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這邊,黃院長把手裡的密封的文件遞給白蘞。
文件是馬院士給白蘞的,黃院長沒看。
辦公室的門半掩,助教就站在門。
白蘞接過,詢問馬院士的身體。
“還是那樣,”黃院長擡手,示意白蘞坐,“都讓他休養,但研究院這麼多人等着他,你找個時間去研究院看看他。”
馬院士研究的是量子力學方向,國內研究量子力學的就那麼幾個人,馬院士教過無數學生,但在這上面有領悟能力的少,能接替他工作根本就沒有。
太多心術不正的人盯着他手上的項目了。
馬院士曾不止一次勸說過姜附離接手,但姜附離依舊一頭扎入暗物質這個天坑。
這麼多年的透支,即便有專門的醫療隊檢測馬院士的身體,他的身體依舊在迅速虛弱。
馬院士現在具體參與的是什麼項目,黃院長不清楚。
他本就是被馬院長分出來掌管江大物理系的。
白蘞循着沙發坐下,坐姿端正,垂眸看手裡的密封文件,“好。”
“對了,”黃院長想起另外一件事,“馬上就要複試,讓小許加加油。”
三月底。
江京天氣逐漸變暖,許文堯跟簡哲複試也開始了。
**
白蘞回到寢室,拆開密封的文件袋。
裡面有一個新的優盤,還有一份紅頭保密協議——
【QE925工程】
是馬院士現在所研究的量子力學方向。
她看完後,沒有馬上籤,只將這份保密協議倒扣放在天藍色的桌子上,往椅背後靠了靠,安靜思考。
孔惟跟余思敏上完課開門進來,就看到白蘞端在桌前。
“我的姐!你可算回來了,”孔惟把書往桌子上一扔,走到白蘞桌邊,跟她說話,“學姐讓我問你,要不要組隊參加校園科技創新大賽,這個獎項很有含金量,對你評特等獎學金很有好處。”
是大學生中比較有分量的獎項。
白蘞回過神,她手按在協議上,搖頭,“不行,我有其他事。”
馬院士去年給過她一個優盤,那裡面的東西她很多都還沒吃透,現在這個優盤,應該就是QE工程,她還需要時間去琢磨。
“啊……那好吧。”孔惟看着白蘞,稍顯遺憾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開學來,白蘞寧肖跟唐銘他們出國一個月,回來後在學校也神隱了。
相比較與白蘞,金融系的宋泯跟白少綺開學後,先是拿到創業一等獎,後又被系裡的人帶去江京商行,參與“十佳歌手”“科技創新”……
在學校很吃得開,認識了一堆學長學姐。
都是新生,白蘞上學期跟寧肖他們在同峰班風生水起,這學期就沒什麼新聞,偶爾有些新聞也是專業學術類的,大部分專業的人都看不明白。
“哦對,我的近視真的好了,晚上請你們吃飯啊!”孔惟又向寢室的人宣佈這個令人欣喜的消息。
白蘞從竹製的筆筒裡抽出一支鋼筆,單手拔開筆蓋。
重新將後頭文件翻過來,擡手在最後一頁簽上自己的名字,不再是規整的兩個字,而是帶有疾風勁草的鋒銳之氣。
簽完字,她稍稍側頭,朝孔惟笑笑,溫和內斂的腔調慢慢透出來:“那恭喜你了。”
“你好了?”余思敏蹬着椅子來到孔惟身邊,觀察她的眼睛,“你別說,開學來你好像真沒怎麼戴眼鏡了,現在懸康排隊好排嗎?”
“排鍼灸很難,”孔惟搖頭,“他們每天限號。”
今年過年,第一批測試的博主跟短視頻博主的結果就出來了。
他們因爲記錄打卡日常,大部分都成了網紅。
過年期間又火一次。
據不完全統計,全國十幾億,近視佔據30%。
知道鍼灸效果這麼好,去懸康排隊的遠比去年多,雖然懸康已經在教中醫這一套針法,但現在學過鍼灸的中醫太少了,依舊杯水車薪。
兩人在商量着。
白蘞仔細將鋼筆的墨水吹乾,將這份保密協議收起,又看向余思敏,微微思索,不知道余思敏信不信自己。
算了。
白蘞打開手機,找出何醫生的微信——
【這個月加一個號】
何醫生爲了不廢掉自己的胳膊,可持續發展,每天接待鍼灸的人數只有十個。
其他時間坐堂會診疑難雜症。
何醫生:【好的,我週五讓小五把卡帶給你?】
白撿:【1】
發完消息。
王又鋒發了一個地址。
是關於銥這事,他想跟她詳談。
白蘞看了眼——
【星期六。】
星期五她要去小七的庭審。
**
週五。
是小七跟任晚萱開庭的日子。
開庭前,紀紹榮沒趕回來,但任謙打通了他的電話,“這是你親女兒!你就這麼看着白蘞起訴她?”
