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珠正色了幾分：“娘，我都知道了。
我聽說，我出生那日發生了很奇怪的事情。
百鳥繞樑，霞光滿天是嗎？”
“這只是別人所見。
事實上，我生產那日並非正日子。
你是提早來到了這個世界上的茶。
我之前告訴過你，你是在你外婆家出生的吧。”
晏明珠點頭：“說過的。”
“那時候，因爲我知道自己生產在即。
所以並沒有要回孃家的打算。
而在我回孃家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我夢到一個仙人。
他告訴我說，若想安全誕下子嗣，需得回歇陽去待產。
他還說第二天便是孩子出生的正日子。
讓我儘快動身。
他說若我不能按照他的話做的話。
在京城誕下子嗣，定會引起天下大亂。
而且，他還給了我一塊石頭。
說讓我明日一旦覺得肚子不舒服，便將這塊石頭牢牢的握在手裡。
他說着石頭讓我保存好，日後可幫助你修復身體。
說完那些話他便離開了。
而我也接着就醒來了，當時我還在納悶，這到底是夢還是真的有神仙來過。
可我握拳頭的時候才發現我手裡竟然真有一塊石頭。
那樣我才確定，真的是有神仙指引了我的路。
當時那種情況，如果我真去找你爹說要回孃家，我想你爹斷然不會同意的。
可若不走，我又害怕真的會因爲你而惹出什麼事兒。
正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
你太叔公來找我，告訴我說有些事情要讓我回孃家一趟。
並囑咐我讓我路上小心。
當時我一直沒想明白，怎麼就會那麼湊巧呢。
我正愁找不到藉口的時候。
你太叔公卻主動找上門來了。
後來我纔想明白，多半…是那個神仙的指引吧。
我們趕了一整天的路，直到天擦黑我才趕到了你外婆家。
我突然回去你外婆很是驚訝。
她不知道我是打算回去待產的。
在咱們老家，出嫁的女兒在孃家生產並不吉利。
我告訴你外公外婆，我只是回去辦事的。
很快就會離開。
結果第二天早上，我就隱約覺得肚子有些不舒服。
你外婆看出了我的不對勁，趕忙出去找回了穩婆。
回房後，我先將那石頭握進手中。
我想，不管怎麼樣，都要保護好你。
而之後我就開始了漫長的生產路。
從上午一直到下午，我被陣痛折磨着，分不清東南西北。
直到後來，我看到奇怪的景象。
滿屋子的蝴蝶繽紛，百鳥繞樑，霞光滿天。
當時我被我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以爲我自己已經死了纔會看到這樣神奇的畫面。
直到產婆驚呼‘天哪，這是大人物降世啊’，我才知道原來我還沒有死。
我掙扎着看向牀邊，就見你外婆驚嚇的坐在地上看着屋子發呆。
之後，牆壁邊開始有枝葉繁茂的藤蔓漫出，沿着整個屋子將房間包圍，然後，鮮花從中冉冉盛開。
我那小小的房間，一夕之間就像是經歷了四季一般。
那幅美輪美奐的畫面知道現在我也無法忘記。
當房間裡被花香瀰漫的時候，你也哇哇墜地了。
將你接生出後，穩婆做的第一件事兒就是下牀給你磕頭。
她對你外婆說，‘這個孩子來頭不簡單，定是天上天神下凡，說我們家有福了。’
我想起了那個神仙的話。
他說，若我在京城生下你的話，定會引起天下大亂。
直到此時，我才終於明白了這話是什麼意思。
出生的時候像你這樣張揚的，只怕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爲了保護你，我請求穩婆幫忙保守房間中的秘密。
