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最後一戰。
陳野帶那麼多人從湘城撤離,僅有百餘名將士的湘城已然是一座空城。
白蘞安排這些人守在城門,每日鳴鼓,該有的程序一樣不少,還做了糧草到來的迷霧,虛虛實實。
敵軍一時之間也不敢擅自輕舉妄動。
劍就懸在腦門上,也只有真正經歷過的人才能體會。
“我需要一段時間。”簡院長之前跟白蘞說的是雄心壯志,真當到自己的時候,他又怕自己編曲拉跨。
掛斷電話。
簡院長詢問偏頭詢問錄音師,“剛剛的錄下沒?”
小姑娘沒見過簡院長這樣不一絲不苟的樣子,“錄、錄好了。”
“去把你老師叫來。”簡院長坐到軍鼓面前,戴上一邊耳機,聽着主旋律,試着重新錄一段鼓音,再去調。
這次他要加鋼琴貝斯跟電吉他做出氛圍感。
這首歌,所有簡院長一個人也不自信,他準備多找兩個人詢問意見。
小姑娘看着簡院長認真樣兒,心裡突然一個猜想,難道那位白撿大神出新曲子了!
她心裡有些激動,雖然剛剛拿曲子不太像閆鷺以往的風格,但再想想,閆鷺也沒什麼固定風格,她壓抑着激動,迅速開門去找她老師。
旁邊,簡院長的電話響起,是一個老熟人,問他最近接不接編曲,“是史老師的,也是老藝術家了,話劇院的人託我找您。”
“編曲?”簡院長現在對這些沒什麼耐心,只道,“最近都不接編曲。”
給白蘞編完曲,其他編曲都索然無味。
簡院長很難提得起興趣,他掛斷電話,給手機開了靜音。
**
曲子發給簡院長,白蘞最近忙的作曲告一段落。
她把打印出來的論文裝訂好,走到外面穿上棉襖,又伸手拿上旁邊架子上的披風,從樓梯走下去。
今天星期三,不過同峰班上個星期就安排學生集體入實驗室,每天只有上午一整節課,下午分組進江大的各大實驗室。
白蘞跟寧肖他們進的就是這次同峰班分配最好的實驗室,孫賦教授的等離子科研室。
103。
蘭斯正在試衣服,他租下了五號樓的第七層。
鴉青色的斗篷,深灰色的棉質長袍,即便是紀衡有所收斂,鴉青色斗篷上錯落有致地繡滿了各色團花。
設計感很強。
白蘞覺得有些吵眼睛。
蘭斯很喜歡這件斗篷,就算是在室內只穿着件單衣也要披在身上。
“這是她的,”紀衡把一個白色袋子遞給白蘞,“上午剛做好。”
因爲開了暖氣,門窗緊閉,紀衡就沒有在大廳裡抽菸,一般抽菸只跟蘭斯去院子的陽光房抽。
袋子裡是紀衡給楊琳做的長款羽絨服,楊琳沒出過湘城,夏天帶來的只有一個單薄的行李箱,江京又冷,過兩天就要降雪,溫度還要往下走。
紀衡月初就計劃給她做一件厚實的長款羽絨服。
江京沒有鄰居繡娘給他幫忙,不過還是趕在降雪前做好了。
楊琳在生物大樓的開放實驗室。
白蘞跟唐銘在這裡找過楊琳,實驗室的幾個學姐學長認識倆人,看到白蘞,他們熱情的打招呼,“楊琳在三樓實驗室,學妹你直接去找她吧。”
實驗室大樓也有暖氣。
白蘞穿着白色棉襖,外面海棠紅披風,她摘下披風的帽子,朝對方一笑,眉眼生輝,一身懶散的勁兒,如春雨海棠,“謝謝柳學姐。”
等她走後,女生才抓着身邊的人袖子,十分的不敢置信,“她竟然還記得我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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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樓。
實驗室在盡頭,門是半掩的。
白蘞走近,還能聽到楊琳的聲音,她穿着長袖T恤,背對着門,雙手合十,對着一個培養皿開口,“菌爺,求你了,活下來,伱是夏老師給我的最後一顆菌種了,求求你……”
90度很恭敬地彎腰。
白蘞:“……”
她伸手解開披風,站在門口想了想,然後悄無聲息地下樓。
在樓梯口給楊琳打了個電話。
“蘞姐。”電話裡傳來楊琳冷靜又刻板的聲音。
“外公讓我給你送東西,我到實驗大樓了。”白蘞開口。
楊琳聲音一如既往,沒有什麼情緒波動,言簡意賅地回:“三樓最後一個實驗室。”
白蘞掛斷電話,又在樓梯口等了兩分鐘,才往實驗室走。
實驗室的門關緊了,她到的時候,楊琳一手拿着記錄報告,一手拿着黑筆,依舊戴着黑框眼鏡,膚色雪白。
