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八,是年前一個重要的節日,印象裡,這是青璃第一次和全族人團聚在一起。
天不冷,陽光暖暖的,青璃和淳于諳來到族學,很多族人已經圍坐在桌前,嗑着瓜子,聊着紅火的日子,族人們臉上是發自內心的笑,言談間,對新糧種很看好,若真能高產,不只是莫家村,就是北地的土裡刨食的莊戶們也有了盼頭。
“少將軍,來這裡坐!”
莫如湖在最靠前的位置上,這幾天族裡出了點不好的事,整天就忙着這個,未來女婿到家裡做客,也沒有好好招待,聽說人吃了飯,晚上就要回到平陽去,邊境苦寒,他也要關心幾句。
“你去陪着我爹聊聊,他問什麼,你回答就是。”
青璃揉揉額角,這點小事還要她囑咐,不然以淳于魔頭的性子,定是沉默不語,她怕被爹誤會,畢竟兩家的門第差距有些大,不想讓爹孃認爲是自家高攀,兩個人必須平等纔能有繼續下去的可能。
“好。”
淳于諳回過頭,定定地注視着青璃,怕她擔心,又加了兩個字,“放心。”
青璃點點頭,看前面堂姐莫青菊正在招手,似乎竈間很多菜品已經做好了。
這大冬天裡,還是準備了不少涼菜,滷製的鴨脖和鴨頭,被來幫工的媳婦們分成盤,青璃也跟着幫忙,每桌開始上菜,漢子們要先喝酒熱身,酒過三巡纔開始上熱菜。
竈間裡,幾個新媳婦坐在小墩子上,用熱水燙着鳥毛,幾個人竊竊私語道,“看見沒有,這麼多的麻雀,每桌能上幾隻了,都是少將軍打下來的。”
“是啊,聽說少將軍連彈弓都沒有,就用了一把石頭子兒。”
一個鎮上的新嫁娘臉色紅紅的,羨慕道,“族長家的青璃小姐就是有福氣,看少將軍那壯碩的身材……”
“那身材怎麼了?未必有你家大舌頭牀上功夫好,我聽說身子壯實的那裡都很小。”
“瞧瞧,好像你看過多少漢子似的。”
幾個人湊在一起,聊得起興,不時說點葷話,這些小媳婦們捂着嘴,紅着臉,有些害羞,面上卻帶着好奇之色。
青璃正在不遠處看族裡一個伯孃剁肉餡,聽到這些葷話,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堂姐莫青菊趕緊扶了一把,關切道,“小妹,這是咋了?”
“沒啥,地上有油污,腳滑。”
青璃面色囧了囧,族裡這些小媳婦們真開放,這樣的話題能拿出來說,說別人也就罷了,對象竟然是自家未婚夫,簡直不能忍,她在幾個人身邊走過,偷偷地往地下放了點油。
“哎呦,遭殃了!”
地上有油,幾個人起身的時候頭碰撞到一起,接着全部滑到,有一個最倒黴,一隻胳膊浸到帶血水的盆裡,剩下幾個栽倒,衣衫上蹭了油。
青璃無辜的眨眨眼,都是族人,這樣的教訓就算輕的,她絕對不承認自己小心眼,刻意報復,只是單純覺得幾人太八卦而已。
族裡的席面熱熱鬧鬧,那幾個小媳婦沒有影響大家的情緒,衆人的熱情很高,以往族裡沒有這麼團結過,自然也沒有席面,只有青璃大哥莫子歸考上的舉人的時候,爺爺莫福來咬牙置辦了三天流水席。
菜品很豐富,雞鴨魚肉,應有盡有,用了很多種手法,煎炒烹炸,燉湯,醬,每個人做了自己拿手的一道大菜,合在一起就是一桌上等席面,雖說沒有大酒樓做的精緻,但色香味俱全,味道好,連青璃也不停地下筷子。
這一頓飯吃了將近兩個時辰,菜涼了,被熱了幾次,馬上就要過年了,來年年景好,族長帶領大家致富,解決了溫飽,生活上也沒有什麼憂愁事,難得聚在一起,好像總有說不完的話。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下來,四周的樹上掛上燈籠,族人這才散去,但是大家都很自覺,看到杯盤狼藉,一家留下一個人,劉氏指揮着,撿碗筷,打掃地上的骨頭渣。
“璃丫頭,你也要去平陽?”
