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原上的時候, 曾經有過那麼一個年輕女巫醫存在過,但是,烏蘭的面目和她很不一樣, 倒和在客棧中見過的那個女人有些相似。
但是因爲時間太久了, 良妃也只能斷定是有些相似而已。
她的二哥巴赫曾經和這個女人有過一段秘密的愛情。之所以說是秘密的, 是因爲他們從沒有公開表示過, 做得很隱秘, 良妃就只是從細節中猜想而已。這個女人大約是六七歲時來到察哈爾部落的,當時攜帶她的是一個行蹤詭異的男巫醫,他們以師徒的名份生活了下來。也許是爲了謀生, 這個丫頭也從事了這一行。直到十來年後,師父故去, 烏蘭繼承了衣鉢, 以巫術替人治病, 在部落裡小有名氣。
之後的一段時間,她和巴赫有了來往, 他們偶爾在夜裡相會。可惜,巫醫在部落裡雖然特殊,但是身份卻並不高貴,而且那個女人的來歷還有存疑。所以,烏蘭越是急切, 巴赫就越是不能給她什麼承諾。到後來, 到底是和她斷了。
良妃發現端倪的時候, 其實他們已經結束了。聽說再過不久, 朝廷就會下旨給巴赫指婚。
可惜, 沒有等到旨意到來,就發生了造反的事情。
當時的草原上有很多清兵駐紮, 所有人的一舉一動也並不自由。
怪就怪在,某天夜裡,巴赫突然襲殺了駐紮在部落裡的清兵統領。其後帶人衝進了阿布鼐的親王王帳,脅迫阿布鼐一同謀反。因爲事出突然,阿布鼐的人一下子就被控制了,除此之外,還有巴赫的大哥,額爾圖。
再以後,就是康熙接到的傳報上寫的那些了。
殺戮開始了,留在草原上的五千清兵,半個時辰便死了大半,阿布鼐和長子也就沒有了辯解和補救的意義。何況,草原上的人們時刻懷抱着仇恨,一見到這種事,只會更興奮和推波助瀾。這種時候想要不反,首先就會被自己人幹掉。
反是必須的,唯一的路。
就這樣,父子三人急速整合隊伍,準備迎戰。
康熙接到消息後的第一個反應便是憤怒和還擊。但是不可忘卻的還有一條。就是,爲什麼?
以阿布鼐所擁有的勢力,想要和皇權相抗,還是很不足的,他爲什麼這麼傻的找死,難道僅僅爲了報父輩的滅國之仇麼。
康熙本是想要等到阿布鼐被抓回京城後嚴刑審訊,可惜,他和兩個兒子都死在了戰場上,這個秘密,他恐怕永遠都不能明白了。
只有接受“復國”這個藉口。
因爲哪怕是問良妃,也問不出來的。
良妃也不明白。
她當時在睡夢中被奶孃一把拉起來,立刻便進入了戰鬥狀態。沒有人告訴她怎麼會這麼突然,她只能接受的是,人生變得極度危險,她要隨時準備去死了。
康熙派兵反撲,阿布鼐很快就有了敗相,當時他曾經把良妃叫到身邊,問她……
“別說了。”康熙看到良妃臉上全是痛苦的汗滴,他不想再聽下去了。
其實,到這一步,他也猜得出來了。因爲當時康熙也接到過阿布鼐謝罪的奏章,上面提到,這一切都是兩個兒子脅迫於他,他本身並不想造反。爲了贖罪,他要送給皇帝一份禮物。
阿布鼐把良妃當成了救命的稻草,他要把她送到紫禁城來。
康熙還記得自己當時的批覆也很簡單,他沒有回覆會不會饒恕阿布鼐,卻是對良妃的命運批了六個字:不必,朕自取之。
這封批覆回到草原後,飽受驚嚇的良妃迎來更可怕的一幕。阿布鼐教嬤嬤把她關起來,教導她該怎麼侍奉皇帝,也就是那些私密的事情。
他不怕她變得不要臉,他就怕她要臉。怕她烈,怕她倔,怕她在皇帝面前放肆會連累自己,他要讓人把她的烈性全部打磨了去,變得柔順無比。
他的女兒有着天下無雙的美貌,只要她乖只要她不要臉,他也就一定能活下來。
良妃簡直要被這麼奇葩的遭遇弄得要崩潰了。之後,就發生了數次激烈的抗爭,甚至她把阿布鼐也紮了一刀,準備同歸於盡的時候,也沒有結束阿布鼐要賣女保命的執念。他恨她恨得要命,由於康熙的六個字,他不敢殺她,不敢傷她,卻是對她說,若是再敢反抗,他就先殺了巴赫還有額爾圖。
這就是她經歷過的親情,她以爲這樣已經是極限了。誰知道下一刻,巴赫突然闖入營帳,他的刀鋒晃了過來,正好架在阿布鼐的脖子上。
他問他要不要試試誰的刀更快。
阿布鼐從此不敢再逼迫良妃去學習那些噁心人的玩意。事實上,也的確沒有時間再派人教導她了。康熙的大軍來了,開始了最瘋狂的反撲。
