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十年後,你是對我有多不信任?”遲雲岱冷笑,“你知不知道,當事人第一條要領就是必須完全信任辯護律師。”
張世澤嘀咕一句“我倒也是想信任”。
遲雲岱滿心憂慮的進門,要出門的時候,差點被張世澤氣死。
他哪裡能想到,張世澤被姜公子三言兩語開導成這樣。
你還不如當個啞巴。
就不能指望姜公子幹一點好事。
陳局在入口處等他。
姜公子離開的時候表情一如既往,陳局看不出來進展,也不敢妄自揣測詢問。
“怎麼樣?”遲雲岱一出來,他連忙上前詢問。
“怎麼一個兩個的,都不信任我?十年?十五年?死刑?”遲雲岱向陳局吐槽,然後指着自己的臉,“我自認爲我這張臉很有權威性,他們是爲什麼不能有一點信任?”
陳局聞言,默默擡頭,“……可能因爲帽子吧。”
“帽子?”遲雲岱皺眉。
什麼帽子?
“就你頭上,”陳局從他語氣中聽出來張世澤情況還好,於是收回目光往外面走,有些一言難盡,“廚師帽。”
遲雲岱腳瞬間被定在原地。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西裝褲,白襯衫。
然後顫抖地往頭上摸了摸,摸到一手廚師帽,整個人如遭雷劈,“所以,我一下午都戴着這個帽子招搖過市?”
“對啊。”陳局點頭。
“你爲什麼不提醒我?”遲大律師冷峻、嚴肅的臉開始一點點崩塌瓦解。
他從蛋糕店走到張家,再走到警局,這一路上,都戴着這玩意?
這副蠢樣子——
路人看到了。
白小姐看到了。
姜公子看到了。
陳局見他不知情,比他更驚訝,他摸着腦袋,一頭霧水,小心翼翼地:“我以爲你這麼做必定有你特別的用意。”
比如讓對手放鬆警惕。
“說吧,”遲大律師朝陳局冷靜的道,“你想進去幾年?”
陳局:“……”
**
湘城一中。
姜附離冷着一張臉將車停在路邊。
白蘞沒上車,只伸手懶洋洋地敲着副駕駛的門,車窗降下。
“你怎麼不回消息?”她挑眉。
姜附離冷着一張臉,打開手機,微信上還顯示着白蘞兩個小時前發過來兩條的消息——
【張世澤怕你,他現在心靈脆弱,你對他要溫和】
【他第一次做這種事肯定害怕,開導安慰他】
姜附離當着她的面,冷冷回了一個字——
【1】
白蘞:“……”
她伸手拉開車門,“所以他現在什麼情況?”
“活着。”姜附離等她坐好才發動車,他言簡意賅,禮貌優雅。
姜公子懟起人來一向不分敵我,他今天能忍住沒罵張世澤已經是看在白蘞的面子上了,在他看來,張世澤做這件事的時候,完全沒帶腦子。
否則遲雲岱有一百種方法,能讓他無罪釋放。
姜附離將車開到莊園,遲雲岱跟陳局都在那,張世澤的案件還有很多細節證據需要走訪。
白蘞跟姜附離到的時候,兩人討論的正激烈。
“姜少,白小姐,”遲雲岱拿着文件,還想罵陳局兩句的,餘光看到二人,拿着資料起身,想起了重要的事,“我的律師徽章還在江京。”
律師徽章,是律師協會頒發給每個律師的徽章。
只有出庭才能佩戴。
遲雲岱這次來湘城並沒有一起帶上。
“徽章?”陳局倒是想起來一個人,“陳驚隅過兩天會來湘城,我跟他說一聲,讓他把你的徽章帶上。”
陳驚隅?
遲雲岱對這個人不熟,他看向姜附離。
“給姜西珏。”姜附離坐到沙發上,垂眸倒了兩杯茶。
遲雲岱拿出手機,吩咐這件事。
**
因爲張世澤的事,十五班最近都挺低氣壓。
星期二,傍晚。
陳局在學校門口等白蘞,明東珩去看白先生擂臺,今天送姜鶴的人變成陳局。
他在路口等着白蘞。
姜鶴抱着小書包蹲在他腳邊。
距離白蘞放學還有半小時,姜鶴寧願蹲在路邊看樹葉發呆,也不願意呆在家。
這小少爺,陳局只能陪他一起。
“喂,”兜裡的手機響起,陳局接起,是江京的號碼,“你到了?我在湘城一中路口這,你直接開車過來。”
說完,陳局將具體位置發給對方。
半小時後,一輛車停在馬路對面,駕駛座上,一個穿着黑色衝鋒衣的青年下車,寸頭,古銅色的皮膚,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驚隅。”陳局揚手,叫對方。
看到陳局,陳驚隅腳步一頓,朝這邊定定走來,目光在看到陳局腿邊蹲着的姜鶴,稍頓。
姜鶴幾乎沒有照片流出來,姜家將他保護的很好。
但陳驚隅跟着陳老爺子見過。
陳局在陳家不溫不火,向來都是跑腿,最近一個月話語權一點一點變高,不僅如此,他的政策與策略頻頻受誇……
眼下,還看到陳局竟然獨自帶着姜鶴。
不說姜少什麼時候這麼信任陳局,就傳說中姜鶴那古怪脾氣,他竟然乖乖蹲在陳局身邊?