手機那邊,紀紹榮沉默片刻,“……如果她真的故意撞人。”
任謙氣得直咳嗽,怒而掛斷電話。
董川跟慕振東過來時,任家薇面色疲態明顯,正輕輕拍着任謙淡淡後背,低聲安慰他。
“任阿姨,”董川向任家薇問好,又側了側身,向任謙介紹兩人身後穿着律師袍的男人:“這位是宋律師。”
任謙早就聽任家薇說這位宋律師本事了得。
他看着宋錫,態度恭敬,詢問宋律師這次開庭的結果。
“放心,”慕振東手背在身後,不太在意的,替宋錫回答,“宋律是律師天團裡的,有他在不會有意外,宋律,請。”
他們一行人進去。
白蘞跟小七他們已經到了原告席位。
小七因爲還受傷,坐了輪椅過來,白蘞站在他身後,慢慢推着輪椅,他面色依舊蒼白,身形消瘦。
任謙遠遠就看到小七,張嘴,想要說什麼。
小七隻低頭看自己的衣襟,沒管任何人。白蘞將輪椅推到前排,坐在小七身邊,身姿端正,穿着一身素,內斂又從容,目光淡淡瞥一眼任謙,深色的瞳孔鋒銳逼人。
還想求小七的任謙,看到她那雙眼睛,忽地收回目光,沒再接近小七。
不過一個星期,任晚萱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任謙跟任家薇看到任晚萱的狀態,眼裡的心疼顯而易見。
尤其是任謙,他忍不住站起來。
法官敲着法槌,“肅靜!”
任謙坐下來。
他身邊,慕振東跟董川也看向白蘞的方向。
慕振東目光落在白蘞身上,她就這麼坐在椅子上,手擱在旁邊,垂眸,閒散地敲着旁邊的扶手,氣定神閒的模樣。
讓慕振東不由皺眉,慕以檸應該將話帶到白蘞那兒了。
想着,他目光落在對方的律師身上,是個中年男人,他沒穿律師服,只穿着一身西裝,胸口規整地彆着律師章,雙手環胸,微微閉眼,不跟任何人交流。
頗有些氣勢。
“認識嗎?”慕振東詢問董川。
董川搖頭,“不認識。”
九點。
法官的法槌落下,他看了宋錫一眼,想看遲雲岱,又實在不敢與他對視,就只好目視前方。
坐在小七這邊的遲雲岱睜眼,他只隨意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徽章,風輕雲淡的一句,“我方指控被告方當事人殺人未遂,這是我方當事人的就診記錄與監控視頻。”
他把小七的就診記錄與監控視頻交給評審團。
評審團討論一番後,當庭播放。
當天下小雨,監控模糊。
小七背對着車右方站着,約一百米的距離,車在停下後又忽然加速衝出去,右邊有一條大道任晚萱沒走,而是很明顯地朝小七撞過去。
單看這個視頻,蓄意謀殺很明顯。
監控放出來,小七這邊,毛坤幾人看向任晚萱的眼神很恐怖。
“就這裡,”遲雲岱依舊慢悠悠地,指揮着最後那一段,看向任晚萱,“這一段任小姐明明是朝那棵大樹開過去的,可你偏偏將方向盤轉到右邊?還有這一段,在撞到毛小七的時候,明明車速停下來了,那時車輪已經碾在他的腿上,可這時你爲什麼加大油門?”
任晚萱求助地看向自己的律師。
然而宋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時間沒動。
任謙也緊張地站起來,“慕先生,宋律師他在幹嘛?怎麼一直不說話?”
