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左重機自己也做好了逃跑準備,只待趙盾的叛軍再挺進一些,自己便喬裝成平民往大金逃去。他深知,他在鄭國的臣民心中如虎如蠍,這些年他做了太多惡事,人人恨不能將他得而誅之。
別的不說,光是趙盾,一旦攻入京城,怕是第一個便是要拿他的人頭來安撫人心。
左重機爲人奸詐,對這些朝廷之事自然也看的通透,便也深謀遠慮,做虐太多,自然要想好退路。
在趙盾帶領叛軍打到京城的前幾日,左重機忽而消失了,不但左重機,朝中許多大臣也都暗地裡攜家眷逃跑了。
皇帝上朝時,才發覺,朝中大臣居然所剩寥寥無幾了。
“人呢?都去哪兒了?越來越放肆了,連早朝都不來了嗎?”皇上坐在龍椅上,對着殿下所剩無幾的大臣怒道。
殿下之臣竟無一人回話的。
待再過一日,殿中竟無一個大臣了。這情形太過詭異,早已被酒精蝕了腦子的皇上這才覺得不妥,待慢慢踱出殿堂,才驚覺皇宮荒涼,一股揮之不盡的蕭瑟之感瀰漫四周。
最後竟是後宮的一個妃子哭哭啼啼地來了,說皇宮外傳進消息,叛軍趙盾已奪取大半江山,不日便可攻進皇城了。皇帝一臉茫然,這麼重大的事,他身爲一國之君,竟是最後才知道的。
後宮的妃子也都逃得差不多了,人人都知道皇帝暴虐,人人都怕他,於是人人都瞞着他,最後,他只剩這一座冰涼的空城。
“爲何會這樣?”皇帝喃喃自問,卻是再也無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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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趙盾的大軍攻進皇宮,皇宮內幾乎無人抵抗,叛軍如入無人之境,直取大殿。
皇帝坐在大殿之中,一臉從容平靜,叛軍進了大殿,都未輕舉妄動,而是待趙盾進了大殿,才讓出一條路來。
皇帝與趙盾對視,二人嘴角皆是冷笑,他們本來該有許多話要說,但四目相對良久,卻終是沒有說話。
皇帝從容地斟滿自己面前的酒杯,一杯下肚,一臉平靜的笑容。
終於,皇帝開口,對趙盾道:“這城裡,這宮裡,能逃的皆都逃了,沒逃的皆是無依無靠之人,朕希望你能善待他們。”
何其悲涼,死到臨頭,他才忽而想做一個好皇帝。
趙盾嘴角一抹嘲諷的笑意,“待我登基,他們便都是我的子民,我自然會善待他們。”
皇帝聽了,也是一笑,再未言語,又一杯酒下肚。
大殿上靜的詭異,趙盾始終未讓腰間的劍出鞘,不管如何,皇帝到底曾是真命太子,他要留他最後的尊嚴。他知道,皇帝所飲的酒裡有毒,他在等着他毒發身亡。
果不其然,不大一會兒,皇帝的嘴角便滲出血來,他坐在座位上,握緊了雙拳,咬着壓根忍受毒發的痛苦。此刻他腦子裡皆是此生的回憶,他一生也曾試圖勵精圖治過,卻終難逃昏庸的結局,後悔嗎?的確後悔,但他未有明君的韜略,他登基爲帝便已是錯誤。
終究是命啊!
片刻之後,皇帝毒發身亡,倒在了面前的長案上。
一個朝代結束了。
一個朝代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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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城。蕭毅簡直坐立不安,每次聽說鄭國的情況,他都覺得大金錯失良機實在是可惜。卻又無能爲力,便終日焦躁,動輒跑去完顏府找完顏赫借酒消愁。
待鄭國改朝換代的消息傳來,蕭毅對完顏赫長嘆道:“我們大金錯失了一次天賜良機,往後再想收復宋國,怕是沒有那般容易了。”
趙盾登基後,該鄭國爲宋國。
楊安被關押在牢裡,聽聞鄭國亡國的消息,不免一聲長嘆,久久不語。
趙盾之所以沒有爲難楊安,一是因爲愛財,二是因爲留的楊安在,纔可以牽制楊元忠。
邊城裡的楊元忠,也不知何去何從纔好,他的這支軍隊原屬鄭國,但鄭國滅亡,宋國又未來招安,事實上,此刻他們屬於獨立軍團了。
而袁克護送着左安翹,繞路往邊城去。宋國初立,民心不穩,路上隨處可見逃難的百姓,山賊橫行,若不是袁克與原丞相府的侍衛武藝高強,這一路不知被搶了幾回了。
這樣一路慢慢前行,從京城到邊城,因爲繞着路,竟走了將近兩月還未到。
左安翹在這奔波中,漸漸磨平了小姐脾氣,今時不同往日,她是明白的。而且,她最擔心的是楊安,他一直沒有音訊,生死未卜。她每日都在祈禱,希望楊安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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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展顏得知鄭國滅亡的消息,好一陣沒有反應過來,這消息太過震驚,她說不清是難過還是感概,高興還是悲傷?
