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是不想離開的。
可白蘞說的對,她該相信她的兒子。
她擦乾眼淚。
抓住閆鷺的手,再次擡頭的時候,眼神堅定起來:“小鷺,我們走。”
“叮——”
電梯停在這一層。
門緩緩打開。
張媽帶着閆鷺先進去,白蘞走在最後面,只在電梯門口回了下頭,她淡淡看向ICU的標誌——
SICU。
外科重症監護室。
跟上次沈清住的是同一個重症監護室。
**
劉董看着電梯門關起來,偏頭,“法院跟趙景州那邊怎麼說?”
“趙律師已經準備來湘城了,法院已經在庭審,傳票明天就能到他們手裡。”行政助理將事情都安排妥當,“那個張世澤也是聰明,第一時間報案自首,但這種故意傷害案件,最少七年以上有期徒刑。”
以爲在警局就能逃過一劫。
但劉董也不是吃素的。
退一萬步,就算張世澤請到了趙景州,他最少也是七年徒刑。
“滴——”
ICU的儀器忽然瘋狂閃着。
值班醫生跟護士連忙飛奔而來,“先送急救室!”
“許總那邊怎麼說?!”劉董臉色一變,他對張世澤的案件並不擔心,他現在只擔心劉新明的生命!
行政助理立馬去給許恩打電話,“您等等!”
許恩這邊。
助理幫忙查了閆鷺的事,也聽到一點流言,他焦頭爛額的,將閆鷺張世澤這件事查到,額頭的冷汗就沁出來。
不顧許恩在開線上會議,敲門:“許總,事關緊要,我得馬上跟您說。”
許恩擡手,暫停會議,閉了麥。
示意助理說話。
“劉總這件事,跟閆鷺還有白小姐關係不淺,閆鷺經紀人找我要了劉董的號碼,娛樂圈在封殺閆鷺,具體情況還不知道,”助理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劉總被打這件事不簡單,白小姐肯定在查,我覺得您還是小心處事。”
助理在知道白蘞要查閆鷺行蹤的時候就查了閆鷺現在的情況。
娛樂圈的消息向來都是流通的,劉董要封殺她的消息一出來就不脛而走。
許恩腦子有些亂,幾秒鐘內做好決策,“先斷掉跟劉家的合作,阿蘞那我去問,還有那位蘭斯醫生,不着急聯繫。”
**
晚上八點多。
張媽跟閆鷺互相攙扶着走在前面,路燈將兩人的倒影拉長。
白蘞微低着頭,看那兩道影子。
欣姐小心翼翼地伸手,將白蘞的校服外套遞給她。
“謝謝,”白蘞伸手接過來,也沒穿上,就這麼順着階梯慢慢往下走,眉眼斂着,語氣冷靜,“所以張世澤爲什麼打他?”
“我還不知道。”欣姐有些回過神,她在後面回答白蘞,只是眼神看着閆鷺。
跟閆鷺有關,但閆鷺一直沒有開口說話。
白蘞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
點點頭,語氣平靜,“行。”
欣姐比白蘞要大上十幾歲,按理說白蘞在她眼裡就是個孩子,可此刻站在白蘞身邊,她卻莫名的有壓力感。
可對方無論說話、舉止都十分有禮貌。
醫院不遠處,一輛黑色的商務車穩穩停在馬路邊。
副駕駛的窗戶半開着。
欣姐在娛樂圈這麼長時間,自然也能認出來,這輛車不算豪奢的商務車,但跟她認知中的車又有點不一樣。
她心裡分外訝異,這女生是小張弟弟的同學吧?
