,那也沒有辦法活着回來了。
“他們會接受這個任務嗎?”我問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這如果是在抗美援朝時期就根本不用問,戰士們肯定會答應的,但現在時代已經不同了。
“等會我去做做思想工作”沉默了一會兒,吳營長就回答道:“他們不接受,大家就全得死在這裡,我想他們也會想得通的”
“嗯”我點了點頭。這的確是一個很淺顯的道理,只是這道理雖是人人都懂,真要做到卻是很難。
夕陽西下,天色和氣溫就隨着逝去的時間一起悄然消退。
戰士們受命吃飽最後一餐後就做好戰鬥準備,並將電臺、武器和子彈之外的所有東西都丟掉,包括食物、行軍被和工兵鍬。這麼做的目的,是爲了儘量減輕坦克的負重讓它能跑得更快一些。
但他們卻不知道要做什麼,也不知道要往哪裡去,包括我手上的幾個排長也一樣。雖說我們不相信隊伍裡會有特務,但這個計劃卻關係到我們能否成功突圍、同時也關係到我們這近三百人能否生存的問題,所以我們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但是卻有一部份人例外,他們提前得知了我們的全盤計劃,那就是坦克營裡的潛水員
吳營長是帶着我一起去做他們的思想工作的。用吳營長的話說,就是平時做思想工作的都是教導員、指導員乾的事。他只會開坦克打仗,這要去做思想工作還真是趕着鴨子上架。他說我腦袋好用,幹這活也一定能行,於是好說歹說就拉着我一塊去了。
潛水員一共有七名,我們找到他們的時候正分兩個防洞裡躲着。吳營長把他們召集在一起,並帶到了一個作爲營部防炮洞裡,並下令警衛員在洞外警戒。
看着吳營長這麼神秘兮兮的樣子,潛水員們也感覺到了事情有點不一樣。
一位帶頭的潛水員問了聲:“營長,是不是要打仗了?要咱們去偵察?”
“這個……不是是,是有任務……”吳營長搓了搓手,似乎不知道怎麼開口,於是求助的給我使了一個眼色。
“計劃是這樣的”我指着地圖直截了當的就說明了意圖:“我們準備炸燬那岡河上游的班翁水庫,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趁敵人混亂的時候利用63式水陸兩用坦克突圍你們的任務,就是攜帶炸藥沿那岡河潛至班翁水庫,並將其炸燬,有什麼問題?”
吳營長顯然沒有想到我會用這麼直接、這麼輕鬆的話把這個自殺式任務說了出來,一時竟然愣住了。
“我有問題”一名潛水員站起身來問道:“我們完成任務後怎麼回來?”
我咬了咬牙,冷聲地回答道:“你們回不來”
防空洞內死一樣的沉寂,就連潛水員們緊張的呼吸聲都能聽得見。
“你們可以不接受任務”我打破沉默道:“但後果你們也知道,所有的人都會一起死在這裡。你們接受任務也不會得到任何好處,但卻可以救活將近三百人的戰友,而且還有可能淹死上千個越鬼子幹還是不幹,給我一句話”
又是一陣沉默,吳營長就更是愣愣地看着我張大了嘴巴半天也合不攏。從他的表情來看,似乎都有些後悔讓我來了。
“我幹”一名潛水員站了起來:“爲的是戰友”
“我也幹”又一名潛水員站了起來:“爲的是殺越鬼子”
“還有我我也幹”
“我也拼了”
……
七名潛水員,沒有一個落下。
我看了看吳營長,他這時才鬆了一口氣,然後歎服的看了我一眼。
他所不知道的是,能讓戰士們把命都拼上的,絕對不是什麼好處。因爲命都沒了,什麼榮譽、金錢、地位……全都是糞土。
能讓他們心甘情願去做的,只有戰友的友誼和對敵人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