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呂府觀察了數日,簡確信自己沒有聽到有關與關泠任何的相關信息,難道她與呂府沒有任何關係,簡坐在偏院亭中的石凳上,思索着是先離開,還是等着看有沒有機會入秦王宮。
“先生,這麼冷的天,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簡聞聲轉頭,看老人打扮,應是呂府的家僕,許是來這邊打掃,他起身正要離開,突然停在老人身邊,裝作漫不經心,問:“我聽說府上有位叫關泠的姑娘,容貌清麗,驚爲天人啊,可惜在下來了這許多日都未能有機會目睹芳容,真是可惜可惜啊!”
老者聞言,手撐着掃帚,蒼老的臉上浮出笑來:“先生莫不是記錯了吧,府上沒有關泠,只有一位叫泠兒姑娘的。”
青衣少年心跳似都漏跳了半拍,驚喜呼之欲出,險些掩不住,卻還是強壓住內心的激動,裝作滿是好奇,問:“不知這位泠兒姑娘現在何處,在下來這府中有些日子了,竟未曾聽說。”
老者蒼老的臉上佈滿了皺紋,此時卻似笑得極爲開心,那臉上,彷彿還有些驕傲,“泠兒姑娘當然不在我們府中,她是當今趙太后的侄女,是王上身邊最寵的人,她還是我們老爺的乾女兒呢,那孩子,可聰明着呢,那孩子,當年見着,真是個靈氣的女娃呀,老朽活了那麼些年……”
老人依舊在一旁絮絮叨叨,而回蕩在簡耳邊的話卻只有三句:她是當今趙太后的侄女,是王上身邊最寵的人,她還是我們老爺的乾女兒呢。
這幾句話,反反覆覆,在簡的耳中,腦中,心中,揮之不去。
恍然間,他好似明白了一直以來的那個夢,夢裡的女孩隨着美麗的七彩光芒愈來越遠,任他怎麼努力也無法追隨,即便近了,也好似遠隔天涯無法觸及。
他們之間,原來相隔那麼遠。
簡苦澀的笑了,她缺什麼?或許什麼都不缺,又何須自己冠冕堂皇的報恩?
是王上身邊最寵的人?
這是什麼意思,簡突然覺得自己心裡堵的慌,老人卻還在一旁意猶未盡的回憶,他有些煩躁了,轉身自顧自的走了,留老人在原地莫名其妙。
如此也好,如今,就安心的查出祖母消失的原因,等報了仇,就回洞庭去吧,師父他老人家也需要照顧。
回到門客聚居的院子裡,簡無力的坐下。
“如果王上和趙國公主結了親,對我大秦實屬有利。”
……
院中門客討論的沸沸揚揚,腦中昏昏沉沉的簡也恍然從他們的談話中總結出什麼來。
王上與趙國公主結親,那……她,傷心嗎?
眼前彷彿又浮現了那張清麗可愛的笑臉,清幽靈動的目光如山澗泉水沁人心脾,簡猛然搖了搖頭,提醒自己:王上本就會後宮佳麗無數,只要她是那最受寵的人,只要她不受苦,一切都好。
他突然迫切的想要進入秦王宮了,祖母的消失,他迫切的需要答案……
可僅僅只是如此?
今日的宮中熱鬧非凡,關泠呆坐在自己的房中沒有出門,平日裡和她稍親近些的侍女前前後後的來跟她說些宮中之事。
比如,趙國的公主已經來了,比如,王上今日是如何的威嚴俊美……
搓了搓微涼的手,關泠索性脫了鞋去牀上窩着,雖然自己也想出去玩一下湊下熱鬧,可回憶昨晚的情形,她還心有餘悸,嬴政平日裡並不會強求她什麼,他們的關係,隨着嬴政的長大,似有些莫名了,而這樣的關係,讓關泠有些擔憂,也想要抗拒。
如果她再對他與趙國公主的婚事露出一絲喜色,將會有怎樣的後果,摸了摸自己紅腫的脣,關泠後悔自己這麼些年來天天無所事事,在別人一天一天強大起來的時候自己卻還拿着個點心呵呵的笑着,樂此不疲。
不思進取的結果是有多嚴重,縮了縮脖子,關泠第一次開始思考自己以後的人生。
鑼鼓聲聲,喜樂爭鳴,整個咸陽城異常的熱鬧繁華,層層紗幕遮擋的轎中,女子紅紗遮面,媚眼如絲,透過帷幕偶爾被風吹起的縫隙,望向街道上歡天喜地的臣民,美麗的目中滿是惆悵還有無奈。
她是父王最鍾愛的公主,卻不能自由選擇想嫁之人做爲夫君,華美秀麗的趙王宮內,她手提長裙盈盈拜倒:“兒臣全聽父王安排。”
自幼體弱多病,既不能爲父上陣殺敵,擴展疆土,那就聽父王的安排,嫁與秦王,維繫兩國的邦交吧。
“公主,到了。”
趙綺伸出手去,掌心粗糙的觸感讓她一驚,這隻手,絕不是雲麗的,這是一隻男人的手!
