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百忙之中到訪,讓我跟慕蘭的這場婚宴蓬蓽生輝,沈區長,請進。”許恩經歷過場面多了,也就那麼一秒鐘便反應過來。
他側身,親自帶沈憫進去。
“一直想要來看看,今天終於找到機會,順便跟老爺子喝喝酒。”說話間,沈憫也在暗自打量許恩。
許恩是明豐區的納稅大戶,也會來事兒,沈憫自然認識他,幾個月前市政投標,他透了點陳爺會去湘城的風聲。
當時明豐區的幾個個體戶都在。
後面沈憫就沒關注,他政事忙,湘城的事還輪不到他關心,直到許恩回江京之後託人給他送上一份厚禮,他知道許恩去了湘城。
不過這事沈憫也就笑笑,沒再繼續詢問,今天一看——
這許恩真是個奇才,他去一趟湘城,就能搞定陳爺。
想着,他臉上笑容更加和煦,跟許恩稱兄道弟起來:“公休期間,叫沈區長多見外,我年長你幾歲,佔個便宜叫我一聲大哥也行。”
兩人一來一往間,許恩就知道爲什麼沈區長會來這裡,一句“喝酒”,他心臟都繃緊了,這是……
沈憫出現在這是許家頭等大事,立馬有人彙報給許老太太。
宴會廳內,主桌上的許老太太正闔着眼,手裡的紫檀佛珠一粒一粒地轉着,許管家神色緊張地彎腰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
“沈區長來了?”許老太太眼睛赫然一睜,手裡的佛珠停止滾動。
她身邊,許舅公聽到這名字還沒反應過來,“沈區長?哪個沈區長?”
許太伸出右手,管家連忙將她的柺杖放到她手上,老太太撐着柺杖站起來,一邊往外迎接,一邊道:“是沈憫沈區長。”
心裡也十分震驚,沈憫上任後跟許家沒什麼利益牽連,許家倒也送過幾次禮,但是十次也只送出去過一次。
其他九次都被退回,今天祖墳是冒什麼青煙了,把沈憫請來了?
她儀態莊嚴,但腳步輕快,看得出來她心情非常好。
走到一半。
就看到許恩帶着沈憫走進來。
許太今天穿着黑色長毛呢衫,沒有釦子,從衣領到衣襬都用手工縫了一圈狐狸毛髮,雙眼深深凹下,眼射寒星。
沈區長的臉時不時就在當地新聞上出現,不關注這些的人可能不眼熟,但許家幾乎每個上層都將一些名單過目一遍,以免到時候會得罪人。
“沈區長,”一看到人,許太跟許舅公驚愕之餘,禮數也很足,“貴客蒞臨貴客蒞臨。”
沈憫不認識許太,便向她禮貌頷首。
話不多說。
許恩帶沈憫落座,“先進去坐一會兒。”
許太趁機落後一步,看向跟過來的許書婕,她先是雙手合十,心臟幾乎要跳出胸口,“你哥把沈憫都請過來了?”
她自然不會覺得會與紀家有什麼關係。
許書婕腦袋空了一瞬,這會兒終於反應過來,她看着許太,有些遲疑,“不是大哥,沈區長,他好像是……是紀家的客人。”
老太太以爲自己聽錯,將柺杖敲了一下:“什、什麼?”
紀家的客人?
紀家怎麼會認識沈憫?
此時重點也不在這,攙扶着許太另一邊胳膊的許管家面色大變,“老太太,位置!!”
“快、快跟過去……”許太目光一擡,看到許恩帶着沈憫已經走到了第一桌,她連忙往前走。
許書婕也跟上去,皺眉,位置,什麼位置?
