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師!終見宗師!潔曦出手,總是不凡,就用這一章的標題,爲本書宗師慶賀。)
“金軍是鐵了心要守城了。”
灞橋鎮內,一野總指揮部,圓桌軍議已開得差不多了。狄烈綜合情報司的情報,加上今日巡城所見,已經可以確定,長安金軍這一次不會再逃,而是打算拼個魚死網破。
此時,副參謀長凌遠,正接過軍主的話頭,在做最後的總結陳述:“長安城內共有七千金兵,城西有一支騎軍,約一千七百餘人馬,合計約九千人馬,加上驅使的守城民壯,兵馬過萬。若是野戰,按正兵人數來算,真正有戰鬥力的,不過三千軍,但若用於守城,無論正兵輔兵,其所發揮的作用幾乎是一樣的。若是按照正常的攻城程序,不要說一萬攻一萬,就算是四萬攻一萬都沒有勝算,更不用說傷亡人數及曠日持久。故此,我認爲,軍主所提議的方案,是最快解決戰事的手段,請諸君表決。”
“我同意!”
“同意!”
楊再興、張憲及各旅旅長都先後舉手表決。
圓桌軍議,是狄烈在太原軍校成立後,從軍校開始,慢慢推廣到軍中的一項新制度。但凡召開軍事會議時,與座所有軍將,皆可自由發言,表達不同意見,對各項軍令及作戰方針表達自己的看法,甚至與上官爭論,都是可以的。但有一條,一旦表決後形成定議,不管是否同意,都必須不折不扣執行。這些都是天誅軍中任何一個將校應有之權力。
這樣的措施出爐。確實在軍隊中引發了不小的波瀾。在宋代,文官系統中,倒常常有這種比較開明的“下駁上”風氣,甚至連最大的boss——大宋官家,也常有被臣子封駁言論的時候。但是,唯獨在軍隊中,絕無此風。尤其是文官爲帥,武人爲將,那就只有聽的份,軍隊就是一言堂。
行軍作戰,以主帥的意志爲全軍的意志,一言堂的結果。古往今來,不知造成多少慘痛失敗。光是在北宋末年,與金軍的戰爭中,就上演過無數次文臣(武將)領兵,不納手下將領之言,招致慘敗的例子,如童貫徵遼之戰、劉延慶(劉光世之父)攻遼上京之戰、陝西帥範致虛出潼關之戰、還有這個時空已不再發生的張浚之富平大戰……等等。真是不要太多了,故此,遂有“將帥無能,累死三軍”之語。
狄烈早就在自己主持的軍事會議中,取締了一言堂,鼓勵、採納所有有資格參加軍議的將領們發言獻策,效果也不錯,並漸漸形成風氣。不過。以前將不過十,兵不過萬,每次軍議都由狄烈主持,自然沒問題。而現在天誅軍已有十萬衆,光是甲乙級師,就有十個之多,如果不將這種良好的個人風格轉化爲制度。天誅軍這種優良作風,就有可能僅止於狄烈的總指揮部。而更多師、旅、團、營一級,還會走回宋朝軍隊的老路。
故此,狄烈來了個西爲中用。軍議時取消主次席,以圓桌形式討論,模糊上下尊卑,令低階軍將也能放開顧慮,暢所欲言。並正式定名爲“圓桌軍議”。
效果如何,還有待時間驗證,但狄烈相信,一定會優於主帥意志決定一切的一言堂。
軍議結束,諸將魚貫而出。隨即傳來警衛的報告:“稟報軍主,邵鈐轄求見。”
狄烈正與凌遠等一衆參謀,就着桌面的長安城池沙盤,推演戰局,聞言擡頭一笑:“這個邵晉卿,到哪時都不得消停啊……讓他進來。”
警衛剛剛通傳,邵興就急不可耐地掀簾而入。
邵興目睹天誅軍的狂野渡河之戰後,當即返回陝州。也不知道他對李彥仙怎麼說的,反正過了三五日,他又轉了回來,這次只帶兩名衛兵,身份卻變成了陝州結盟使。
對於有志抗金的宋將所釋放的善意,狄烈自然不會回拒,於是邵興就以陝州軍代表的身份,隨軍行動——當然,也只是隨軍行動而已,其餘作戰、軍議之類的,卻不是他這樣的使者所能參與的。
邵興與狄烈接觸的時間也不算短了,知道這位天誅軍主是什麼性子的人,因此也不繞彎子,一進門,就直奔主題:“貴軍可是要圍攻長安?”
狄烈笑笑:“當然,否則你以爲我這上萬大軍跑來這裡,僅僅是向婁室、斡魯打個招呼麼?”
邵興窒了窒,他不過是學着文人的說話腔調,想引出個話頭而已,而狄烈這種帶着後世調侃意味的說話方式,邵興還真有點不適應,也不知道怎麼接話茬,只好自顧自把話說出來:“金軍對長安志在必守,而貴軍對長安志在必得。雙方兵力相若,貴軍還有後續數萬大軍,兵力確實達到了五則攻之,但長安城防……說實話,興曾在年前到過長安,彼時之殘破,比之陝州尚有不及。而今日所見,堪稱天翻地覆,不可同日而語,便是十萬大軍,也取之不易啊!”
狄烈點點頭,表示同意,以這個時代各國的攻堅能力,這樣一個萬人戍守的堅城,沒有個十萬八萬軍兵,加上長期圍戰,還真打不下來。
邵興頓了頓,直直盯住狄烈,放緩聲調道:“敢問狄軍主,天誅軍,還有多少糧秣?”
