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休,早上並不堵車。
許管家一大早就等在門外,八點半,他遠遠看到黑色的車從旁邊開過來,立馬向高嫣通知白蘞到了,然後吩咐人打開廣亮大門旁的側門,讓車開進去。
車一路開到前院停下。
今天聽說白蘞跟高姝會來許家,許南璟跟許決翎都沒出門,這個點高姝還沒到。
一聽許管家說白蘞跟姜附離已到,高嫣放下手裡的六角如意小吊燈。
坐在前堂的許決翎跟許南璟看到高嫣往外面走,兩人也都放下手裡的杯子,起身向垂花門外走過去。
三個人剛走到垂花門邊,許管家就帶着白蘞跟姜附離穿過拱橋進來。
許決翎站在中間,一眼就看到穿着黑色過膝大衣的姜附離,他目光一偏,視線落在走在他左側的女生身上。
今天白蘞穿着荷青色大衣,這種色調深的綠色很顯冷白皮,敞着外套,露出裡面的白色針織衫與米白絨褲。
脖頸上鬆鬆圍着的米白圍巾半搭在肩膀上,又被風吹落。
因爲穿着大衣,她頭髮隨意被一根絲帶綁起,戴着白色絨帽,站在那裡是滿身靜,從容又典雅,如中式青花瓷那般內斂,碧波繞雲端。
看到許決翎跟高嫣,淺淺一笑,從容打招呼。
許決翎早就聽高嫣跟許南璟說過無數次白蘞,許南璟不用說,高嫣對白蘞的喜愛幾乎都要溢出來了。
高嫣因爲身體原因不能再生,對女兒十分渴望。
許錦意是許家這一輩唯一的小姐,從小就頗受寵愛,即便跟許決明不對付,也影響不了許決翎跟高嫣對她的偏愛。
但白蘞出現後,頻繁在高嫣嘴裡出現的“錦意”被蘞蘞取代。
許決翎早就想見見這位連許南璟跟高嫣口中的女孩子。
此時一見,就覺得難怪高嫣會如此喜歡她。
無論從容貌還是氣度上來說,許家精心教養的許錦意,比起面前這個女生都落在下風。
這種涵養,實在不像是小門小戶出身。
“許叔,高姨。”姜附離隨同她一起進去,他與許家老爺子同起同坐,但面對許決翎二人依舊是一派對長輩的尊重。
禮數齊全。
明東珩雙手提着禮盒往裡面走。
“姝姝還沒到,”高嫣上前,握住白蘞的手,帶她往前堂,“你不是還有同學要過來,是曉晗嗎?她什麼時候到,我讓蘭媽去接她。”
“不是她,”白蘞跟着高嫣往裡面走,“是跟我從小一起長到大的朋友,叫知夏。”
從小一起長到大?
高嫣將這個定語放在心上。
**
溫家。
溫知夏裝的好,但本性實在瞞不過老太太,得知她今天真的要去賞梅,老太太意外之餘,特地給她選了一身端莊又大方的衣服。
親自送她上車。
車上,司機將車開向出口,恭敬詢問,“知夏小姐,您是要去湖山園嗎?”
江京冬天要論哪個景點最出名,那就是石門區的湖山園梅林了,大片的雪梅每年都能迎來上千萬遊客。
也是江京著名景點。
溫知夏坐在後座,長腿微微搭着,隨手劃開手機,再次確認白蘞發的地址:“長平街29號。”
一聽到長平街三個字,司機就覺得不對。
他是土生土長的江京人,也是溫家的司機,自然知道長平街是在哪個區域,整個長平街大部分是政區。
那旁邊除了嘉鈺湖沒什麼觀賞園林,而嘉鈺湖,也是私人園林。
司機手搭在方向盤上。
往後視鏡看過去,“小姐,您確定是長平街?”
溫知夏打開遊戲,手機裡傳來選英雄的聲音,頭也沒擡,只給他兩個字:“開車。”
很顯然,對他的頻繁提問已經不太耐煩了。
司機沒敢再多說。
一路上狐疑着將車開往長平街,他是知道溫知夏的身份,老太太小兒子唯一的女兒,從小就專門派老管家去北城教導她。
來江京半年,基本上就在學校,不然就與二房的叔叔去面見生意上的客人。
在江京除了大學同學就沒其他什麼交友圈,在溫家位置也相當尷尬。
今天是江京名媛圈小姐們的聚會,那位明小姐跟許小姐創業都非常成功,拉攏了不少投資,這種圈子沒人帶領,江京其他人很難融進去。
長平街29號……
溫知夏還認識長平街的人?
