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塞俄比亞營的光腳士兵們在山腳下把迫擊炮打得“嗵嗵……”直響,炮彈一排排地帶着嘯聲落在我軍陣地上,掀起了一片片的焦土。
埃塞俄比亞營的士兵對迫擊炮運用十分嫺熟,這從他們幾十個人井然有序的操控着那十幾門迫擊炮,讓迫擊炮幾乎是不間斷地朝我軍陣地發射炮彈這一點可以看得出來。
我想,他們對武器的運用之所以嫺熟,應該也是出於志願軍戰士相同的原因。那就是國家相對貧窮、落後。貧窮就意味着彈藥少,落後就代表着武器陳舊。陳舊的武器再加上不充足的彈藥,就使得他們要在戰場上擊敗敵人,必須苦練殺敵本領。只有這樣才能在戰場上最大限度的發揮出手中爲數不多的武器的最大威力。
不過現在的埃塞俄比亞營不會再有彈藥不足和武器陳舊這種狀況了,原因很簡單,那就是他們的大老闆?——美國,會提供他們所需要的一切。
但就算是這樣,他們的迫擊炮還是無法對我們構成威脅。他們畢竟是頭一回進攻上甘嶺。對上甘嶺的地形不夠熟悉和籠罩在上甘嶺周圍的煙霧,讓他們根本就無法觀察,只能是對着我們陣地亂打一氣。
同時我也用不着擔心美軍會對597.9高地實施大規模的炮擊,597.9高地只有主峰周圍的五個陣地在我們的手中,大多數陣地還駐紮着僞軍部隊。就算美國佬膽子再大,也不敢不顧友軍的死活朝我們陣地打炮。這樣做的後果,不但會使聯合國軍四分五裂,而且還會讓美軍受到國內反戰人士的遣責。
於是乎,我們現在就可以無需像往常一樣進坑道躲避敵人的炮火,依舊趴在陣地上輕鬆自在了。
“兩翼的僞軍有沒有什麼動靜?”我隨口問了聲。
“暫時還沒有動靜!”李峰迴答道:“我已派人嚴密監視左側和右側的僞軍陣地,安排了幾挺機槍和迫擊炮做好了阻擊準備。他們如果有什麼動靜,戰士們馬上就會有所反應的!”
“嗯!”我點了點頭。
現在我們實際是在敵人的三面包圍之中。正面是埃塞俄比亞營,大慨有一千多人。左邊和右邊,則是我們已經領教過的僞二師。
我們的狀況看似極其兇險,但我卻並沒有過多的擔心。
首先,我們的後面是安全的。敵人的確可以繞到我們身後偷襲,對於駐守在三角形兩條邊上的僞軍來說,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困難。但我軍駐守在坑道里的戰士不可能會對此不聞不問,反斜面上有幾十個坑道口,只要有一名戰士發現了偷襲的敵人,很快就可以召來炮火支援。那時,敵人的偷襲部隊只怕是要以全軍覆沒告終了。
我們的右翼也是安全的,右翼只有兩個微不足道的陣地——5號、6號陣地。駐守在這兩個陣地上的僞軍,充其量也只有一個排。依靠這麼點兵力,他們能守住陣地就已經算是不錯了,哪裡還敢對我們發起反撲。更何況,如果他們真這麼做的話,就必須要經過0號陣地那道天險,這就是黃繼光堵槍眼的那段只有十幾米寬的山脊。我們只要隨便在那個方向安排四、五個人兩挺機槍,就可保右翼不失。
我們主要的壓力來自正面和左翼。
正面的埃塞俄比亞營是由長期與意大利軍隊作鬥爭的游擊隊精選而來,雖說在武器裝備上有些不足,比如沒有什麼重裝備,但戰鬥力想必不會差。左翼的僞軍戰鬥力同樣也不可小覷,他們長期與志願軍作戰,深悉我軍的作戰習慣和特點。更重要的是,537.7高地還在他們手中,他們完全可以通過537.7高地源源不斷的增兵,以達到對我們不間斷衝擊的效果。
從左翼進攻,在地理上也同樣處於劣勢,但無論如何也比要從正面攀爬要容易得多。
不過這也正是我希望看到的局面,因爲有這麼好處,所以他們絕不會就此把左翼的七個陣地拱手相讓。更因爲他們有機會對我們三面夾攻,有機會把主峰陣地再次奪回去,所以他們肯定會對我們發起強烈的攻勢。這時,就是我們大量殺傷敵人的時候……
