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捕柳洛法的命令是軍統直接下的,李桂南和陳伯元自然已知道。他們都認爲,柳洛塵的戰功顯赫,憲兵隊調查清楚後,自然會放人。柳洛塵目無軍紀,吃點苦頭對他今後的成長大有裨益。
但是,他們低估了這事的嚴重性。在江風煽風點火越級向馬站長彙報後,直接捅到了軍統高層那裡。
臨陣脫逃還綁了軍統軍官,這還了得?軍統的顏面何在?
時下,上海戰事,國軍節節敗退,而桂軍英勇作戰打出了廣西狼兵的威名。這在軍統的眼裡,並不是好事。
桂軍曾是唯一與老蔣的中央軍分庭抗爭的軍隊,如今讓軍統抓到了桂軍的把柄,儘管不足以對桂軍沉重打擊,但是滅了廣西狼兵的威風,給予極大的震懾是必要的。
軍統急於在老蔣面前表功,自然是不放過這個機會了。
李桂南道:“這事我們知道了,你還有其它事嗎?”
“不是……你們就眼睜睜地看着我們獨立團的英雄被自己……”李磊急了。
陳伯元道:“李連長,你就放心吧!我們和團座心中有數。”
關於軍統高層直接過問柳洛塵一事,陳伯元已估計到是江風從中作梗,但是他沒有證據也只是裝聾作啞。
李磊求助無門,便一個人到憲兵隊打探情況。
柳洛塵被憲兵隊關到一間民房裡,門外有兩個持***的憲兵把守。
和普通關禁閒的不一樣,柳洛塵被定性爲重犯,因此到了憲兵隊後,就被戴上手銬和腳鐐。
“站住!”把守的憲兵看到李磊來到,就把他攔住。
李磊賠笑臉,道:“兩位兄弟,我是獨立團一連連長,我就看一眼,就一眼。”
“李連長,這是兄弟的職責。上峰說了,任何人不得探視,請你別爲難兄弟。”兩個憲兵都認識李磊。
李磊塞給每人一塊銀元,道:“拿去請兄弟們喝酒吧!我就隔着窗戶跟他聊兩句。”
兩位憲兵拿到了賞錢,都很高興。
其中一位憲兵揮手,道:“去吧,兄弟一場,有什麼話,就說吧!”
另一位道:“是啊,出門在外打仗,臨了沒有人給家裡捎句話也不行。”
李磊大吃一驚,這話信息量很大,便又掏出一支香菸,分別給他們點上。
李磊道:“兄弟,柳洛塵犯的錯不至於被槍斃吧?”
一位憲兵低聲道:“李連長,你這位兄弟這一劫估計過不了。據可靠消息,上頭不會放過柳洛塵,必須槍斃,以儆效尤”
躺在一張木板牀上的柳洛塵聽到李磊和憲兵的談話聲,只是聽不清他們在談什麼,便起身蹦跳到小窗戶前,喊:“連長連長,我在這。”
柳洛塵戴着手銬的雙手抓着窗栓,衝着李磊笑。
李磊看到柳洛塵手上的手銬後,確信那位憲兵的話是真的。
“怎麼樣?他們沒有爲難你吧?”李磊問。
“這幫癟犢子敢動小爺我?”
短短几天,江風的軍銜升了,從中尉又升到了上尉,這違背常規比火箭速度還要快的升遷,令陳伯元跌眼鏡。
關於柳洛塵一案,江風從中作梗已不容置疑。可是人家背靠大樹,又是柳洛塵有錯在先,而且江風是直接受害者,便沒有人敢在江風身上作文章。
按照江風晉升的速度,已對陳伯元的地位構成威脅,陳伯元不得不防。
陳伯元正在臨時辦公室審閱資料。說是辦公室,其實就是臨時搭建的一個獨立帳篷。李桂南有令,爲了不打撓當地民衆,獨立團只能在城外宿營。
“主任,您找我?”江風走進來,敬禮後,便笑盈盈打個招呼。
陳伯元連頭也不擡,目光從老花鏡的鏡框上射出。
“來了啊?”
“是主任,江風前來跟主任報到。”
“你長能耐了啊,這幾天沒有彙報,就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你到底在幹些什麼?”陳伯元把眼鏡摘下,放在桌子上,故意裝聾作啞。
“江風忙完一些事,這不就及時來向主任您彙報了嗎?這事是這樣的……”
江風陰笑着走過去,要跟陳伯元耳語,但被推開。
“得得得,神神秘秘的,站着說。”
“是。我一直在忙着辦柳洛塵的事,沒來得及跟您彙報。”
“你能耐得很,還用跟我這個主任彙報?”陳伯元靠在椅子上,十指交叉壓在微有肚腩的肚子上,故意挖苦他。
“主任,你誤會江風的好意了。李桂南……”
“是團座!”
