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蘞頷首,不急不緩道:“對。”
慕以檸跟董笑柏相互對視一眼,尤其董笑柏,白蘞的答案,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雖然驚訝,但兩人也鬆下一口氣。
“你樑體學得怎麼樣?”董笑柏詢問。
白蘞微微眯眼:“還行。”
還行。
“樑體本就難學,它對腕力要求高,”董笑柏頷首,不意外,江京樑體學得好的也沒幾個,“不過沒事,我們跟明天的場務溝通好了,你正常發揮就行。”
白蘞只要會,那就行。
董笑柏徹底放下了心,只要會樑體,明天的主要鏡頭又不在她身上,就不用擔心。
白蘞上樓之後,他給董老爺子打了個電話。
**
翌日。
文化廣場。
董笑柏好帶任晚萱到來。
任晚萱手打着石膏,她面色蒼白,董川陪在她身邊。
董笑柏向她介紹一位年輕女人,“晚萱,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雅君,她可是現在書協樑體第一人,老會長親自教的。雅君,這是晚萱,小川的女朋友。”
許雅君目光掃過任晚萱,朝她笑着頷首,“你好,我是許雅君。”
任晚萱看着許雅君,實際上,她們去年在湘城見過。
不過那時她還不值得許雅君注意,許雅君根本就不記得她。
她現在只是想着,許雅君,跟昨晚那位許錦意有沒有什麼關係,都姓許。
“你好。”許雅君不記得,任晚萱也不會提起。
許雅君似乎有急事,匆匆打完招呼,便離開。
等許雅君走後,旁邊,董笑柏纔對任晚萱道:“很驚訝爲什麼特地向你介紹這位許小姐嗎?”
“您說。”
“許雅君她家裡一般,以前住在郊區,現住廣源區,這些都不重要,”董川目光還落在許雅君身上,替董笑柏解釋:“重要的是她另一層身份,是書協會長的學生,她年紀輕,下一任書協會長沒有意外應該就是她。”
而現任書協會長,是陳家老爺子的心腹。
書協會長寫的是樑體,古箏門派掌門人,最早是因爲《白衣行》出名。
兩位大師都跟陳家老爺子有着非同一般的關係。
其實看最近這些年的風向也知道,爲什麼樑體這麼盛行,完全是陳家在後面推波助瀾。
陳家是傳承了千百年的大家族,家族子弟衆多,政界翹楚,科研界精英,商界巨賈……幾乎每個領域都有他們的人。
很多人找關係加入書協,就是爲了融入這個圈子。
附庸風雅只是附帶。
任晚萱似懂非懂。
**
最裡間的休息室。
門外有三個黑衣保鏢把守。
休息室內,許雅君停筆,等墨幹。
旁邊,會長將她的筆跡拿起來,送到旁邊圓月茶室,給坐在中間的陳老爺子看。
陳老爺子正在看簡院長沏茶,簡院長的動作令他意外:“你這跟誰學的?”