邵興這話一出口,狄烈與凌遠等諸參謀相視一笑,明白邵興的意思了。
四萬大軍圍城,還有近萬戰馬、騾子、牛羊,這每日糧秣的消耗,是何等的驚人。若非秋收已近,縱然狄烈再怎麼想出手,也斷不敢拉出這麼一支龐大的軍隊,千里奔襲作戰。
邵興的擔心不無道理,四萬大軍頓於城下,每日流水價的消耗,如果拖個三五月,就算是宋、金兩國都承受不起,更別說象天樞城這樣僅佔居河東一路的地方勢力了。
對方這麼推心置腹。狄烈也就很坦誠地回答:“頂多支撐一個月,再久一點的話,後方就會出亂子。”
甭管哪個時代、哪種性質的勢力,“無糧不穩”這句話都是適用的。
“一個月?!”邵興脫口驚呼,臉色發白,彷彿看到某種可怕前景,“若一月取之不下。大軍後撤,斷糧之軍勢必軍心渙散,此時金軍若銜尾追擊,後果不堪設想……不行!我得立刻趕回陝州,請撫帥做好接應貴軍及斷後的準備。”
對方如此真誠,狄烈以下天誅軍諸參謀。都頗爲感動,也不忍讓這位盟友太着急。
凌遠走到邵興跟前,執其臂搖了搖:“無須擔心,十日之內,必破長安!”
邵興剎時瞪大眼睛,嘴巴又一次張大——天誅軍,難道又要上演一出比強渡黃河更不可思議的詭戰?
……
不管採用怎樣的攻城戰略。那條護城河總是繞不過去的坎。歷來攻城戰,首先要對付的,不是城頭上的敵人,而那一條寬深的壕溝。
強攻護城河,天誅軍有過一次經驗——壽陽之戰時,就曾以長達百丈的搭掛棚,堆土填壕,最終填出了一條通道。順利破城。但對長安,顯然不能用這樣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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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長安的護城河,引的是渭水之水源,可不是壽陽那樣的小溪流,填壕難度很大;其次,長安城防。遠不是壽陽所能相比的。天誅軍利用搭掛棚長龍,夜間施工,就令壽陽守軍無可奈何。但若在長安玩這一套,就要做好被滿天石矢打擊的心理準備。
長安城頭。聚集了金西路軍從整個京兆府蒐集而來的數十架雙梢、三梢、甚至五梢砲,更有雙弓、三弓牀弩十餘具,全部陳列於東、北兩面(天誅軍攻來的方向)的矩形馬面角臺上。在這些打擊距離達數十步甚至上百步的大型守城器具的威脅下,想再玩一次通道填壕,幾乎是不可能的了,除非原意承受不斷被摧毀與殺傷。
狄烈與他的將軍及參謀團,研究出的對策就是——不能從地面進擊,那就從地下,堵不了就疏。
截源疏流!
八月二十五,長安攻堅戰,第一階段開始。
首先是截流,即截斷渭水貫入長安水源。長安的水源,主要來源於兩條:一條是自西而東,貫城而過的渭渠,一條則是自北而南的渭水支流,同樣灌入渭渠內。所以要截流,就必須同時截斷兩段水道。渭水在長安西北,距離十餘里外,盡在天誅軍控制之下,截流沒有問題。經過實地考察,聽取工兵營中有河工經驗的士兵建議,最終選定在西、北兩處渠道狹窄處,堆土截流。
而另一邊,長安城正北一里處,隧道挖掘工作也正式啓動。
輔兵工作時,戰兵也沒閒着。張憲親自帶隊,率半個混成旅,直接堵住烏魯撒拔的騎兵營寨,讓對方連門都出不了,以免干擾截源疏流計劃。原本還有將領建議乾脆直接敲掉烏魯撒拔的騎兵寨好了,但張憲表示不同意,認爲破其寨容易,但圍殲千騎卻難。究竟是讓烏魯撒拔老老實實呆在他的營寨裡乾瞪眼好呢?還是攻破其寨,使得金軍騎兵四下分散,時不時騷擾天誅軍輔兵截河好呢?答案不言自明。
金軍步軍不敢出城,騎兵不能出寨,只能眼睜睜看着貫城而過的清亮河水,一天天變黃濁,由流動變靜止。
八月二十八,西、北渠道的截源完成,渭水斷絕;兩個時辰後,掘道工兵也彙報總指揮部,隧道壁泥土已出現水漬……
當夜戌時,所有工兵退出隧道,而總量爲兩千斤的炸藥,也已完全送入隧道,用油布密實包裹,堆疊在隧道壁。
隧道中,火花閃耀,導火索急劇燃燒,爆破手粗濁地喘息、沉悶匆促的腳步——這一切,組合成了長安城金軍的潰滅前奏。
徹夜難眠的婁室、憂心忡忡的斡魯,打着火把巡城的衆多金兵,同一時間,俱聽到一聲大地驚雷,整個長安城都在這驚雷聲中跳動了一下,彷彿地龍翻身、天崩地陷。
長安城內剎時亂成一窩粥,到處一片哭喊、驚嚎、打殺之聲,更有火頭處處,照得人影扭曲,那是趁火打劫的先兆……
在一片紛亂當中,沒有人留意,後院的井、門前的渠、還有那一條縱貫全城的寬長的渭渠的水位,迅速下降……
城北一里外,天誅軍工兵所挖的隧道,突然噴出大股激泉,水勢洶涌,聲威浩大。滾滾涌泉,順着工兵們預先挖好的水道,奔流而前,直流向南,匯入渭水南渠支流……
天明之後,當守城的金軍拖着疲乏的身軀,帶着鎮壓城亂的疲憊,重登城樓之時,駭然發現,一夜過後,護城河竟變成了淤泥溝。唯見滿渠蹦跳,不斷鼓動鱗腮,瞪着死魚眼,嘴巴一張一合的瀕死之魚……
長安攻堅,時機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