她說，這種事情即便讓她出去說，她也不敢。
她也害怕會因此而給我們帶來禍端。
若是真的讓你這‘神仙’受了什麼欺凌，她怕會積了冤孽。
下輩子沒法兒投個好胎。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整個村子裡的人都看到了一些奇怪的景象。
他們所見與我們多有不同。
他們遠遠的只看到一束光劃破長空穿進了我們家裡。
還看到了百鳥繞着咱們家的房頂迎着夕陽環繞着嘰喳飛翔。
山村裡的人往往都是比較保守的。
這件事，大家雖然都知道，但在你外公的請求下，大家也都隱秘不宣。
後來，你太叔公派人來將咱們孃兒倆接了回去。
當時他們並不知道我們在家裡發生的事情。
只是因爲生的是個女孩兒，所以全家人都不待見我們。
但是明珠，娘是知道的。
你不是一個平凡的孩子。”
晏明珠聽到這些事情自己也覺得很是驚訝。
不平凡，她也覺得，自己似乎越來越不平凡了。
文謙問道：“娘，那塊石頭現在可還在。”
“在的，我早就將它放到了梳妝檯上的錦盒裡。
我很早之前就告訴過小雨。
萬一哪天我發生了什麼意外，讓她將那錦盒交給你。”
文謙轉頭看向梳妝檯：“我可否去看一眼？”
“你去吧。”榮婉點頭欣然同意了。
文謙是她女兒心愛的男人，自然也就是她疼愛的佳婿。
有什麼事兒他都不會防着他的。
文謙飄了過去將錦盒打開。
裡面平整的放着一塊兩根拇指粗的石頭，一掌可握。
看起來，就像是海邊普通的鵝卵石，並沒有什麼稀罕的。”
“這塊石頭非常的神奇。
每次，只要明珠生病，我將那石頭放在明珠身上。
不管多重的病症，當天必會好轉。
包括明珠八歲那年不慎落水。
她被撈起後昏迷不醒，所有人都以爲她定然會死。
大夫來看過之後也說無力迴天。
當所有人都離開後，我將那塊石頭放到了她的身上。
一夜過去後，她竟然安然無恙。
那樣子就像是前一天什麼都沒發生似的。”
“這石頭竟這樣神奇嗎？”
文謙沉沉的嘆了口氣：“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不同的。”
榮婉點頭：“是啊，我也並不覺得它有什麼特別。
可我記得那個神仙跟我說，這是天外天嶺南老母故土上的石頭。
對明珠有治癒的作用，接地氣，克水土不服的。”
“水土不服？”晏明珠凝眉。
這個詞用在她身上總覺得很是詭異。
水土不服不該是遠離故土的人才會出現的症狀嗎。
即便真要給她治水土不服。
按照她查到的那些情況來看。
她也該用六道所的石頭吧。
這天外天又是什麼地方？
她反倒被弄糊塗了。
榮婉握着晏明珠的手：“現下，這塊石頭你就好好收着。
日後若再有什麼小病痛，就用它來治癒。
當然，娘是希望，你永遠都不要生病難受。
娘想讓你一輩子都幸福快樂。”
晏明珠咬脣，用力的點頭。
“娘，你放心，我斷然不會讓你擔心的。
我答應你，在我有生之年定然會努力的生活。”
“如此…我也便放心了。”
榮婉轉頭看向文謙：“文公子…”
“娘，我既已叫您一聲娘，您也便不要再叫我什麼文公子了。
如果您不嫌棄小婿，就叫小婿一聲謙兒吧。”
榮婉點頭：“謙兒，都說女婿也是半個兒。
可是在我活着的時候，從來沒有見到你的樣子。
我只是聽明珠說你待她很好。
從前我就很放心你。
現在能在臨走前見你一面。
我真的覺得甚是欣慰。
親眼見到你之後，我才相信明珠的話是真的。
明珠說你是個值得託付之人。
現在娘信了。
娘只求你一件事兒。
娘走了之後，請你務必照顧好明珠。