趙綺擡起頭去看,透過薄薄的紅紗,她看到了那張俊冷的臉,玄色幽深的眸中沒有一絲笑意,高大挺拔的身軀走在她的身側竟讓她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見他身穿的隆重禮服,趙綺明白過來,眼前的人,怕就是自己要嫁的秦王罷。
秦王的婚事繁雜卻又井井有條,看着座中宗親賓客,嬴政毫不掩飾的一臉冷淡,他是秦國的王上,爲秦國的安定做出貢獻,他絕不推拒。目光瞥過華陽太后身邊的俊美少年,他步子停頓了一下,卻只是一下,便又照常前行,彷彿從來都沒有停頓過,趙姬的身邊沒有他想見到的那張臉,不可察覺的,他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來。
走完所有的古制禮節,一場婚禮就這樣完成了,王宮內賓客正歡,嬴政飲了些酒,在趙姬目光的示意下,他安坐在位沒有早早離開,趙國的使臣們可都在看着呢,他靜靜的坐着,目光不經意卻又銳利的掃過衆人,觥籌交錯中,人影憧憧,透過宮燈淡淡的光輝,他卻清楚的看見那個俊美的少年離座而去,堅守的淡漠有一絲的崩塌,心中有些隱隱的期待。
“泠兒,不要跟他走的那麼近。”沙啞低沉的聲音無人可聞,隨着濃烈的酒水湮沒腹中。
“姑娘,您一天沒出門了,奴婢準備了些點心,您吃點吧。”門外風拂枯木,蕭瀟作響。
手撐着額,關泠睡的有些迷迷糊糊,半支起身來,“先擱桌上吧,我餓了自會吃的。”
繼而彷彿瞧見侍女推門而入,室外寒風撲面而來,關泠皺了皺眉,復又躺下,被子拉過頭頂,蜷縮着不想出來。
看來睡覺也是會上癮的,早上沒有起來,怎麼一天都不願起來了,關泠揉着眼睛卻怎麼也清醒不過來,只覺得昏昏沉沉想着睡到明天算了。
“你就這麼傷心?”清冽明朗的聲音在頭頂傳來,關泠猛的掀開被子,復又蓋上,那張俊美的臉着實離她太近。
還未說話,關泠的被子被強力掀開,繼而她整個人也被面前的少年提了起來,關泠驚慌失措,大叫道:“你幹什麼,快把被子還我,我好像着涼了。”
說完,關泠吸了吸鼻子,又揉了揉眼睛,讓自己更加清醒過來。
少年美目一黯,連聲音都帶着些幽怨:“就因爲他娶了趙國公主?”
關泠白了他一眼,“就因爲我高興。”
說出去都讓人笑話,她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手舞足蹈了一下,竟換來他滿目的怒氣,即將一統天下的王,就這麼容易生氣?
匪夷所思!
心情抑鬱百病生這句話是沒有錯的,關泠想明白了,自己今日沒有精神大概就是感冒了生病了。究其原因,還是因爲嬴政突然的禁錮和強勢讓她有些招架不住。
少年顯然不明白,清澈明亮的目光一霎不霎的注視着她,關泠奪過被子,指了指桌上的點心:“成蟜公子,看在我是個病人的份上,麻煩了。”
看着她的表情,成蟜笑了笑,走至桌邊,將點心端了過來,“我記得你曾經說……”
“說什麼?”一天沒吃東西之前沒什麼感覺,這會兒一沾了糧食,關泠就覺着餓得慌了。
成蟜搖了搖頭,又到桌邊倒了杯茶來,關泠接過便一口灌下,將杯子遞給成蟜:“謝謝,你剛說我說什麼來着?咳咳……”
“你就不能慢些?”成蟜見關泠嗆得咳嗽起來,忙挨着她坐下手輕輕的拍着她的背,幫她順氣。
“餓得慌嘛!”關泠擡起頭對他一笑,隨即又問,“我說了什麼?”
“你說……”
關泠睜着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嘴邊還有些點心的粉末,成蟜伸出手輕輕的幫她擦了去,指腹卻停留在她白皙的臉上久久沒有離去。
關泠詫異的往自己臉上摸了摸,笑道:“到底是有多髒啊,今天是沒洗臉來着,確切的說我是剛起牀。”
猛然收回手,成蟜輕笑:“你說,生前不必久睡,死後自必長眠,所以,你是不是該起來了。”
關泠一聽呵呵笑起來:“記性不錯嘛,不過這是要看情況的,你看我一個病人,就可以不遵循了,再說,今兒天都黑了,我吃了點心洗洗就又要睡了。今天王上大婚,應該很熱鬧吧,你怎麼這麼早就走了。”
看她高興無害的表情,成蟜有些許疑惑,卻還是沒有再問什麼,心中漸漸的柔和起來,“那你好好早點歇息吧,我先走了。”
目送成蟜離開,房中安靜下來,門外的風聲格外的清晰,吹的人心裡也陣陣發寒。
本以爲可以跟這位完美的少年毫不相干,這樣等到那一天到來自己也就可以理所當然的無動於衷,可不知爲何,這些年來,反而跟他走的更近了。
這就是因爲越是想要去逃避的東西越就會越接踵而來嗎?
如今,已是哪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