這種車在北城不太起眼,在湘城倒是扎眼,她沒想到張世澤還有家境這麼好的同學,聽起來跟張世澤關係還不錯。
後車門打開。
一陣冷意侵襲而出。
商務車後面坐着的一個玉雪冰雕的小孩,手裡抱着個大白菜,聽到聲音,反應慢半拍地擡頭,後就把下巴放在抱枕上。
“先上車。”白蘞讓張媽閆鷺等人上車。
欣姐上車之後,略顯侷促地坐下。
她實在忽略不了駕駛座上的冷氣,忍不住看過去。
只能看到個後腦勺,還有線條流暢的側臉,細長冷白的手指半搭着方向盤,右邊耳朵塞着個藍牙耳機,在跟人說着話。
語調隨意慵懶,又夾雜着冰,這聲音放到娛樂圈也是絕無僅有,就是說着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什麼“反衝核”“能譜測量”“年調製效應”……
欣姐是一個字也聽不清。
“去哪?”看到白蘞上車,姜附離纔跟藍牙那頭的人打了聲招呼,伸手按下藍牙,低聲同她說話。
白蘞表情也很不是很好,“去花店。”
先把張媽他們送回去。
“所以你們到現在還沒見到張世澤?”白蘞半側着頭,詢問坐在後面的人。
這會兒閆鷺反應過來,她目光只看着窗外幾乎失去了光澤,“庭審前,我們都見不到他,除非找到律師,讓律師去見他……”
她跟欣姐都查過,張世澤是刑事拘留,家屬不能探望。
所以沒人知道張世澤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她跟欣姐已經在盡力找律師。
白蘞點頭,表示瞭解,她拿着手機,打開撥號鍵,直接按出去一串號碼。
陳局那邊。
他剛忙完今天的事,正拿着衣服去衝個涼,一個特設鈴聲電話響起來,他連忙放下衣服,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接起電話。
打這個電話的,不是白蘞就是姜附離。
“白小姐!”他在鈴聲響到第三聲前,以神速接到電話。
白蘞手拿着手機,另一隻手搭着半開的車窗,冷風將她整個人吹得清醒起來,將事情言簡意賅說一遍,“我現在想知道他在裡面情況怎麼樣。”
“張世澤?”陳局沒聽過這個名字。
但不妨礙他去警局查,他澡也不洗了,把剛脫下的帽子重新扣到頭上,“先別急,我去警局給你們看一眼。”
“劉新明,這是誰?”陳局沒聽過這個人。
白蘞想了想,“慈善家?好像還是時光娛樂的股東。”
她只聞其說過一點。
“別看我,”姜附離在她說話的時候沒出聲,見她看向自己,挑眉,“我也不知道,你要說劉尋我還能認識一點。”
後座。
欣姐看看閆鷺,又看看白蘞等人,十分費解。
劉新明不僅僅是時光娛樂的大股東,還經常做慈善,因爲營銷的好,他在網絡上赫赫有名,欣姐第一次看到有人沒聽過劉新明。
還不止一個兩個。
還有,“劉尋”又是誰?
哪個尋?
欣姐一時間有些凌亂。
**
張家。
張媽兩天沒有休息。
白蘞將她送回張家,安撫着張媽去休息,“阿姨,您先保重身體。”
她也沒勸張媽吃飯,只在路上買了一碗湯讓她喝下。
張媽在白蘞的安撫下,閉上眼睛睡着了,只是睡得並不安穩,淺夢中眉頭都是皺着的。
白蘞等她睡着後,才輕輕帶上房門出來。
她出來的時候,姜鶴靠着張家沙發昏昏欲睡。
姜附離一個人站在院子裡,背後是寂寥如霜的月色,房屋與盆花在院子裡落下大片陰影。
他特地避開大廳的人。
閆鷺欣姐坐在沙發的另一邊,因爲整個大環境裡有姜附離的存在,顯得十分安靜。
偏偏這個時候,欣姐的手機鈴聲冒出。
她被嚇一跳,下意識地捂着電話,小心翼翼地接起,餘光還謹慎地看了眼院子。
手機那頭是許氏的宣傳部。
“什麼?啊……好、好,謝謝。”欣姐恍惚地接完電話,然後看向閆鷺,“小鷺,明天早上八點的宣傳活動,你不能遲到。”
閆鷺擡頭,她舔着乾澀的脣,“他們還沒換掉我?”