不要讓她受委屈，不要讓她生病痛苦。
永遠陪在她身邊，不管發生什麼事兒，都不要鬆開她的手。
我愛過也失去過，知道擦身而過後那份痛會持續多久。
所以…請你一定要善待明珠。”
文謙謹慎的單手舉到耳邊：“娘你只管放心。
我文謙對天地萬物發誓。
此生，以守護明珠爲己任，永遠都對明珠不離不棄。
若違背此誓言，便讓我天打雷劈。”
“好了。”晏明珠轉身看向他：“我不需要你發誓。”
榮婉點頭：“這我也便放心了。
明珠…娘…好捨不得你。
可是…是時候說再見了。”
“娘，你現在就要走嗎？你不打算見皇上一眼嗎？”
她有些心急的握住了榮婉的手。
好像榮婉立刻就要消失一般。
榮婉抿脣：“你沒有過來之前，司正大人答應我。
他先把我送到鬼府，讓我在奈何橋頭等七郎。
他說，他會對七郎說，讓七郎一進鬼府就來找我的。”
晏明珠心裡慌亂不已。
難道現在就要對孃親告別了。
她好不捨。
真的不願意。
“明珠，終究是要離開的。
拖得了今天也避不開明天。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何苦執拗。”
晏明珠閉目擦了擦眼中的淚，堅強的點了點頭。
“我去叫師傅進來。”
她轉身擦着眼淚來到門邊打開門對着院落裡的梵音道：“師傅，你進來一下可好。”
梵音大概猜到了晏明珠的目的。
他對院落裡的人道：“你們都留在這裡吧。”
梵音進屋來後將門關上。
他看向晏明珠哭紅的雙眼，又看了文謙和榮婉一眼。
“看來，你們是已經商量出了一個決定。”
榮婉沉穩的點頭淺淺一笑：“司正大人，我決定離開了。”
梵音看向晏明珠，她只是咬脣卻並不說話。
文謙走到梵音身邊：“你有辦法讓我娘與皇上相遇嗎？”
“我給他們約定了地點，讓皇上去找榮婉夫人。
我能做的，就到這裡了。”
“那我娘和皇上下輩子萬一無法遇到怎麼辦？”
梵音嘆氣：“明珠，皇上與當年的林寬不同。
林寬爲了凝香願意不喝孟婆湯去承受痛苦。
可皇上終究是皇上。
我怎敢爲他支招讓他從孟婆橋下過呢。
他可是九五之尊，即便死了，身上也是帶着非凡氣息的。
即便他願意渡河，可陰間的執事人也不會同意的。”
晏明珠有幾分擔憂的望向榮婉：“娘，即便如此你也還是要走嗎？
萬一…你們下輩子依然沒有緣分呢。”
“那…我也認命。
如果我連追逐的勇氣都沒有，連嘗試的沒有過。
那我就更沒有資格追逐來生了。”
聽榮婉這樣一說，晏明珠又傷感了起來。
爲了這不是機會的機會付出生命去賭博。
愛一個人，真的是這樣難的事情嗎。
聽榮婉這樣說，梵音也很是感動。
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大概就是沒有經歷過愛情吧。
他轉頭對晏明珠道：“或許，你可以去找找烏雲。
他是有辦法的，只是不知道他會不會願意幫你。”
晏明珠驚喜：“當真？他有辦法？”
梵音點頭：“他一定有。”
晏明珠鬆了口氣，這她便放心了。
梵音對榮婉道：“你做好準備了嗎？
這個過程很快，也不會有疼痛。
現在我便開始施法了。”
“等一下。”榮婉急急呼喊了一聲。
晏明珠望向榮婉，眼神中帶着幾絲期待。
難道孃親改變主意了嗎？
榮婉來到晏明珠面前張開雙臂：“明珠，能讓娘最後再抱你一下嗎？”
晏明珠撲到榮婉的懷裡，緊緊的抱住了她。
孃的懷抱，以後她再也觸碰不到了。
她真的不想放手，真的想就這樣一直抱着娘。
可是，終究還是有告別的那一刻。
榮婉鬆開手，可晏明珠卻執着。
榮婉的手如摸着她的頭：“乖，明珠，堅強點兒。”
