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第一句話，陸靈犀就知道這篇文章寫得是誰，白大將軍白立。
對方用再簡略不過的語言寫下了白立死在湘城最後一晚的經歷，因爲這段時間《大永》熱播，白家三人正是最火的時候。
這篇滿分作文在此時被放出來熱度就很高。
下面評論——
【雖然白家沒有留下後代，但看着這位考生的文字，我忽然想相信這個世界真的有傳承。】
【你這麼一說，我忽然感覺好浪漫（淚奔）】
【白家的人好像就是爲了湘城而生】
【我突然也想去湘城樓上看看落霞】
【+1，去年湘城網紅街我沒去，現在誰也攔不住我的腳步】
【+身份證號碼，在看《大永》時就有這種想法了】
【……】
陸靈犀只盯着屏幕上的字跡。
這帶有獨特風格的館閣體，她認出來了——
白蘞的字。
陸靈犀放下手機，終於呼出一口氣，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湘城一中喜歡出關於白家人的歷史詩句，就算再冷門的題，白蘞也從沒出過差錯，她能用白大將軍的視角寫下這篇作文，似乎也不意外。
陸靈犀坐在辦公室的桌子上，打開水杯喝了一口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
與此同時。
十五班也有人刷到這篇滿分作文。
白蘞的館閣體每個字大小間距都一樣，每個字都如同打印出來的那般工整，網友們都下意識地認爲這篇文章是機器謄抄出來的。
除了十五班。
路曉晗默默截圖了這個熱搜視頻，轉發到班級羣——
【這是蘞姐的字吧？】
字跡規整好看，隔着屏幕看上去有種不真實感。
雖說白蘞語文日常滿分，這滿分作文後面那首詩囂張又狂妄，很像是白蘞那不拘一格的風格，但……
畢竟是滿分作文，十五班沒人敢確保。
聞其：【@白蘞，姐，是你寫的嗎？】
白蘞正坐在榕樹下。
樹蔭正好，她的衣裙裙襬落在地面上，一片榕樹葉落在她手邊。
她正懶洋洋地跟簡仲友討論編曲。
突然被艾特，白蘞點進去班級羣，本是想給聞其打個問號，看到屏幕上的截圖後，她冷白的指尖停在屏幕上。
院子裡。
陳局正在跟紀衡討論去哪釣魚。
明天白蘞就出分，紀衡想今天先釣魚明天請幾個認識的人先吃飯。
姜附離站在紀衡身邊，幫他們看新的漁具。
餘光注意到白蘞情緒似乎有些變化，姜附離稍稍停頓，他將魚竿遞給陳局，陳局連忙伸手接過來，繼續跟紀衡討論。
姜附離走到白蘞身邊，中午的陽光不那麼刺眼，穿過樹縫落在他身上，他垂眸：“他們去釣魚你去嗎？”
白蘞回過神，擡頭，漆黑的眸子映着輕盈的波光，“不去了，我想……去看看城樓。”
她輕輕拿起落在手邊的榕樹葉。
**
湘城城樓已經經過修繕。
因爲《大永》播出，湘城最近也是旅遊熱點，每天都有一堆人來湘城老城樓打卡。
巨大的風車旁邊有一個《大永》影視基地，裡面短時間內搭了很多實景。
姜附離的車停在停車場。
白蘞從副駕駛下了車，因爲人流量大，這裡距離城樓的一段路要走進去。
姜附離只穿着白色T恤，伸手拿了個帽子懶洋洋地扣在自己頭上，微微壓低，帽檐幾乎將他整張臉遮住。
身上的孤冷感就少了很多。
即便如此，他跟白蘞還是收到了不少路人的注視，兩人外形跟氣質實在是優越，若不是他天生難以接近，此時已經被人街拍上了熱搜。
姜附離跟白蘞並肩站在城樓下，擡頭看被歲月腐蝕的城樓。
淺色眸子看着上面已經經過修繕的“湘城”二字。
他身邊白蘞站在原地，靜靜看着，大約十分鐘之後，她才收回目光帶他去爬城樓。
兩人走到階梯下。
白蘞忽然想起什麼，前面是一眼幾乎要看不到頭的階梯，她擡手，遮住太陽光線，陽光將她整個人籠罩得熠熠生輝。
她略顯遲疑：“要不你別上去了？”
姜附離抿脣，低眸，淡色的瞳孔總是冷的，看着她也不說話。
他總那副溫雅又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墨染的眉眼此時卻籠罩着控訴，白蘞頓了頓，“算了，你想上來就上來吧。”
湘城城樓很長，階梯無數。
要走兩個小時才能走到尾。
但這些對白蘞來說如履平地，她能跑八百遍不帶一聲喘。
走過一段階梯之後白蘞注意着姜附離，見他除了腳步慢了些，呼吸幾乎未變才放下心，不過她還是放慢腳步，一邊跟他聊天，一邊往中間走過去。
下午五點多。
兩人終於走到城樓最頂端。
這個點太陽還沒下山，但是紅彤彤的太陽周圍，雲彩已經被暈染成其他顏色。
白蘞雙手撐在城牆上，擡頭看山那邊的夕陽，烏髮被風吹得有些亂了。
她姿態隨意又懶散，目光迎着風，“這裡的晚霞，很不錯。”
白蘞評價。
姜附離伸手取下鴨舌帽，單手搭着城牆，簡單素淨的衣服被他穿出清冷貴氣，與她並肩而立，看她看着的方向，他脊背很直，整個人卻是鬆弛，舉手投足間總彰顯着若有似無的貴氣：“是還不錯。”
白蘞偏頭看他一眼，然後笑笑。
白立沒留下屍身。