司機這樣想着,將車開到長平街,這條路基本上沒什麼私家車,後面就是園林,長平街29號,是一個廣亮大門。
古樸又厚重,彰顯着氣勢。
司機顫顫巍巍地將車停在門口,沒敢下車開門,只往後看了一眼,“小姐,您、您確定……是這裡嗎?”
溫知夏一直在玩遊戲,這會兒纔看清目的地。
她往外看了一眼,點到主頁面,打開微信給白蘞發過去一條消息——
【你地址發錯了?】
怎麼賞梅,還賞到了別人家中?
溫知夏剛發完,等在大門口的蘭媽看到車,走過來,“您是溫小姐嗎?我是來接您過去曲鳳院的,您叫我蘭媽就行。”
蘭媽一直是照顧高嫣起居的老人,背影筆直,儀態跟見識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溫家司機連忙下車。
溫知夏收到回覆,也從後座下來,疑惑着跟蘭媽走進去。
許家老宅佔地面積大,曲鳳院雖靠南邊,距離大門也有些距離,蘭媽沒帶溫知夏走大路,而是順着廊橋繞過去。
路過遠翠閣,很快到達曲鳳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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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鳳院。
高姝剛到沒多久,正與姜附離許南璟坐在前堂取暖。
屋內地暖燒得熱,通過檻窗能看到外面暖閣,白蘞跟高嫣就坐在鵝頸欄邊緣,欄下就是引流過來泉水,沒有結冰,還能看到水底下來往的魚羣。
蘭媽帶溫知夏到的時候,白蘞手臂懶洋洋地支在欄杆上,手裡一盒魚食。
悠然自得。
看到溫知夏,她懶懶地擡手,打了個招呼,向高嫣介紹,“我朋友,溫知夏。”
溫知夏今天穿着一身緞面長裙,外罩白色狐裘大衣,看得出幾分淑女樣。
從踏上許家大門的臺階開始,溫知夏就知道今天的賞梅不簡單。
見到高嫣,這種想法愈發明顯。
“知夏,你叫我高姨就行,他,伱叫他許叔叔。”高嫣知道白蘞跟溫知夏有話要說,就跟許決翎暫且先回堂屋。
高嫣一走,溫知夏就一屁股坐到白蘞身邊,從她的魚食盒裡抓了一把魚食扔下去,壓低聲音,“這到底是哪?” 蘭媽重新上了兩碟點心。
冰粉的四塊圓形國風糕點,上面點墜着白色翻糖梅花,另一盤是薄荷綠上點綴着紅色梅花,美得像是藝術品,下不了嘴。
蘭媽就站在檐下,溫知夏做不出來白蘞那副懶散又隨意的姿態,她坐得筆直。
總覺得還有一道若有似無的冷光在掃着她。
“許家,”白蘞把魚食擱在旁邊,從口袋裡抽出白色手帕擦了擦手,起身,帶她去看梅花,“走,去外面看梅花。”
兩人一路去外面的梅園。
曲鳳院隔壁的梅園此時梅花開得極好,枝幹蒼老虯曲,花瓣似血,潤滑透徹,白雪堆砌在枝頭,更顯梅花清絕姿態。
即便是沒賞梅雅緻的溫知夏,也被這一幅美景驚豔到。
白蘞帶她走到中間的涼亭,詢問她樂家的事。
梅園沒鋪設地暖,不到十分鐘,明東珩悄無聲息地出現,把從車內拿出來的披風拿給白蘞,“少爺吩咐我拿過來給您。”
明東珩聲音出現,嚇溫知夏一跳。
白蘞伸手接過披風,明東珩又悄無聲息地退到園門外,恭敬地站在左側等待。
溫知夏側了側頭,身邊,好友正散漫地披上雪白的披風,頭頂是一支被雪壓彎了的紅梅。
**
今天的梅園許家得了消息,沒一個人靠近這邊,白蘞跟溫知夏聊了一上午。
大概知曉了溫知夏未婚夫樂予彰這個人。
十一點,許南璟來叫二人吃飯。
他比明東珩怕冷,穿着棉襖,氣質不似姜西珏文雅,是極爲耀眼的張揚,十分禮貌地向溫知夏介紹自己,“溫小姐,我叫許南璟。”
一聽到許南璟,溫知夏就知道這是哪兒了。
許三少,許二小姐。
這兩個都是溫知夏在溫家經常聽到的名字,她早就如雷貫耳。
仔細想想能在這個地域有一個佔地如此之廣的莊園,數來數去,也只有老太太口中的那個許家了。
溫家跟樂家都想攀上關係的江京鼎盛名門望族。
溫知薇今天去赴的局中就有許二小姐。
這也是溫老太太他們想讓溫知薇帶溫知夏的原因之一。
但……
白蘞是怎麼跟許家有關係的?看這情況,她跟許南璟一家人還很熟?