劉海跟眼鏡遮住了她那雙清泠的眼睛。
“在寫實驗日程。”楊琳把筆跟報告放在桌子上,推了下黑框眼鏡。
“恩,”白蘞棉襖拉鍊已經拉開了,她一手拿着披風,一手把她的衣服放到旁邊的椅子上,不緊不慢道:“外公給你做的棉襖。”
跟白蘞紀衡幾人相處了幾個月,楊琳對他們也有了些瞭解。
她沒拒絕,只想了想,“這個週末我去看外公。”
“沒時間不用特地去看他,”白蘞出門,她還要去等離子實驗室,只朝後面懶散地揮手,她知道有個教授在帶楊琳,每天很忙,“不着急。”
白蘞走後。
實驗室內,楊琳伸手打開袋子。
是一件黑色緞面長羽絨服,拉鍊外面特地做了四個白色盤扣設計,衣襬跟袖口都繡滿了小朵的各色百合花與枝蔓。
兩邊是兩個四方大口袋,口袋是絨面,各繡了一朵大大的百合,優雅綻放。
楊琳拿着羽絨服,手微微發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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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大物理學院實驗中心。
等離子實驗室。
大一,即便是同峰班的學生,在實驗室也基本上幫不上什麼忙,只是提前適應實驗室的各種器材,感受一下學術氛圍。
白蘞他們這一組也是,孫賦的組員在帶他們。
孫賦帶的研究生氣氛一般,白蘞到的時候,唐銘跟丁問洋一人搬了一桶礦泉水往裡面走。
唐銘跟着明東珩與白蘞鍛鍊過,一桶礦泉水不在話下,丁問洋從小就是學霸,家裡也沒讓他幹過重活,氣喘吁吁。
白蘞脫下披風跟白棉襖,搭在手腕間,裡面只穿着同色系的衛衣,她路過二人瞥了丁問洋一眼,擡手將他肩膀上的礦泉水拎下來。
就這麼隨意提着礦泉水,往走廊裡面走。
丁問洋一頭問號,僵硬地看了唐銘一眼,“……唐哥,什麼情況?”
唐銘輕鬆舉着水桶上樓,朝丁問洋冷靜地道:“丁哥,習慣就好。”
白蘞把水放到外面的飲水機上直接進實驗室。
孫教授的實驗室很大,三間聯通在一起,實驗臺邊,只有樑無瑜在記錄數據。
這是孫教授的實驗室交給這組新生的課題,也是孫教授團隊最近的研究方向,用等離子技術提純海水裡的鈾。
看到白蘞,他擡頭打招呼。“他們倆呢?”白蘞問許知月跟寧肖。
“知月幫師姐打印文件,”樑無瑜開口,“寧肖給何師兄拿實驗器材去了。”
他們要的實驗器材在物理大樓,來回走路也要一段時間。
兩人正說着,不遠處,穿着實驗服的男生拿着一疊打印紙過來,“白蘞,樑無瑜,你們剛好都在,這是這次的小組作業,你們記得準時交給我跟師姐。”
樑無瑜伸手,去接何舒言手裡的小組作業。
發完之後,何舒言笑着說了句,“這是給你們創作的機會,辛苦了。”
白蘞去拿實驗服,懶洋洋地給自己穿上,似笑非笑地看向何舒言,“那我們謝謝何師兄?”
她明明是漂亮也沒什麼攻擊力的。
何舒言彷彿從話語裡面聽出來些許諷刺,再度看向白蘞,對方又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何舒言轉身,覺得自己應該是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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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白蘞他們趕小組作業,十一點才離開實驗室。
“好累啊,”丁問洋揉揉自己的胳膊,詢問身邊的唐銘,“何師兄他們幾點走的?”
“六點多吧。”唐銘大概記得時間。
丁問洋嘆息,“還得是親傳大弟子。”
白蘞拿着披風,沒穿,看到外面停着的車,她最近一段時間因爲晚上還要回去在琴房呆一段時間,所以沒怎麼回宿舍。
今天也沒回去。
駕駛坐上,姜附離兩隻手交疊着搭在方向盤上,車內的燈打下,五官深邃又分明,一如既往冷色調的穿衣風格。
精緻慵懶,很講究的好看。
白蘞揚眉,心情好上不少。
她上了車,姜附離指尖隨意點着方向盤,眉微不可見的皺起,很是不滿她出實驗室的時間:“你們大一做什麼這麼晚?”