陳驚隅心下詫異,陳永坤一個旁支,是怎麼做到的?
不是說他沒拿下礦產項目?
“陳局,”陳驚隅站在陳局身邊三步遠處,將一個五釐米寬的黑色方木盒遞給陳局,“這是遲律師要的東西。”
陳局接過來。
這是遲雲岱的徽章。
“不過湘城有什麼案子需要他出手?”作爲江京人,陳驚隅對姜附離手下的魔鬼律師團自然十分清楚,尤其遲雲岱。
聞言,陳局只一笑,“本地的兇殺案件,明天開庭,你要去看?我可以把我的位置留給你。”
遲雲岱現在專注教學。
除了姜家的案件,他很少接其他單子了。
本地案件?
陳驚隅搖頭,他對此沒什麼興趣,“不用,我明天要去格鬥場找通帕老師。”
“通帕?”陳局心下一動,他擡頭,“你是……要跟他學泰拳?”
通帕,打敗了明東珩的老師,連續三年武術大賽國際第一名。
想拜他爲師的趨之若鶩。
“我一定要在三年內進東武組織。”陳驚隅野心勃勃。
東武俱樂部,亞洲最出名的武術組織。
陳局對這些不感興趣,一中放學了,他在人羣中看到鶴立雞羣的白蘞,連忙招手,“白小姐,這裡。”
陳驚隅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一眼就看到穿着湘城一中校服的女生慢慢往這邊走,耳朵裡塞着耳機。
眉眼映着夕陽,翩似浮雲。
“驚隅,”陳局笑眯眯地向着陳驚隅介紹,“那是白小姐,我在等她。”
“白小姐?她是?”陳驚隅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有些意外陳局爲什麼對這女生態度好像很不一般。
陳局笑着開口,順帶向陳驚隅介紹:“她外公繡花很好看,我經常跟她外公釣魚,白小姐本人也很厲害……我今年要壓白小姐考江京大學!”
政策上那些事,他不好跟陳驚隅開口。
繡花?釣魚?陳驚隅皺皺眉,還壓她能不能考上江京大學?
他們都在壓樑無瑜跟許知月的分。
“陳局,我還有事。”陳驚隅沒有興趣再過問太多,打斷陳局,禮貌向他道別。
他快速回到對面車上,將車駛入人流。
陳局還有一堆彩虹屁沒說出來,就看到陳驚隅飛速離開。
“白小姐,”他皺皺眉,餘光看到白蘞接近,他連忙收回看陳驚隅的目光,將手裡的小方盒遞給白蘞,“這是遲律的律師徽章,明天上午他要用。”
陳局明天去不了。
張世澤那基本沒什麼大問題。
陳局並不擔心。
他現在要加班處理完正事,後天沈清出院,他要抽個時間到場。
“好。”白蘞低頭看了眼,黑褐色的木製小方盒。
上面還紋着律師所的紋路。
很別緻。
陳局將白蘞姜鶴送回青水街,順道一起去看紀衡。
白蘞給蘭斯扎針的時候,陳局跟姜鶴就蹲在一邊看紀衡繡大白菜。
“叔,後天我跟紀哥一起去接嫂子,”紀邵軍還有課,陳局已經將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過上兩天,我們就去河邊釣魚。”
紀衡眯着眼,將羊毛尖般的線頭穿進幾乎看不到的針眼中。
看得陳局與姜鶴二人十分驚歎。
穿完線,紀衡纔開口,“邵軍一個人去就行。”
這陳局怎麼會答應,不過他並沒有多說,只轉移話題,“白小姐文轉理,現在高三成績怎麼樣啊?”
這次家長會還沒開。
白蘞也從不會主動說分數。
紀衡記的還是上次的月考分,因爲白蘞考得出乎他的意料,他記得非常清楚,“450,要求不高,二本線達到了。”
“啊?”陳局瞬間凌亂。
二、二本線?