劉董下的封殺令,全娛樂圈都知道了吧?
“算了,我……”閆鷺勉強笑笑,她顫抖着手從兜裡摸出一盒香菸,“你替我解……”
“明天準時去,”白蘞坐到姜鶴身邊,端起桌子上的一杯涼開水,喝了一口,勉強壓住燥鬱,她擡頭,“必須得去。”
閆鷺一愣,“可現在……”
“閆鷺是吧,”白蘞放下杯子,她坐在沙發上的姿態很隨意,手臂輕輕壓着沙發扶手,燈光下,她朝閆鷺看過去,聲音冷靜又理智,“張世澤什麼情況你不用管,既然許氏沒有換下你,即便在沼澤,你也要站起來。我不希望他出來之後,看到的是跌在半路上的你。”
她不需要閆鷺向她解釋什麼。
但是她相信每個星期都會留最漂亮的一朵百合給楊琳的張家人。
“我——”閆鷺手指猛地一顫,煙盒瞬間掉掉落。
她看着面前女生的眼神,深色的瞳孔如同廣袤夜空,似乎能容納一切,堅定又冷靜,沒有質疑,沒有疑問,甚至連指責都沒有。
閆鷺有點想哭。
白蘞,她好像看透了他們所有人,可在這之後,還是那麼輕飄飄卻又無比沉重的一句——
【我相信你,也相信他,站起來。】
她在堅定的選擇她跟張世澤。
閆鷺哆嗦着,雙手捂着眼睛,默默仰頭,好半晌,她放下手,沙啞着聲音,“有個視頻,我不知道能交給誰,我想發給你。”
她不相信任何一個人,包括警方。
說完後,她緩了半天。
站起來,從口袋裡摸出墨鏡,給自己戴上,遮住發紅的雙眼。
“欣姐,安排一下明天上午去拍攝,”她在往外走,聲音有力,“臺本給我,還有,聯繫還能聯繫到的人,打聽劉新明那邊的消息……”
等兩人走後。
姜附離才從外面進來。
白蘞將閆鷺丟在沙發上的煙盒挑回來,單手把玩着煙盒,低垂着眉眼,不緊不慢地從煙盒中抽出一根細長的煙。
指尖鬆鬆夾着煙,隨意地咬上,偏頭的時候看到從院子裡出來的姜附離。
兩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
白蘞:“……”
“呸。”
她吐出煙。
**
警局。
陳局來查張世澤的案子,大隊長知道他要查的是張世澤,十分驚訝,連忙將人帶去收官處,“他就在這。”
陳局透過鐵門的小窗看裡面的張世澤。
張世澤躺在唯一的牀上,一動不動。
陳局皺眉,“打開門。”
門被打開。
陳局看着張世澤的背影,“張世澤,白小姐讓我來看你。”
對方一動不動。
連最基本的反應也沒有。
“陳局,他這兩天都是這個姿勢,飯菜也沒動,”大隊長連忙解釋,“我們沒幹什麼,這小子是自己受害者打成那樣的,您是沒看到血腥的場面,是衝着要那人的命打的,手段殘忍至極……”
如果是其他人,他們基本上確信這種情況都是PDST。
但他不認爲張世澤會有。
畢竟他們接到這個報案時,覺得這人就是心理不正常,一般心理不正常的人折磨受害者哪裡會有什麼後遺症。
陳局擰眉看着張世澤,“我知道了,檔案拿過來我看看。”
語氣沉沉。
他往外走,從兜裡摸出手機,將這個消息發給白蘞。
負責這件事的人已經去調張世澤檔案。
陳局回到辦公室,翻開調到他這裡的檔案,從頭看到尾,眉頭擰得很緊,“就這些?”