實際上,慕振東跟董川也覺得奇怪。
宋錫是董川的媽媽親自花代價請的,業務能力可見一斑,怎麼到現在沒說一句話?
法官看宋錫的方向時,敲法槌,提醒他。
“我方當事人纔剛學會車幾個月,”宋錫回過神,他提交自己的證據,“新手上路,將油門當剎車踩很正常,據資料顯示,我方當事人與毛小七無利益瓜葛……”
他列完一條條證據。
包括任晚萱在學校的表現,足以證明她是個新時代好青年。
這一切只是因爲她緊張誤操作。
任晚萱完全沒有針對小七的理由。
宋錫說完,任晚萱終於鬆氣,她跌坐到椅子上,恢復優雅姿態:“我當時太緊張了。”
任謙跟任家薇等人也緩過來。
“緊張?姑且就算你緊張吧。”遲雲岱又抽出一張報告,不緊不慢道,“我調查過任小姐你的學習狀況跟身體報告,任小姐你平日學習好,還會書法,學書法需要靜心。而任小姐你上個月的身體報告也十分健康,沒有任何焦慮等精神障礙,請問在周邊沒有車沒有動物驚嚇的情況下,你爲什麼會緊張?”
陪審團繼續拿遲雲岱的資料。
爲什麼緊張?
全場沒想到遲雲岱拋出來這個疑問。
任晚萱被問到這個問題,整個人都僵住了,一時間沒來得及回答遲雲岱的問題。
宋錫準備了很多專業面的回答。
但唯獨這方面,遲雲岱的角度刁鑽,加上他那張臉,宋錫又看向任晚萱的態度,心裡也清楚這裡面肯定有內情。
他有些後悔,原本是聽說董家人,他才接下這個案子。
一個小小的車禍案件,原告竟然是遲雲岱。
想到這裡,他目光落在原告方席位上的小七身上,這位資料裡的孤兒怎麼請到遲大魔頭?
“任晚萱小姐,請回答我的問題。”遲雲岱犀利的目光落在任晚萱身上。
遲雲岱作爲姜氏律師團的首席律師,圈子裡關於他大魔王的傳說已久。
壓迫感十足,大部分律師在他的目光下都會自亂陣腳。
更何況涉世未深的任晚萱。
“我、我……”任晚萱回答不出來,目光又求救似地落在宋錫身上。
而她這邊,任謙抿脣,看着任晚萱在法庭上被逼成這樣,他憤怒又有些怨懟地看小七還有白蘞。
小七感受到這道怨恨的目光。
他終於擡頭,沒有波瀾地回望過去。
前方,遲雲岱手搭在桌子上,隨手拈起另外一份資料,“回答不出來?那我幫你說,因爲你早就知道你是周健的女兒,後面來江京後發現小七纔是任家薇跟紀紹榮的兒子,你想趁這次機會徹底殺了他,這就是你的動機。”
“沒有,我沒有想要殺他!”任晚萱心中徹底亂了,下意識反駁。
遲雲岱雙手從容地交疊在胸前,一副乾坤既定的姿態,從始至終都很平靜,下定斷:“所以,任小姐,你早就知道小七纔是任家薇跟紀紹榮親生兒子。”
任晚萱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說的話,無異於暴露自己知道小七身份的事實。
她不由往後退了一步,跌坐在椅子上。
遲雲岱氣定神閒地收回目光,將最後兩份文件拿出來,“這是兩份親子鑑定,請評審團鑑定。”
整個法庭,陷入安靜。
連毛坤都張大嘴巴,他看看小七,又看看白蘞,最後目光又落到對面的任家薇身上。
對面,正怨恨着白蘞跟小七的任謙腦中一聲驚雷,他愣愣地看着遲雲岱,十分茫然,已經失去反應。
而法庭在寂靜幾秒之後,譁然一片。
任家薇心臟也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擠破,她驚恐又無措地看着小七的方向,渾身無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跌跌撞撞地衝到陪審團這邊,拿陪審團團長手中的親子鑑定。
這本是不合理的,但陪審團也沒見過這種場面,沒攔她,反而將親子鑑定遞給她。
一份是她跟小七的,一份是她跟任晚萱的,兩份鑑定結果很清楚。
毛小七,是她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