自己這朋友這一年裡是做了些什麼?
“許三少爺,我是溫知夏。”儘管內心震驚,但溫知夏表面還是很官方地介紹自己。
唐銘跟路曉晗他們隨意慣了,常與許南璟稱兄道弟,楊琳向來是除了白蘞不會應付任何一個人,即便是面對姜附離也一樣。
這是白蘞朋友裡,第一個這麼稱呼自己的。
許南璟一聽就知道,溫知夏多半也是圈內之人,他笑笑:“溫小姐叫我許三就行,我比你年長,你叫我三哥也可。”
能讓白蘞帶到許家,還親自帶她看了一上午梅花,許南璟估摸着,就算是姜附離在白蘞這也沒這種待遇。
他在前面帶路,聽白蘞不急不緩地跟溫知夏說話的模樣,覺得他媽媽可以曲線救國。
白蘞不願意做她乾女兒,但可以換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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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餐地點在曲鳳院的偏廳。
姜附離正與許決翎隨意聊着天,他知道白蘞要跟朋友說話,上午都沒打擾她,這會兒看到她跟許南璟進來,才伸手拉開旁邊的椅子。
白蘞走到椅子邊,向他介紹,“溫知夏,跟你說過的。”
她顯少正式地介紹別人,當時簡院長去湘城,白蘞也就隨意介紹一句。
姜附離多看了溫知夏一眼,起身。
他身上冷峻的貴氣明顯,從容不迫地向溫知夏問好:“你好。”
寡淡又顯得溫涼的聲音。
旁邊端着茶杯的許決翎跟高姝見到姜附離站起,都連忙站起來。
友好地向溫知夏打招呼。
從來沒見過這種架勢的溫知夏又被驚到,總覺得自己這一刻輩分無限的高。
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有營造氣氛的本事,只是他們在其他地方,都是被別人迎合的存在,今天也都拿出了最和善的那一面。
賞完梅花。
溫知夏手機上多了好幾個人的微信,高嫣,高姝跟許南璟都加上了。
下午,溫知夏禮貌告別。
白蘞來時帶了禮物,走時高嫣也塞了一堆東西分別給她和溫知夏帶回去。
溫家的司機被蘭媽帶到耳房單獨找了個人招待。
這會兒溫知夏出來,他纔回到車上。
他也在恍惚的狀態,一路上,好幾個綠燈都沒反應過來,礙於溫家這賓利的車標,後面的人都只是有禮貌地按着喇叭提醒。
後座。
溫知夏終於反應過來,吃飯時迫於姜附離那一身的壓迫感,她沒敢向白蘞打聽這明顯就跟白蘞不清不楚的人是誰。
這會兒會到車上,她才往後一靠,拿出手機詢問白蘞——
【剛剛坐你身邊的是哪個狗男人?】
傻狗:【他現在還坐我身邊】
溫知夏撤回了一條消息——
【剛剛坐你身邊的是誰?】
二十分鐘後,溫知夏又收到一條好友推送,這次好友推送,很簡潔的三個字——
【姜附離】
她一時之間沒敢點確認。
回溫家後,溫知薇還沒回來,按照以往,她吃完晚飯纔會回來。
“這麼早?”溫老太太剛午休起來,見溫知夏這就回來了,有些吃驚。
溫知夏把帶回來的食盒放到桌上,神色複雜,但心情挺不錯的樣子,“吃完飯就回來了,這是帶回來給您吃的糕點。”
她說完,回樓上房間,準備給白蘞打視頻問清楚。
溫老太太對帶回來的糕點沒太在意,只擔憂地看向樓上。
旁邊,管家笑着打開食盒,“太太,您看看小姐帶回來的糕……”話說到一半,他有些愣,“太太,您看這是不是康羽樓的梅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