我正想着,山腳下突然傳來了一陣馬達的轟鳴聲。
“是坦克!”我很快就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在朝鮮戰場上有一段時間了,我對這種聲音當然不會陌生。
果然,不過一會兒,十幾輛坦克就陸陸續續的從對面的山腳下拐了出來,排成一字形緩緩的駛進埃塞俄比亞營的陣地中。不過讓我有些意外的是,我在望遠鏡中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上面的機槍手是美軍士兵。
想想很快就明白了,埃塞俄比亞相對比較落後,自然也就不會有坦克了,這是美國佬調來助陣的坦克營。
埃塞俄比亞營或許很少見過這樣的陣容,或者說他們很少和這樣的現代化裝備的部隊並肩作戰過,所以坦克部隊一開進來,埃塞俄比亞營士兵立時就爆出了一片歡呼聲。他們有的舉着槍高喊,有的興奮地朝天打槍,還有的甚至還爬上美軍的坦克和美國大兵握手……
山腳下立時就一片歡騰,埃塞俄比亞營士兵的士氣也跟着大震。
那些美國佬原本還沒覺得有什麼,但見到埃塞俄比亞營士兵這麼熱情、對他們這麼崇拜,也不由有些洋洋自得起來,個個都站在坦克上像凱旋歸來的勇士一樣朝埃塞俄比亞營的士兵揮手,有些甚至還示威似的擡起機槍對着我軍陣地“噠噠噠……”的就是一排子彈,頓時又惹來了埃塞俄比亞營的一陣歡呼。只看得志願軍戰士們個個暗罵不已。
他娘滴!見此我就有些不願意了,這些美國佬當是在拍戲還是怎麼的,還在盟友面前炫耀武力了。不滅滅你們的威風,咱志願軍的臉往哪擱!
想着我也不多說,當即收起了望遠鏡就把步槍提了上來。
身旁的李寶成和李峰兩人見此都知道我要出手了,雙雙舉起望遠鏡觀察着我槍口指着的方向。
瞄準鏡中,我默默地觀察着美軍坦克上耀武揚威的機槍手和歡呼着的埃塞俄比亞營士兵,食指輕輕搭在扳機上等待着機會。
雖然能見度不是很好,但我相信,在狙擊鏡的幫助下,要擊斃一名美軍機槍手還不是很大的問題。不過這並不是我想做的,要打,就要一槍震住那些埃塞俄比亞營的士兵,讓他們明白在戰場上裝備並不能代表一切!
我這麼做並不是全是爲了志願軍的面子,更不是爲了炫耀自己的槍法,而是想壓一壓埃塞俄比亞營高漲的士氣和美軍囂張的氣焰。順帶鼓舞一下身旁的志願軍戰士們,他們大多數都是新兵,很需要這個!
士氣這玩意不好說,有時只是一個重要人物親上戰場指揮,或是一個好消息,就可以讓戰士們精神亢奮。而一旦戰士們士氣高漲,打起仗來就會個個生死用命、奮不顧身。反之就會越打越怕,越打越難受,怎麼着都覺得不順。
這也許就是冷兵器作戰時,兵力弱的一方往往會站出一名武將出來叫陣單挑的原因吧!古人那個聰明啊,已方本來贏面就比較小,讓武將出來單挑叫罵,對方應戰也不是,不應也不是!應戰吧,輸了會在很大程度上打擊已方士兵的士氣。不應戰吧,那擺明了就是在示弱,是做膽小鬼……
現在的我,就是在跟敵人做這個士氣之爭。
我的準星對着山腳下,看着一輛又一輛坦克從我瞄準鏡裡經過,一個又一個美國佬的腦袋從我槍口下晃過。但卻始終沒有開槍,他們很幸運,因爲他們都有戴頭盔!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身旁的李寶成和李峰有些不解地側過頭來望了望我,似乎是在奇怪我怎麼還不開槍。但我並沒有理會他們,依舊一動不動地端着槍靜靜地等着……
突然,一名美軍進入我的視野,他也許是被埃塞俄比亞營士兵恭維得過於興奮了,摘下頭盔對着坦克下歡呼的士兵們使勁揮手。
於是……我食指輕輕一扣,槍聲響了!