素瓷雪色縹沫香。
“跟一位小友,”簡院長放下輕點三下,給陳老爺子遞過去茶,“等會介紹給您認識,您一定喜歡她。”
兩人喝着茶,又欣賞書協會長拿過來的字跡。
簡院長對字跡也很欣賞,“雅君書法技巧又提升不少,這一幅拿出去,怕是又能拍賣出一個好價。”
許雅君是書協會長的學生,書協對她自然大力扶持。
長相好看,又是個大才女,寫得還是主流樑體,她也成爲了書法界的小明星,擁有不少書法粉絲。
“難得肯吃苦練習,”陳老爺子也頷首,臉上也有欣賞之色,“雖然不及老祖宗,但身爲女生,天生腕力小的情況下,已經初具風骨。”
書協會長也笑,他出去把這幅字拿給許雅君,“老爺子對你很看好,不過還需謙遜學習,這幅字放咱們站臺中間展示吧,讓他們看看拍照。”
許雅君並無欣喜之色,只恭敬地接過來,“是,老師。”
簡院長接待完陳老爺子出來,老胡在外面等他。
“可惜了,”他接過老胡手上的流程單,簡院長感嘆,“許雅君年齡超出了些,不然這次她當青年代表,我就不用擔心了。”
他前兩天跟紀衡打麻將,旁敲側擊過幾回。
也沒得到關於白蘞樑體的什麼消息。
“您不必太過憂慮,”老胡撿好聽的說,“白小姐向來有自己的思考,而且,外國友人又不懂我們的字,到時候最多也就是樑體的那些粉絲們會多說兩句。”
簡院長也是思考到白蘞不是衝動之人,尤其是……
他從很久就在想白蘞會長槍,那她到底會不會樑體。
所以纔在第一眼看到白蘞的名字時,沒拒絕。
**
文化廣場偌大的室內廣場。
廣場內部地上全都鋪設了紅毯,有無數書畫的小展臺,最中心下沉式的中心展臺就是開幕式站臺。
臺上四周都擺放了新鮮的牡丹跟梅花,粉色紅色的牡丹花競相綻放,冷豔又高貴。
兩邊圍滿了記者。
只有四排座位,每排十個,都是四國友人跟貴賓。
北城書協也只有周文楠一人能坐在最後一排的位置上觀禮,至於北城其他人,都如同記者們一樣站在四周。
簡家人自然也是。
但是——
簡家人很眼尖的看到了,最後一排,周文楠身邊,坐了一個年輕男人。
“老爺,”簡家跟在簡仲海身邊的老人震驚地道,“簡哲少爺怎麼坐那兒?”
簡家人目光都在中心展臺上。
這會兒老人一說,他們纔看到,最後一排,從左數第一個位置背後,貼上的標籤正是兩個字——
簡哲。
從一開始的舒院長,到現在,簡家人開始迫切想知道爲什麼會有這種情況。
能坐在這裡的,都是書法界的大師,或是在書法家有一定影響力的人,簡哲……跟這些完全沒有任何關係吧?
陳老爺子就坐在第一排最中間的位置,媒體都有序的拍照,全程錄像。
保鏢站在第一排兩邊。
警戒線外,帶着武器的警察在維持秩序。
今日陳老爺子親自到場,來往的記者比昨天還要多上一倍。 **
後臺。
休息室內有暖氣。
白蘞脫了外面的風衣,只穿着茶靡花的白色衣裙。
待上臺的休息室,白蘞推門進來,蔡昕已經在裡面坐好了,聽到開門聲,他沒有擡頭,正坐在沙發上,手裡把玩着一根狼毫筆。
彷彿沒有人進來一般。
是與她同臺表演的蔡昕,白蘞聽簡哲介紹過。
白蘞的修養只針對該有的人,她也沒有在意,坐在另一邊,拿出手機,不緊不慢地翻着論文。
將要上臺時,蔡昕出門了一趟。
再度回來,節目負責人朝他們緩和地笑了一下,“小蔡,白同學,到你們了,千萬不要緊張。”
白蘞撣撣衣袖,不緊不慢地站起來。
她對面,蔡昕擡頭看了她一眼。
**
外面,中間的展臺上。
主持人介紹着白蘞跟蔡昕,又用兩種語言翻譯了一遍。
慕以檸到的時候,董笑柏幾人在找前排位置,好在前面有幾個書協的人認識董笑柏跟任晚萱,讓了位置給他們觀禮。
並詢問起任晚萱怎麼沒上臺。
董笑柏旁邊,慕以檸看着周圍密密麻麻的記者,聽着幾個年輕人明顯的聲音,“不會出問題吧?”
“蔡部長那邊我說過了,”董笑柏安慰她,“你放心。”
慕以檸目光落在第一排中間,坐在最右邊的男人,他戴着鴨舌帽,後背挺直,坐姿懶散,心情逐漸放鬆下來,“應該是沒事。”
臺上,書桌,文房四寶全都擺放好。
主持人熱情介紹:“接下來是我們兩位青年代表!”