陳伯元打斷江風的話,糾正他不尊重上峰的言語,故意拉長語氣。
“對,團座,口誤了。團座一貫護着柳洛塵。這一次,柳洛塵犯了彌天大錯,是要上軍事法庭的,說不定要被槍斃。江風擔心團座會秋後算賬,因此江風就瞞着主任,越級彙報了,還請主任責罰。”江風一本正經地站着,擺出一副爲陳伯元仕途考慮的樣子。
“哦,那陳某豈不是得感謝江上尉了?”
“讓主任見笑了。屬下也不知道,上峰爲何要給我加官進爵,屬下只是做了一件分內之事罷了。屬下願爲黨國鞠躬盡瘁!”
“哎呀,江風啊江風,我還是小看你了呀,你在我這裡幹,是屈才了啊!”
陳伯元站起身,走到江風身邊轉圈,上下打量着他。
江風心裡有點發慌,但故作鎮定地道:“蒼天可鑑,屬下對主任決無二心。屬下所做的,事事都是爲主任所考慮。”
“哦,這一次,越級向上峰彙報也是爲陳某人考慮?”
“是的。剛纔所說的屬下不再重複。屬下不敢忘記我們到獨立團的使命……如今,團座有親共嫌疑……”江風壓低嗓門:“如果做足了材料,這獨立團不就……”
“噓……這種話可不能亂說。”陳伯元話鋒一轉,道:“仗打成這樣,還有心思想這些,虧你好說得出口。如果全國上上下下都能同心,何愁不打敗倭寇?”
江風笑道:“委員長不是說了嗎?攘外必先安內。”
大街上,一位微胖的中年男子穿着土布唐裝,一頂黑色帽子,走到一家裁縫店前,左顧右看後,走進去。
“老闆,有什麼新布料?”
一位五十多歲的店掌櫃擡頭看了對方一眼,冷冷地道:“小本生意,恐怕沒有先生需要的布料。”
“莊稼人沒有講究,土布就行。”
“有,先生做衣裳還是褲子?”
“一米二衣裳,袖子一尺一。”
這是接頭暗號。
掌櫃的走出櫃檯和年中子握手,笑道:“快樓上請。”
中年男子脫下帽子行禮,是李桂南。
店小二心領神會,立刻關門,掛上歇業的牌子。
樓上的一間小房子裡,坐着兩男一女,其中女的是韋素瓊,另一位是都宜忻游擊隊隊長的張奇。
李桂南進屋後,便和張奇緊緊擁抱,然後和韋素瓊以及另外一個人握手。
“你們怎麼都來了?”李桂南激動地道。
張奇道:“我們奉組織之命,到上海接應一批《申報》的進步文化青年轉移到桂林。”
李桂南道:“原來是你們夫妻倆負責啊?這個好這個好,我黨就缺文化人。”
韋素瓊道:“我們也不知道,跟我們接頭的是你啊!”
“呵呵……”大家都笑了。
李桂南道:“這一次,組織給我下達的任務是?”
張奇道:“這一次路途遙遠,而且上海地區的形勢複雜,爲了安全起見,我們需要幾把短槍加強安保。”
李桂南道:“這個沒有問題,包在我身上。我再派一個班的兵力,護送你們出上海。”
張奇道:“不必了,這樣目標太大了,有槍就足夠了。保衛力量方面,當地的同志會提供幫助的。”
幾個人處理好組織上的事後,張奇便打探柳洛塵的情況。
二十年來,張奇和韋素瓊爲了共產黨的偉大事業,以及避免節外生枝,見面的機會寥寥無幾,沒有組織安排的話,他們從來沒私下見面。
柳洛塵的情況,韋素瓊也是來上海執行任務的路上,纔有機會告訴張奇的。
得知柳洛塵就是自己兒子的那一刻,張奇激動得熱淚盈眶。原來翠竹嶺一戰、青風崖一戰,與他並肩作戰的就是自己的兒子。
顯然,柳洛塵的表現,足以讓張奇引以爲豪。儘管父子倆各爲其主,但是兒子爲人正直、善良、果敢,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將材,稍加引導必然是個有用之材。
張奇道:“老李,洛塵現在怎麼樣?”
提到柳洛塵,李桂南的臉色便晴轉多雲。
韋素瓊心裡有不祥的預感,兒子一定出事了,還沒等李桂南開口,淚水便已奪眶而出,道:“老李,我兒子怎樣了,他怎樣了?”
桂軍在前線作戰英勇事蹟和付出巨大傷亡的消息,早已傳遍了八桂大地乃至中華大地。組織得知柳洛塵隨桂軍第21軍開赴上海戰場後,考慮到張奇和韋素瓊爲了革命工作,而默默承受了二十年骨肉分離之痛,於是特別安排夫婦倆共同執行這一次任務。同時,組織還批准了,張奇和韋素瓊在確保安全的情況下,和柳洛塵見面。
畢竟,子彈不長眼睛,萬一意外發生,那麼對於這一家人來說,就實在太殘忍了。
李桂南能理解這對老朋友、老同志的心情,但是目前的情況又該如何跟他們說呢?
李桂南思考片刻後,決定告訴他們實情,畢竟李磊已將打聽到軍統內部的消息已告訴了他,加上他也打聽到了準確的情報,柳洛塵估計是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