**
雲霄酒店宴會廳在中間三層,36-38,三層打通,有專門的宴會電梯上來。
中間鋪設了白色的水晶禮臺通道。
長約50米,兩邊各自擺了16桌,二樓跟三樓也幾乎是同樣的桌層。
左邊靠着禮臺的這排有八桌,許恩帶沈憫一路往前走,來到前面兩桌,坐席是許家那邊安排,也是給許恩過目的。
主桌坐着的是紀衡跟許老太這幾人。
他特意把白蘞跟紀邵軍放在旁邊的第二桌。
這會兒過來,卻發現主桌次桌都沒了,變成了男方桌、女方桌?
而紀衡坐在第二桌?
沈憫見許恩說着說着,聲音突然消失,再一看這桌子,也明白問題所在,“男方桌”“女方桌”,沈憫大大小小也參加過不少次婚禮,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離譜的坐席。
他手背在身後,沒參與他們的家事。
“怎麼現在進來了?”紀邵軍看到許恩,便起身笑着同他說話,“客人都迎接完了?需要我幫什麼的?”
“沒有,你陪他們就行。”許恩忍着怒氣,回頭看向趕過來的許舅公,“你們怎麼安排的位置?!”
許舅公也被嚇一跳。
許太拄着柺杖上前,呵斥許恩:“你這結婚忙昏了頭,不好好手底下的人,你看這位置給安排的,像什麼樣子?看看今天這場子誰負責的,這種人就不要留在許氏了。”
隨即又笑着對沈憫道,“沈區長,您先上座。”
她擡手讓沈憫坐到第一桌,又示意舅公把坐席換過來,最後又溫和地對紀衡道:“紀老先生,你怎麼能坐這裡。還不快扶老先生坐主桌。”
最後一句是對許管家說的。
許管家連忙往前走,紀衡伸手敲敲煙桿,他擡頭看許恩一眼,擺手,“不用,坐這裡就挺好,你快去忙,不用招待我們。”
他緩緩吐出一道煙圈。
可以走,但再讓他回去,不可能。
沈憫看着紀衡手中的煙桿,再聯想陳局一直讓他尋找的各種菸草,幾乎瞬間就反應過來。
他也笑笑,隔了紀衡一個位置坐下,朝許恩道:“我也是女方客人,就坐這一桌吧,你去忙,我先陪幾位嘮嘮嗑。”
心裡想着“阿蘞”到底何許人也。
桌子上的那“女方桌”十分顯眼。
許太僵硬地看着沈憫,想跟他說一句都不知道怎麼說,因爲那“女方桌”,她連坐同一桌的藉口都沒有。
最後坐如針氈地坐上了前面第一桌的位置。
也沒心情擺弄佛珠,許舅公一開始還有閒心去坐,這會兒站在許太身邊,連坐也不敢坐了,“老夫人,現在可怎麼辦……”
他看着紀家那一桌,心裡也匪夷所思,這紀家到底什麼人啊?
“這是阿蘞的客人……”許恩彎腰低聲向紀衡介紹沈憫。
許恩深吸一口氣,紀衡顯然是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而看沈憫留下的那個位置……
他可能知道誰會要來了。
“他們一個個都是傻子?”許恩一邊往外走,一邊衝着許書婕還有禮賓管理人道,“不說今天沈區長會來,就算他不來,你一個主桌變成男方桌,這像話嗎?”
男方桌,這男方桌簡直貽笑大方。
許恩臉色陰沉得可怕。
許書婕哪裡知道許太怎麼突然搞了個男方桌,她快步跟上許恩,人老了確實容易拎不清,“這我哪知道啊。”
“你去給我看着她。”許恩讓許書婕進去,“外面迎賓不用你了。”
**
紀衡這一桌。
他本人話不多,倒是紀邵軍跟沈清話多一點,沈憫三言兩語就從沈清嘴裡把事情套得差不多。
紀衡拿出手機,跟白蘞打電話。
“外公,我們明天早上六點走,”手機那頭,白蘞將手機擱在耳邊,膝蓋上還放着綜述,太陽透過開了點縫隙的車窗打在她的綜述上面,她輕輕靠着椅背,姿態十分隨意:“大概九點到丹平市。”
丹平市就在湘城隔壁,一小時的車程。
十二點之前就能到家。
紀衡卻詫異,“丹平市有機場了?”