那名美軍被子彈打得一側身,就掛在了坦克旁,脖子上的鮮血像噴泉一樣射得老高。
而在那名美國佬的另一面,一名剛纔還在歡呼的埃塞俄比亞營士兵,腦袋上已經被打出了一個大窟窿,他倒下前臉上甚至還留着詭異的笑容。
一發子彈同時射中兩支部隊的敵人,我想這在戰場應該不多見吧!
這一刻山腳下突然安靜了下來,歡呼聲沒了,喊叫聲也沒了,埃塞俄比亞營的士兵嘩的一下當即趴倒了一大片。
“sniper!(狙擊手)”很快就有美軍認識到這一槍的厲害,大叫一聲個個都不約而同地縮回到坦克裡,匆忙中竟然有些人連艙蓋都來不及蓋上。
“打得好!”李寶成大叫了一聲:“看這些龜兒子還囂張!”
“全都做縮頭烏龜了!”李峰衝着山腳下的敵人大喊一聲:“縮到你們的烏龜殼裡去吧!敢出來就吃你爺爺的花生米!”
哄的一聲,駐守在陣地上的戰士們全都放聲大笑起來。
還沒笑一陣,我就發現美軍坦克一個個掉轉過炮塔,接着把炮管高高地翹起,於是趕忙下令:“掩蔽!掩蔽!”
話音剛落,就只聽“轟轟……”的一陣亂響,炮彈撲天蓋地的就打了過來。陣地上就像是颳起了一陣龍捲風。整個山頭都被打得搖搖晃晃的,黑煙、氣浪、碎土和着硝煙撲天蓋地的就過來了,嗆得人都喘不過氣來。
但我很清楚坦克炮是直射炮,根本就對山頂陣地上的我們沒辦法,充其量也是爲他們壯壯膽、助助威而已。
美軍坦克打了一陣炮,機槍手這才重新從坦克艙裡鑽了出來,“嘩嘩……”地朝我軍陣地上一陣掃射。不一會兒只聽一聲高喊,那些來自非州的埃塞俄比亞營士兵就像是一片烏雲一樣朝我們陣地上席捲而來。
我探出腦袋一看,這才發現埃塞俄比亞營士兵不穿鞋的好處。
上甘嶺的正斜面很徒,以往不管是美軍還是僞軍,進攻時即要舉着槍又要朝前奔跑,多多少少都無法保持平衡,甚至有些人乾脆就把槍背在背上手腳並用的往上爬,所以衝鋒的速度很慢。特別是在上甘嶺被無數的炮彈“梳理”了幾遍後,到處都是鬆土,敵人往往是爬兩步就要往後滑一步……
但是這個埃塞俄比亞營……這些沒有穿鞋子的士兵,卻可以輕鬆的在這麼徒的斜面上保持平衡,他們甚至還可以在這斜面上一邊跑得飛快一邊舉槍瞄準!
這不會就是範弗裡特一年多都沒有把這支軍隊派上戰場,唯獨到現在才讓他們上來的原因吧!
我不否認,在這一點上範弗裡特的確是看對了。
“參謀長!敵人上來了!敵人上來了!”不遠處好幾名戰士朝着我這個方向大叫。
“急什麼?”因爲是李峰的兵,所以他面子上掛不住,紅着臉衝着那名戰士大吼一聲:“各就各位,全都沉住氣,聽參謀長口令!”