敵軍將他的屍身帶走了。白重煜當初解元、會元都中了，陳野當時笑問他是不是要連中三元當街御馬，很可惜在將要殿試之前收到白立的消息，趕到湘城接下白立的位置。
白重煜說，湘城腳下黃沙都是白立的埋骨之地。
白蘞相信他。
兩人都沒再說話了。
晚霞漸漸染紅了天，光線傾瀉在兩人身上，白蘞的裙襬迎着風，微微飄起。
前面是晚霞，腳下是城樓。
像是一幅色彩飽滿的油畫。
來湘城城樓打卡的人很多，但能走到最高處的人很少。
只有不遠處的幾個女生，她們有些累了，盤腿坐在斜後方看前面的方向。
“他們倆真好看。”坐在中間的女生看着站在城樓最前方的一男一女，目不轉睛地感嘆。
**
6.26，高考屏蔽生的分數出分。
高考分已經過了熱點。
媒體該報導的都已經報道完，但全國各大高校此時卻十分緊張。
尤其湘城一中。
校長還沒起牀，就接到了教育局潘主任的電話，他在電話裡催促：“你怎麼還在睡，我已經到學校了！”
校長激動了一晚上，剛睡着就被電話打醒。
他爬起來看看手機上的時間，才五點。
理解潘主任的心情，加上校長也睡不着，他索性爬起來洗個臉就拿上鑰匙來學校。
潘主任已經等在了會議室門口，“陸老師呢，她怎麼還沒來？局長他們都等着我給他們彙報白蘞同學跟寧肖幾個人的成績呢。”
湘城一中已經被北城一中軟孤立了。
幸而這次一中整體成績考得不錯，若白蘞跟寧肖其中有人考上了省狀元，所有的困難將迎刃而解，而他們湘城教育也將迎來頂峰時刻。
“別急，”校長打開燈，燒了一壺水，“我已經通知陸老師了。”
陸靈犀是被校長好幾個電話催過來的。
她是白蘞跟寧肖他們的班主任，這幾個人的身份證、准考證都在她手裡。
陸靈犀到的時候，八班班主任跟唐銘的班主任早就到了。
26號，查分的網站瀏覽量變少，已經不卡，陸靈犀一來就看到八班班主任電腦頁面查到的成績，是陳著的。
姓名：陳著
科目：成績，全國排名
語文：127
數學：121
英語：132
理綜：258
總分：648
省排名：41 шωш ▪тt kān ▪CΟ
全國排名：1189
因爲是高考成績，所以並沒有全校排名，但省41，全國排名一千，已經打破了湘城的歷史記錄。
潘主任扶着眼鏡，眼前都亮了，“很好，不錯，不錯，陸老師，你來了？你快查查你們班同學的成績！”
陸靈犀顯然也等不了白蘞跟寧肖了。
這兩人做事慢吞吞的。
昨晚打電話白蘞說她在打印論文，陸靈犀直接坐在電腦面前，拿出班級統計的表格，首先輸入寧肖的名字與准考證。
今天不卡，學校系統要比其他地方出分快。
潘主任一動不動地看着頁面，並跟校長說話，“寧肖的估分是700吧？是不是能進全國前一百了？”
“不確定，”校長跟數據人員，還有八班班主任等人都站在陸靈犀身後，幾乎是屏息看着，“就算沒有前一百也有前兩百，江京大學應該有……”
只兩秒就出現了頁面——
姓名：寧肖
語文：139
數學：141
英語：148
理綜：290
總分：718
省排名：2
全國排名：6
成績一刷新出來，校長還未說完的話忽然停下來，教室裡一片安靜，只剩下了打印機“滴滴”的聲音。
還有空調機運轉的聲音。
潘校長看着最下面的那個排名，一個字都沒敢蹦出來。
好半晌，向來最淡定的八班班主任李老師沒忍住，驚呼着開口：“這……全國第六？！”
“不是……陸老師，你再查一遍！”有老師覺得匪夷所思，讓陸靈犀重新檢測一下。
陸靈犀手指僵硬地重新按下回車鍵，也就是全國第六。
辦公室依舊寂靜無聲。
湘城一中也就跟北城一中連考過，老師校長，還有湘城教育局的人雖然一直希望白蘞跟寧肖考好一點，但再怎麼想，他們也只想着能考過宋泯就好。
至於全國排名……
他們從沒參與過，所以也從沒敢想過。
潘主任扶着校長的手臂，幾乎要坐在地上，茫然地道，“校長，你不是說他估分700大約全國卷100名？這分數，那宋泯也考不到吧？”
這是100名？！
校長沒回答，他盯着倒數第二排——
省排名：2
校長目不轉睛地開口：“陸、陸老師，你查白蘞同學的分數。”
此話一出，會議室裡的人都反應過來，還有白蘞，潘主任顫抖着道：“寧肖同學省二，她，她應該就是省一吧？”
教導主任嚥了口口水，膽大包天地想象：“寧肖第六，她……她第五？或者，第、第四第三？”
她平時分就比寧肖要高很多。
陸靈犀重新打開頁面，她手指有些顫抖，動了好幾下，都沒輸入正確數字。
旁邊八班班主任看不過去了，直接奪過陸靈犀手上的鼠標，對比着白蘞的身份證號跟准考證號，輸入數字點下回車。
衆人猜測間，白蘞的分數出來了。
姓名：白蘞
語文：150
數學：150
英語：150
理綜：300
總分：750
省排名：1
全國排名：1
辦公室還在猜測的聲音忽然間消失，安靜地只剩下呼吸聲。
所有人都看着電腦屏幕上，最後那一行的排名——
【全國排名：1】
全國卷狀元。
女子不得參與科舉，那個時代欠白蘞的狀元，她在新時代拿到了。
似乎是在向全世界宣告——
當年的白家大小姐，重新強勢霸佔了所有人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