晏明珠不甘心的鬆開手。
榮婉走到梵音面前，“司正大人，請開始吧。”
梵音點頭。
榮婉將目光留戀的落到了晏明珠的身上。
晏明珠咬脣，眼淚止不住的落。
她想要讓孃親最後看到自己微笑的樣子。
可是現在這種時候她是真的笑不出來。
她難受的咬緊牙關，勉強的咧出一個笑容。
“娘…走好。”
榮婉抿脣，笑的比任何時候都美。
晏明珠看到了她釋懷的樣子。
這是她見過的孃親最輕鬆的樣子了。
對於孃親來說，這便是解脫了吧。
既然孃親這樣幸福，她該祝福纔對。
她擡手擦掉眼角的淚珠，抿脣輕笑着。
雖然那樣子還是有些勉強，但她真的已經盡力了。
文謙上前伸手摟住了晏明珠的肩膀。
“娘，你放心，我會照顧好明珠的。”
榮婉點頭。
她的身形開始慢慢的消散，直到完全消失。
晏明珠捂嘴側頭枕在文謙的肩頭嚎啕大哭了起來。
這是文謙認識晏明珠以來，她哭的最肆無忌憚的一次。
他知道，她是真的傷心，真的痛苦了。
梵音轉身看着這小兩口，搖頭嘆息一聲對文謙道：“好好安撫她，我先出去，你幫她平靜一下吧。”
文謙點頭。
梵音離開後，文謙摟着她，心疼她。
“明珠，別哭了，你還有我。”
“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一個人，心痛的這種感覺我終於懂了。
文謙，對不起，當初逼你送走了蘇茵茵。”
文謙緊抱她：“明珠，這不一樣。
我對蘇茵茵已經沒有那種愛情了。
送走她，我並不痛苦。”
“可我現在好痛。
明明知道我娘是得到了解脫，可我真的好難過。
我不捨得我娘。
我多想一輩子都能陪在她身邊。
我還沒有好好孝順過她呢。
她怎麼就這麼離開了我呢。”
“你有沒有孝順對娘來說不重要。
娘走的時候你也看到了，很幸福。
所以…”
文謙嘆口氣：“對不起，我知道你很難過。
我…這種事情，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你。
其實我真正想說的是。
想哭你就大哭，痛快的哭。
哭過之後就打起精神，好好的生活。
我們兩個一起把娘好好的放在心裡。
誰都不要忘記她，好嗎？”
“我好害怕，隨着時光的流逝。
如果我想念我娘，可卻再也記不起我孃的樣子該怎麼辦。
文謙，我沒有娘了，我再也沒有母親了。
我成爲半個孤兒了。”
文謙不知道該怎麼哄她，只能緊抱她。
他第一次懊惱自己居然連這些哄女人的事情都做不好。
院落裡，郎世儒見梵音出來，他本想進去安慰晏明珠的。
可梵音卻是拉着他和歐陽莫離離開了。
“別進去了，讓他們自己靜一靜吧。”
三人走出去很遠，郎世儒一把甩開梵音的手。
“爲什麼不讓我進去，就因爲那個文謙在嗎？
明珠馬上就要成爲我的女人了。
你們竟然還這樣幫着文謙，梵音，你真夠可以的。
我倒要看看，你們到底能縱容那個惡鬼到什麼時候，哼。”
郎世儒拂袖離去。
歐陽莫離來到梵音身側：“師傅，王爺似乎生氣了。”
“不是似乎，是肯定。”
“看來王爺對明珠的確是動了真情。”
梵音揚眉搖頭往子居軒的方向走去：“情之一字傷人毀人，能遠離還是遠離的好。”
“師傅，你說，若三王爺真的成了皇帝，他會不會爲難文謙？”
“你覺得呢？”梵音目光淡然的斜落到歐陽莫離的身上。
“天下都是他的了，可他卻無法征服一個女人，他怎麼可能會輕易放棄呢？
越是站在高位上的人，越是容易偏駁。”
“師傅，你的意思是…”
“哎，日後，明珠只怕沒有什麼好日子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