“是!”被李峰這麼一喊,戰士們這才重新端起了槍對着敵人。
新兵就是這個樣子,看到敵人上來了難免就會緊張。
埃塞俄比亞營的士兵越爬越高,他們似乎對山地作戰很有經驗,快要跑到山頂時就放慢了速度,小心的利用陣地上的彈坑和石頭掩護,摸索着往上爬。
但不管他們怎麼小心,由山腳爬到山頂,面積也跟着越來越小,原本還比較分散的隊伍也就緊湊起來。等他們搶到離我們陣地只有三、四十米遠的地方時,已經是人擠人密密麻麻的一羣了。
“打!”
本來在這麼陡峭的斜面上作戰,我還可以再把他們放近一些動手,但畢竟我也是第一次對陣埃塞俄比亞營,不清楚他們的實力的作戰風格。又考慮到戰士們大多數都是新兵,敵人逼得太近的話也會讓他們過份緊張,於是當即下達了戰鬥命令!
霎時戰場上就熱鬧開了,機槍、步槍、衝鋒槍……各種槍械的子彈一排排的往下打,陣地前的鬆土就像炸開了油鍋一樣沸騰起來,到處都是被子彈打起來的一堆堆土花,到處都是從敵人身上迸射出的鮮血,到處都是手榴彈、爆破筒激起的一層層土浪……
埃塞俄比亞營的士兵們在我軍的一陣突如其來的槍林彈雨給打懵了,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在剛纔美軍坦克的那一陣狂風暴雨般的轟炸和掃射之下,志願軍還會有這麼猛烈的火力。
其實,有打過上甘嶺的僞軍和美軍都知道,坦克上的直射炮和高射機槍根本就對山頂陣地上的我軍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埃塞俄比亞營的士兵不知道,我懷疑是美軍和僞軍有意掩瞞,爲的就是讓他們甘心前來送死。
既然是這樣,那麼我想敵人的主要進攻方向就不會是正面……於是我很快就想到了他們的主攻方向是我軍的左翼,正面的這些埃塞俄比亞營士兵不過是他們用來吸引我們注意力和牽制我軍兵力的誘餌而已。
我心念剛起,我軍左翼和右翼就同時傳來了槍炮聲。
我想也不想提着槍就朝左翼的八號陣地跑去,因爲我心裡很清楚,右翼的槍炮聲同樣也是敵人爲了牽制我軍兵力而發起的佯攻。
八號陣地不遠,就九號陣地側後二十幾米遠的地方,貓着腰跑過去一看,不由吃了一驚。就才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駐守在這裡的十幾名志願軍戰士就有過半的傷亡了,陣地上到處都是鮮血,麻袋壘起來的戰壕也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到處都是。頭戴鋼盔手舉步槍的僞軍,分成三堆各自擺着三角隊形,緊跟着彈着點往上爬。在前面的僞軍一個個伸手扯腰裡的手雷,眼看着就要到拋手雷的距離了。
“砰砰砰……”我二話不說,舉起手中的步槍就是幾發子彈,排頭的幾名正要甩手雷的僞軍當即被我打倒在地。
這時只聽轟的一聲巨響,我身旁的一堆麻袋就打得飛了起來,我眼角瞥見一陣紅光,趕忙往地上一趴,只聽呼的一聲,全身都處在一片燥熱之中,頭髮也被烤得滋滋直響。
趴在地上往前爬了幾步,擡起頭來一看,這才明白了八號陣地會守得如此艱難的原因。在八號陣地的左側,正是僞軍駐守的1號陣地和7號陣地。雖然這兩個陣地都處在下方,但落差卻不大。僞軍在每個陣地上佈置了三、四門無後座力炮,對着我們壘起的麻袋就是一陣亂轟……
麻袋壘起來的戰壕哪裡會禁得起無後座力炮的狂轟濫炸啊!所以雖說我們居高臨下,而且又有3號主峰陣地的火力支援,但辛苦構築起來的工事還是在頃刻之間就化爲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