或許都不是,她只是從未想過,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裡,竟會遇到改朝換代這種事。
皇帝昏庸,父母兄長枉死,此刻他們若在天有靈,應該安息了罷!
那一晚,夏展顏在夜裡,面朝西方燃了一炷香,將鄭國滅亡的消息告知父母兄長的在天之靈。
完顏赫背手立在身後,陪着顏兒直到一炷香燃盡,才牽了她的手,慢慢往回踱步。
“世事變化,真令人無所適從,鄭國滅亡,也不知安哥哥如今怎樣了?”顏兒不免掛懷起楊安。
“楊元忠仍在邊城,而楊安自去京城成親,便再未歸來。”完顏赫將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訴顏兒。
“安哥哥不會有何危險罷?”顏兒有些憂心忡忡。
完顏赫便無言了,楊安有無危險,他也實是不知,而且鄭國曾發生那麼大的內亂,作爲一個副將,楊安所面對的皆是生死考驗。
“身爲帝王,便要擔負天下的責任,鄭國的皇帝實在是有愧於萬民,雖死不能贖其罪。”顏兒嘆了一聲。
聽到顏兒說出這樣指點江山的話,完顏赫不覺莞爾,拉着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只能說,天下事皆有定數罷。”
顏兒聽了也是一笑,長嘆一聲,“也不知我們的定數是什麼?何時會有孩兒呢?”
她又提起這問題,春快要盡了,夏天就要來了,但是她的肚子仍是毫無動靜。
也不知臥龍寺的方丈之言,究竟是不是作數的。
露香的身量卻一天天大了,府裡上下都知道她是在京都許了人家的,因爲露香捨不得王妃,嫁了人也還是要跟着回來。
已經往京都捎信去了,過不幾日,夫君便回來雁城與露香團聚了。
當然,這只是個謊言,至於能不能圓謊,那再簡單不過,只說夫君在來時的路上遭遇山賊,被殺死了。
反正都是虛無中的人,也不用避諱,別人只會道露香的命真苦,卻不會對她有別的閒言閒語。
至於簡雲,逃跑之後,再無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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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望在雁城的酒樓已經步入正軌,前段時間,他抽空回了趟京都,收了這段時日的進賬,又與陳名天見了一面。
陳名天較之從前穩妥多了,原本以爲他對原達只是逢場作戲一時興起,卻不料,原達衆叛親離之後,他卻覺得她可憐,常常去陪她,日久天長,竟一直在她身邊待下了。
原達的性情也有了很大的改變,她自知自己此刻失勢,斷不可像從前那般張牙舞爪到處樹敵,她收起內心的怨氣,努力使自己看上去平靜本分,她此刻身邊只剩陳名天了,她對他溫柔的很。
只要陳名天不插手完顏赫與原達之間的恩怨,陳望也懶得管他身邊的女人是誰。
陳望也探聽到許多皇宮裡的消息。
皇后律元平終究是令蕭太后失望了,她誕下一名皇子,皇上賜名完顏可寧。
皇后誕下皇子之後,宮中的氣氛便驟然變得有些詭異,雖一切如常,卻到底是暗流不斷。蕭太后一而再地尋找機會下手,但律朗錚與皇后早有防範,只差將小皇子用個罩子罩起來,鳳翔殿裡派了衆多高手,明裡暗裡地保護着,連皇后身邊的宮女都是律朗錚從宮外選進來的身手了得之人。
蕭太后這一段實在是苦惱不已,雖皇上提過要冊立太子一事,都被蕭太后已皇子太年幼爲由給壓了下去。
但是壓了一時,壓不了一世,完顏可寧被冊立爲太子是早晚的事。除非他死了。
除掉完顏可寧需要時間,故而,定要要皇上健康長壽纔好,可是皇上不自重,不僅耽於酒色,服食的丹藥也在一日一日侵蝕他的健康。
蕭太后雖日日叮囑皇上要自愛,卻收效甚微,眼看着皇上一日弱似一日,走路都顯蹣跚之態,蕭太后暗地裡問過御醫,對皇上的身體自然是瞭解的,若他繼續服用丹藥,看着精力充沛,卻極易暴斃。
思來想去,蕭太后深感不安,皇后誕下皇子,律朗錚便是未來皇上的準外公,這身份自然夠讓諸多大臣暗地裡示好的,蕭太后覺得,此刻便是往日站在她這一派的大臣們也是不可信了。
唯一可信賴的,便只有她的兒子完顏赫了。
於是,蕭太后着人下了一道密旨往雁城,命完顏赫即刻返回京都。
陳望辦妥了京都酒樓的事,便又返回了雁城。
他獨自打馬,一路飛馳,極少歇息,只花了一日半的功夫便回了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