稀稀落落的掌聲響起,現場不少粉絲呼喊着“蔡昕”“許雅君”的名字,偶爾會有書壇新秀任晚萱的名字,但很少。
白衣女生上臺。
直播的鏡頭首先給她打了一個近景鏡頭。
女生清豔的臉在官方的直播鏡頭中都沒有死角,長得非常好看。
但愛好書法的這一羣人沒見過她。
【這是誰?】
【聽說是書協的新會員,叫什麼任的,這個白蘞是誰?】
【這是上次視頻上很火的江大的那個小姐姐,她是不是走錯片場了?】
【查了一下,湘城書協的會員,但是她書法等級是0???】
【……】
四國交流會熱度不高,官方直播間也只有幾萬愛好者的在線,但因爲白蘞上次的熱度很高,不少人直接點進來,最後“書法等級爲0”的騷操作又引進了不少觀衆。
在場不少人也在一邊刷直播跟視頻,一邊看現場。
慕以檸看到鏡頭幾乎都在白蘞身上,蔡昕只偶爾出現幾次。
旁邊幾個學書法的年輕人也收到了這個消息。
慕以檸愣了一下,“她沒考過級?”
白蘞不是說她書法還行?
當然,現在也不是這個問題,慕以檸看向董笑柏,“你不是跟蔡部長說好了,怎麼鏡頭一直在阿蘞身上?”
董笑柏也覺得奇怪,他拿出來手機,他比慕以檸還要着急,“你別急,我問問。”
這次大會出了錯,他們董家就首當其衝!
怕是日後都要淡出這個圈子。
董笑柏已經開始後悔當初爲什麼給任晚萱牽線。
只是蔡部長的電話,一直沒人接通。
董笑柏跟慕以檸都是聰明人,見蔡部長的電話沒人接通,大概就知道爲什麼了,董笑柏脊背冷汗析出。
**
後臺。
蔡部長將手機關機,扔到一邊,
他慢慢抽出一根菸,不緊不慢道:“鏡頭全給這個白蘞。”
“不給蔡少爺鏡頭?”工作人員一愣。
蔡部長點燃煙,煙霧瀰漫:“不用,她最後寫完後,再給蔡昕的字一個鏡頭就行,我們蔡昕不在乎這些。”
“您真大方。”工作人員真情實意道。
畢竟,四國交流會,是揚名最快渠道。
蔡部長彈了下菸灰,不着痕跡地一笑,董笑柏這麼着急,給他打電話,又請他吃飯,就爲了掩蓋這個白蘞水平,他其實也沒幹什麼,只是指揮了一下鏡頭而已。
畢竟——
青年代表這事是董家一手攬下的,到時候就算出了錯,源頭也只能出在董家人身上。
他跟董笑柏是競爭對手,爲了拉董笑柏下臺,蔡部長這次連慕以檸的面子都沒給。
有舍有得,也是煞費苦心。
展臺中間,主持人笑着開口,“讓我們來欣賞年輕一代的風采!”
鏡頭完全切換到女生那邊。
高清鏡頭下。
女生穿着白色茶靡花褶裙,頭髮隨意被一根簪子半挽,微微垂落的髮絲劃過冷白的臉頰,稍一擡眸,場內大燈下,能看到那雙漫不經心、肆意又漆黑的雙眸。
她右手拿着狼毫筆,鏡頭下,骨節分明有力,左手鬆鬆捏着右手的琵琶袖。
逆鋒起筆,筆勢凝重——
【自強不息,厚德載物】
八個大字躍然於紙上,明明是一句激勵的話,顯著的風骨間卻又帶着寶劍出鋒般的殺氣。
現場放大的鏡頭下,一直不停說話的書協衆人停下來。
靜靜看着這一行八個字。
即便是隔着鏡頭,那些網友們似乎也能透過這些字遙遙看到一人白衣,勇闖酆都的影像。
樑則溫的樑體,每個人寫起來都有不同的風格,他的字是溫和的。
然而他那位桀驁的弟子字跡卻是傲骨嶙峋,又自帶殺意,所留的真跡不多,這麼多年,幾乎沒人能復刻那位白湘君的風骨,即便是江京會長,也只能領略其一二風采。
直到今天,這位同樣穿着白色茶靡花衣裙的女生,放下狼毫筆,微微擡頭,正對着鏡頭,在無數記者的聚光燈下,風淡雲輕地一笑,無聲地向所有人宣告——
他們樑體的老祖宗回來了。
好好好,關於我家裡人都被我傳染感冒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