良妃已經不想去回憶她是怎麼活下來的,由於康熙的旨意,常寧一到那兒就緊張的搜捕她,還有她的父兄。他們不知道良妃的長相,可是沒有關係,宮裡有馬喀塔的畫像,他們只要找到像她又是極美的少女就對了。
阿布鼐一開始還能顧得上對良妃嚴加看管,後來就只顧得自己保命。他扔下了兩子一女,帶着自己的兵馬衝了出去。巴赫和額爾圖也在衝殺中被衝散了,他們留給良妃的親兵被越殺越少,到後來她只能像是隻可憐的小動物到處奔逃。
這場劫難中,她的奶孃不見了,身邊的侍女也沒有了。放眼望去全都是屍體還有血。
在她想要自殺的時候,她去了母親的墓宮,她在那兒遇到了一個人。
“是哈郎阿吧?”康熙早就想問他和哈郎阿的關係了。他還記得,他曾經爲此而介意過很久。
但現在,他只想感激他。因爲如果沒有他,良妃也許就不能來到他的身邊。
良妃默認了唐熙的話。哈郎阿救了她,由於父輩的關係,他對她有着一絲憐憫。但其實也不僅只是爲了這個原因。
良妃沒有多說,康熙卻很明白,那是因爲良妃長得太美,他沒有辦法下手殺了她。
可是,哈郎阿也沒有把她帶到常寧身邊交給常寧立功。
他把她藏在了墓宮。每天悄悄的給她送些水和食物。
馬喀塔是公主,清兵不敢冒犯,也一時沒有人想到良妃藏身此處,所以頭幾天她是安全的,可是終究有一天,她被常寧發現了。
那個時候,良妃站在墓宮門口,搶先一步看到了在他背後跟蹤的常寧。正當他們交換眼神的時候,常寧衝了過來,她飛快的向哈郎阿暗示不要再幫她了。
哈郎阿這才緊急改變了態度,變成顧全大局的捕殺者,而不是她的同犯。
他對常寧解釋是因爲想要找到良妃的人太多,爲了預防良妃一時情急自盡,纔想出這麼一個拖延的辦法,讓她好好活着,也只有這樣,纔有可能更快的逮到她的父兄。
活口越多,功勞才越大。
常寧對這個說法自然是信了,哈郎阿的父親滿柱曾經和阿布鼐是朋友,又是這次征戰中的參與者之一,爲了洗清嫌疑當然需要立下奇功。哈郎阿這麼做是合情合理的。可是常寧很不高興這個毛頭小子竟然敢和他搶功。
就這樣,哈郎阿接下來被打了二十軍棍,並不許再跟良妃親近。直到後來良妃入宮到浣衣局後,她才和哈郎阿見了一面。
不過,在前世,那也是在此之後很久才發生的事。而今生,他們的關係和從前也大不相同。哈郎阿不會知道他忠心護衛的主子變成了誰。她也不會告訴他。她只會悄悄的給他恩典,來報還他曾經的相助之誼。
康熙聽到這裡,心裡卻是舒服多了,良妃沒有喜歡過別人。而哈郎阿這個臭小子,到底也還是知道輕重不敢背叛主子。
那麼,接下來,他是不是應該去問問當初和巴赫在一起的那個女人到哪兒去了。
發生這麼大的事,難道她真的無動於衷嗎。
“我聽說當時的血戰中有一場大火,之後那個女人就不見了。我的兩個哥哥死的時候她好像也沒有出現。”巴赫和額爾圖,還有阿布鼐死的時候,良妃並不在場,這一切都是聽倖存下來的人說的。
以訛傳訛,這些話的真實性是要打一點折扣的。
她的父親和兩個哥哥沒有了。烏蘭卻就這麼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這是良妃一直惦記的疑點,只是前世沒有機會解開。
另一個疑點,爲什麼阿布鼐死的時候沒有了頭,是誰殺了他?
康熙想到前世內衛找回阿布鼐首級時,說是殺了一窩匪賊,在他們留下的盒子裡找到的,可也沒有找出這窩匪賊什麼和當初草原造反有關的信息。現在,事情變成了重點在那個女巫醫身上,不就更加奇怪了嗎。
可是,如果重點不是她,又會是誰呢。
如今,身在乾清宮的烏蘭,是否就是當初故事裡的烏蘭呢。她們其實就是同一個人?
假如烏蘭是易容的,那就說得通了。
康熙想到這兒,心情變得更加焦灼了。
“那個巫醫她叫什麼名字,也是烏蘭嗎?”
他理所當然的一問,沒想到良妃卻愣住了。
名字麼。呵,他連她的名字都已經不記得了呢,卻來問別人的名字。
她眸光一淡:“你的內衛不是什麼都能查到嗎,爲什麼要問我?你說你愛我,你關心我,那麼告訴我,我的名字是什麼?你想得起來,我就原諒你。你對我做的一切,我也都忘了它。你想得起來嗎。”
康熙的心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