他還要壓白小姐上江京大學的。
**
星期三。
張世澤案件開庭。
八點,法院還沒開門,張媽跟閆鷺就等在法院門口,望眼欲穿。
九點,白蘞、姜附離還有路曉晗與聞其到達。
九點20,遲雲岱才姍姍來遲。
他今天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律師袍,這個星期天剛買的,開庭對律師袍沒有要求,他沒讓人把他的律師袍帶過來。
“遲律,”白蘞將木盒給他,“這是律師徽章。”
遲雲岱隨意的接過來,打開,裡面是一個黑色的徽章,他看了眼,就拿出來扣到左邊。
很隨意的態度。
白蘞壓低聲音,跟姜附離小聲說話,“他們今天請的律師好像很厲害,遲律可以嗎?”
“請的誰?”姜附離略微低頭,他聲線偏低。
“趙景州。”白蘞想了想。
姜附離思索半晌,搖頭,“沒聽過。”
白蘞:“……”
算了。
欣姐站在兩人身後,看看遲雲岱那一張肅然整理着律師徽章的臉,再看看白蘞和生人勿近的姜附離……
這羣人,怎麼感覺靠譜又不靠譜的樣子?
到底行不行?
九點半。
所有人到達法庭。
張媽跟閆鷺終於看到了被告人席位上的張世澤。
接近十天不見,張世澤消瘦很多,但精神還算好,看到張媽跟閆鷺,他沒有說話,只沉默的坐着。
張媽握住閆鷺的手,強忍住眼淚。
一行人在左邊的旁聽席坐上。
接近十點。
劉董跟法官一前一後就位。
劉董先到,他與一個青年男人並肩走着,青年男人也穿着黑色的律師袍,與普通律師袍不一樣的是,他的衣襟是紅色的。
劉董臉皺巴巴的,一進法庭,目光猶如毒蛇一般滑過張世澤,嘴角勾出詭異的弧度。
讓人心底發麻。
幾分鐘後,他才移開目光,打量着被告席位上的律師——
是一箇中年男人,他沒見過。
兩方律師就位。
左邊旁聽席,路曉晗掐着聞其的胳膊,壓低聲音,手不聽使喚地顫抖:“聞其,那、那是常勝將軍趙景州吧?”
聞其目光還放在對方律師席位的青年男子身上。
大部分視頻跟本人是有些差別的,但聞其很肯定,“你看他衣服上的紅色衣襟,網上不是說了全網只有他一個人有這殊榮,這就是他的標誌。”
“他們怎麼請到了趙景州?”路曉晗看着對面,幾乎是驚叫出聲。
前面,閆鷺跟欣姐這段時間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心,因爲這兩人的對話心又提到嗓子眼。
法官嚴肅地坐到中間的座椅上,法槌輕輕一敲,確認完畢雙方身份,開始開庭辯詞。
那位趙律師站起來,他先是看了一眼遲雲岱這邊。
然後拿起一堆資料,開始辯詞:“尊敬的審判長,人民陪審團。被告方當事人於地下車庫,在與我方當事人毫無糾葛之外,對其殘忍施暴,這是一件極其惡劣……”
趙景州有理有據,言辭鏗鏘。
列舉了一堆兩人的人際關係,以及劉新明平日做慈善的證據。
言辭清晰的傳到每一個人耳中。
左邊旁聽席,閆鷺跟張媽每聽一個字,身體緊繃一分,心臟懸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即便沒有跟趙景州面對面,即便跟他隔了好幾米,即便沒有眼神交流,也能清晰的感覺到來自於趙景州的壓力。
“不愧是常勝將軍……”聞其深吸一口氣。
絕對壓倒的氣勢。
很多律師一開場就被對方氣勢壓住,那基本上結局已定。
閆鷺等人緊張地看着前面坐着的遲雲岱,只求對方能頂住趙景州的壓力。
“您放心,”張媽沒有給遲雲岱壓力,她聲音顫抖,“無論結果如何,我們都很感謝您願意爲我的兒子辯護。”
對面,劉董身邊的人壓低聲音,諷笑地看向對面:“劉董,對面怕了,您放心,有趙律師在,這個張世澤必死無疑。”
劉董“嗯”了一聲,目光陰惻惻地滑過張世澤,落在對面律師身上。
遲雲岱目不轉睛地看着趙景州。
他沒拿資料,只在對方解釋完最後一條律法之後,才擡手,“一派胡言!我上課時就跟你們說過,一名合格的律師要嚴謹對待每一條律令,刑法第二百三十三條我上個月剛修正,你最近到底有沒有研究刑法?我感覺你腦子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