即便是他的實驗室,賀文他們最近忙一個新項目,也就剛剛纔從實驗室出去。
“海水提純鈾的課題。”白蘞垂眸給自己繫上安全帶。
“就他們也提純?經費要得不少,做得出來新材料嗎。”姜公子一言不合就開嘲諷。
學校分配給大一新生的都是實驗中心的實驗室,姜附離呆慣了頂級實驗室,這種實驗室他確實很少看得上,大部分項目都很空泛。
白蘞幽幽地看他一眼。
“當然,這是他們,”姜附離冷靜地再度開口,“你聽說過偕胺肟化纖維素嗎?”
姜附離雖然不研究這方面,但也聽過一些講座,能提兩點建議,他一邊發動車子往校外開,一邊跟白蘞討論她這個課題。
車大燈一開。
就能看到天空忽然飄下的大朵雪花。
白蘞靠着車門,手指懶洋洋地撐着下巴,看着外面簌簌落下的雪花,稍微有點兒愣神:“下雪了。”
江京天冷,纔剛到十二月,就開始下雪。
姜附離把車開到山海公寓停車場,白蘞拉開副駕駛座上的門,因爲距離五號樓近,她沒穿上披風。
雪花輕盈,旋轉着落在她的眉梢跟頭頂上。
姜附離停好車,拔下鑰匙下來,同她往裡面走,從偕胺肟化纖維素聊到實驗室氛圍。
“不是單純的學術氛圍。”白蘞拿着披風,伸手接了朵雪花。
她慢慢跟姜附離描述等離子實驗室的組。
姜附離一邊聽着,一邊伸手將她頭上的幾朵沒化開的雪花拂落,“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分化,有些課題組是這樣的,但大部分課題組氛圍都很好,馬院士的組就很正常。”
白蘞目光看到紀衡院子的燈光暗了,就沒去打招呼,跟姜附離從樓梯走上三樓。
聽着姜附離跟說實驗室的事,她忽然想起來,“你的實驗室是不是沒人敢說話?”
就姜附離這一句話都要氣死人的性格。
“還行,”姜附離不動聲色:“他們做實事的比較多,沒那麼多複雜的心眼。”
稍微有點複雜的成分,比如高珈宸,就算是高家人他也不會收。
把白蘞送回家,姜附離回302。
想了想,進書房打開電話,撥出一個視頻電話。
電話那頭,馬院士也剛回家沒多久,“投資還是設備?”
“不是。”姜附離坐到椅子上,鳳眸眯着,語氣隨意。
“哦,再見。”馬院士伸手,就要掛斷視頻。
姜附離往後靠了靠,“我剛送她回家,聊了些實驗室的事。”
馬院士聽着他那句“剛送她回家”,嘴角抽了抽,不過也知道姜附離找他是關於白蘞的事,他就沒掛視頻,“你說,實驗室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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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院長這次編曲週期也比往日長。
週三給過去主旋律。
週日中午,白蘞在103吃飯時接到簡院長的電話。
飯桌上,沈清跟唐銘楊琳他們都在。
桌上是紀衡跟蘭斯還有陳局釣回來的魚,沈清跟陳局主廚,做了魚頭鍋跟一大盤酸菜魚。
白蘞拿着手機,去外面的陽光房接電話,外面沒有暖氣,不過因爲有玻璃,大廳的玻璃門是開着的,也不算特別冷。
她站在一個花盆前,看紀衡種下的牡丹花,“簡院長。”
簡院長這幾天都住在錄音室,加起來沒睡夠十二個小時,但精神依舊很亢奮,“做好了,副歌沒有特別飽滿,留了些白,先給你聽聽。”
音還在復刻光盤,他直接現場給白蘞播放《樹上開花》的demo。
加了軍鼓跟薩克斯,融合了琵琶跟竹笛音,緊張又鬆弛的感覺交錯,副歌留白的那幾秒簡直是神來之筆,把緊張刺激拉到最高潮。
下一秒,帶有韌勁的古箏矩陣碰撞聲跌宕激昂,殺氣騰騰!
即便是白蘞,聽完這個demo,心緒也被牽動。
兩分鐘後,白蘞纔開口,“很令人驚歎的創造力。”
不愧是大師級編曲。
“我跟老尹一起討論的,”簡院長道,“光盤刻出來要一個小時,刻好了我送來給你。”
錄音棚復刻的光盤質量很高,因爲要給話劇院用,簡院長直接把光盤刻出來。
網上傳輸的影響音質,他絕不允許這首歌有半點瑕疵。
“行。”白蘞掛斷電話。
低頭,微信上一條消息出現。
是高姝的:【蘞蘞,下午有一場《樹上開花》前半部分排練,今天有空來現場看看嗎?】
高姝知道白蘞對《樹上開花》很感興趣,這個月共排練了兩次,她都有跟白蘞提過讓她去現場看排練,但白蘞因爲課題跟馬院士那邊,沒去。
白蘞看着高姝的消息,這次慢條斯理地回了個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