“對。”大隊長謹慎的回。
實際上,負責庭審跟調查案件的警員都非常奇怪。
張世澤跟劉新明完全就是兩條平行線,他們今天找來張世澤的班主任還有鄰居,根據調查張世澤就是一個陽光大男孩,樂於助人。
可劉新明也是一個和善的慈善企業家。
張世澤是爲什麼將人打成這樣還是個迷,而他還拒不配合調查。
外面的電話響起,一個警員接通,容色嚴肅。
兩分鐘後,他進來彙報,“陳局,在醫院的兄弟們說,劉新明搶救無效,於21:42分死亡。”
這件事發生後,他們就專門成立小組,將一部分警力放在醫院。
“這下麻煩了。”陳局放下檔案,他按着腦門,輕聲道。
湘城醫院。
劉董看着被白布蓋着的劉新明,臉上的青筋憤怒顫抖,慘白燈光下,他忽然擡頭,目光是血色,“張、世、澤!”
陰冷的醫院走廊似乎有寒氣捲過,詭異又令人後背發涼。
**
白蘞在張家等到三點的時候,聞其跟張世澤的幾個兄弟趕過來了。
她把事情簡單跟他們說了一遍,纔回去。
等回到院子時,她收到了閆鷺發的消息。
是一個視頻。
閆鷺:【他們在酒中加了藥物】
閆鷺:【受害者不止我一個,他那裡還有很多視頻,應該被劉董銷燬了,如果能查到,可以公開我的】
閆鷺:【他看到了劉新明威脅我的信件,一切都是因爲我】
白蘞低頭,死死盯着視頻,握着手機的手指泛着白。
翌日,星期三。
張家。
上午十一點的時候,閆鷺拍完視頻,跟張媽去了警局一趟,帶了些日用品給張世澤,今天警員對她們態度好了很多。
讓欣姐有些意外。
“阿姨,”聞其今天請了半天假,陪張媽一起,“我媽讓你去我家住兩天,您別擔心,他們在找北城的律師……”
最後。
他複雜地看了閆鷺一眼,帶張媽回到自己家。
張爸出差了,他出差的時候,張家沒一個人能聯繫到他。
聞其以前還開玩笑說張世澤爸爸像是個特工,現在無論怎麼樣,這種情況肯定不能讓張媽一個人在家。
聞其回家。
閆鷺跟欣姐去找白蘞。
張家大廳。
閆鷺跟欣姐一開門。
就聞到一股淡淡的煙味。
白蘞站在窗邊,一手捏着三張照片,一手鬆鬆夾着細長的煙,低斂着眉,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聽到有人進來的聲音,她將照片塞回口袋。
另一隻夾着煙的手隨意將窗戶推開。
散煙味。
正午的陽光猛烈,穿過薄薄的煙霧,打在女生的臉上,神秘又危險。
閆鷺跟欣姐都是同時一愣。
“坐。”白蘞指了指沙發的方向,讓兩人先坐。
欣姐連忙找了個位置坐下,閆鷺不知道說什麼,她原以爲今天白蘞會跟她說些什麼,卻沒想到她什麼也沒說。
連看她的目光都一如既往。
閆鷺輕輕坐在欣姐身邊。
大廳裡安靜下來。
就在欣姐忍不住要說什麼的時候。
門被敲響三聲,禮貌又恭敬。
欣姐在想這個點是誰過來了,還這麼禮貌的敲門。
一邊想着,一邊去開大廳的門,只見到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
欣姐作爲經紀人,自然記得所有投資人,她一愣,有些難以置信對方會出現在這裡,她張了下嘴:“許、許總?您怎麼來這的?”
沙發上,低頭思考着什麼的閆鷺也擡起頭,看到許恩後,也十分驚訝。
許恩看欣姐一眼。
他業務繁忙,也沒帶助理。
所以沒認出來這是閆鷺的經紀人,他只是草草一笑,點頭稍微向她示意,就往裡面走。
看到站在窗口的白蘞時,許恩終於鬆了一口氣,“阿……”
“許恩,我就問你一句話,”白蘞將煙按滅,淡淡偏頭,她看向許恩,連“許先生”也不叫了,只問:“你昨天找我是要救誰?劉新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