“……可能吧。”白蘞偏頭看看身邊的姜附離。
有一點沉默。
最終還是沒說話。
紀衡倒也沒多問,掛斷電話,依舊抽着大煙,他話少,沈憫也摸不準他的脾氣,就一直在跟紀邵軍說話。
十點多,賓客來了不少,許氏也來了一些高層。
聽說沈區長在這,不少人剛到就先來這一桌向他們打招呼,纔回去。
至於許太那主桌,根本就沒人去。
沈清坐在紀邵軍身邊,從這羣人口中知道沈憫是個區長,震驚地跟紀邵軍小聲說話,“這沈憫是個區長啊……”
又是一羣人到了,爲首的是個四十上下的女人,她笑着跟沈憫握手:“沈區長,我是馬家的人,上次投標我們見過,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您……”
這次馬家懶得派人來,就派了她,沒想到讓她撿了個便宜。
說着,女人微笑更盛。
她又繼續向桌子上的其他人打招呼,“紀老先生,恭喜恭喜,您遠道而來,今天一定要吃好喝好,不要給許總省錢啊……”
連沈清都沒漏掉。
一桌子人還沒來齊,卻十分熱鬧。
也就是這時候,入口處忽然有些聲響,女人跟紀衡這一桌不由朝入口處看過去——
許恩帶着一箇中年男人進來。
許恩在看到沈憫留下的那個位置時,就知道陳局會來,果然沒等十分鐘,陳局就上來了,也讓許恩一直懸着的心放下。
“您哪天回來的?阿蘞都沒有跟我說你會來。”許恩跟陳局釣過兩次魚,兩人也挺熟悉。
“臨時回家,”陳局目光一掃,大步往紀衡那個方向走,“不用管我,我是來陪紀叔喝酒的。”
他說不用管,許恩哪裡敢真的不管。
一路往裡面走,不少人目光都朝兩人看過來。
許恩身邊的男人古銅色皮膚,眉如刷漆,不苟言笑,也不怎麼常出現在人前,現場大部分人都不認識他,但也有認識他的。
比如還站在紀衡這桌邊的中年女人。
還有後面那一桌的許太,她剛坐穩沒幾分鐘,又拄着柺杖站起來,偏頭看身邊的許舅公,“那……那是……”
比起沈憫,現在這個人更讓她覺得難以置信。
許書婕也站起來,她眯着眼看許恩身邊那男人,一時間也沒敢說話。
見過陳局的人不多,許書婕也不敢確定。
許恩帶着陳局走近。
而紀衡這一桌,沈憫終於放下茶杯,他站起來,面容不再放鬆,身體繃得筆直,朝陳局微微頷首,“陳爺。”
聲音渾厚。
不算大,但大部分都聽清了。
許書婕、許老太這一行人都靜靜看着被沈憫叫着“陳爺”的人,圍在紀衡這一桌打招呼的人立馬“嘩啦”一聲分到兩邊,讓出一條路。
“好久不見。”而那位陳爺只朝沈憫略一點頭,算是打招呼,然後走到這一桌旁邊,看着紀衡,繃緊的臉露出笑容,“紀叔,久等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拉開紀衡身邊空着的位置坐下。
紀衡放下菸袋,偏頭看向陳局,臉上也露出笑容:“小陳,你來得挺早,阿蘞他們都還沒到。”
“怕您着急,所以我就先來了。”陳局絕口不提不敢跟姜附離一起等白蘞這件事,又跟紀邵軍沈清他們打招呼。
以紀衡這裡爲中心安靜下來,別說想要打招呼的許太等人,就連沈憫也被紀衡那一句“小陳”給驚到。
一時間除了這一桌沒其他人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