莫如湖聽說自家閨女也要跟着一起去,他看了看天色,擔憂道,“這晚上恐怕要變天啊,路上不好走,不若你們起個大早,晚上天黑也能到平陽。”
“爹,您別擔心,軍營有事等待少將軍處理,所以他着急回去,我和他搭個伴,路上有個照應。”
晚上和白日的氣溫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青璃穿着狐狸毛的披風還有些冷,起風了,那種寒涼能鑽到骨子裡去,颳得她臉上生疼的,要是聽爹的晚上到也不是不可以,那會平陽關了城門,還要在客棧住一宿。
這樣的天氣,淳于諳和方侍衛要騎一夜馬,第二天早上平陽城門大開,二人也要成了冰棍,青璃擔憂淳于諳的腿,所以才找了藉口,若是要求同去,他必定會陪她一起坐馬車。
“那好吧,你們也整理下,早點走,村裡到鎮上兩邊的雪很深,又滑,讓車伕慢點,當心翻車。”
莫如湖囑咐了幾句,又回到學堂幫忙。青璃進門之後,讓於嬤嬤打了熱水洗漱,她在空間裡燉上山雞湯,用加了棉花套的保溫桶裝着,夜裡不光有熱茶就行,要是肚子餓了,也能補充一下體力。
麥芽和方侍衛一起忙前忙後,聽說這次不用騎馬回去,他搓了搓手,暗自裡高興,這還要多謝少夫人,他吃飽喝足,正擔心趕夜路呢,能在馬車裡休息一夜,比騎馬舒服太多了。
洗漱完畢,青璃坐在梳妝檯之前,她換上了一套枚紅色錦緞小襖,邊角縫製着純白色雪絨毛,腰間用一條同色緞帶圍住,纖腰不足盈盈一握,她擡起手舀了點細膩的面脂,在臉上抹勻,轉過頭問伸手幫着她束髮的麥冬,“平陽更冷,你要跟去還是在家裡休養?”
麥冬傷勢過重,青璃捨不得讓她跟着折騰。去的時候有淳于諳陪着,回來她自己也能應付,當務之急是讓麥冬好好調養身子,這天頭太冷,實在不適合風餐露宿。
“奴婢就在家裡幫着夫人做點雜事吧。”
麥冬思考片刻,覺得以她現在的狀態不但不能保護自家小姐,還會成了拖累,現在也不是逞能的時候。
“恩,頭髮直接束上馬尾就好。”
青璃眼眸清澈,三千青絲垂於胸前,臉頰上有若隱若現的粉紅色,她對着銅鏡眨眨眼,有一段時間沒有觀察自己,好像又起了點變化,眉眼之間,多了一絲靈氣。
“小姐,馬車整理好了,奴婢放上一個紅泥小火爐,先給馬車裡增加點熱乎氣。”
麥芽把一切整理妥當,她猶豫了一下,這次回到平陽有三輛馬車,少將軍如果不騎馬定要和小姐在一起,她們肯定不能在身邊服侍,馬車一共就那麼大點的空間,少將軍又不能接近女子,她和於嬤嬤要隨時把心提到嗓子眼,擔心距離太近,被拍飛的倒黴蛋是自己。
於嬤嬤人老成精,和麥芽商議了一下,二人在少將軍帶過來的馬車上加了厚厚的棉被,也帶了一個紅泥小火爐,晚上冷,隨時能喝上一口熱茶也是好的。
被衆人遺忘的方侍衛也不傻,自動自覺地整理最後一輛馬車,心裡尋思,沒有人和他搶地方,趕夜路可以把車凳放下,睡一覺。
“四姐,你又要去平陽嗎?”
白日裡和族裡的小娃瘋跑一天,子喜很困,眼睛都睜不開了,他去竈間打熱水洗漱,看到崔奶奶,才知道四姐要和少將軍一起去平陽,他好不容易纔休沐回家,覺得自己又被忽視了。
“子喜,過來。”
青璃打開一個小匣子,裡面是各種糖果,都是她在空間裡琢磨出來的,水果硬糖全部是用果汁做出,還有芝麻皮糖,酥糖,牛軋糖,果味原味的奶糖,下面是開胃助消化的山楂條。
“四姐,你什麼時候回來?”
子喜黑溜溜的大眼睛裡泛着水光,那些他最喜歡的糖果和零嘴,此刻沒有一點吸引力,他拉着青璃的胳膊,小聲道,“你什麼時候能陪子喜一起玩?”
瞬間,已經快要八歲的子喜和原來三歲的小子喜重合在一起,那水汪汪的眼珠裡滿滿的乞求之色,讓青璃心裡一軟,二姐出嫁之後,大哥在京都,三哥在沐陽,家裡只有她和子喜,忙忙碌碌,好久都沒關注自家小弟。
“小弟,四姐去不了幾天,很快就回來的,要和爹孃一起過年呢。”
門口站着一個高大的身影,青璃對着淳于諳搖搖頭,蹲下身子,掐着小弟的鼻子道,“子喜不是想要到山上嗎,等四姐回來就帶你去,小黑也在山上呢,到時候讓它陪我們一起打野雞,好不好?”
青璃好說歹說,使勁渾身解數,才安慰了小弟,她現在突然覺得,將近五年沒有回家,對家人關心少了很多,她在心裡提醒自己,要在這方面注意。
“不早了,我們走吧。”
淳于諳沉默了一會兒,這才走到青璃身後,拿起那件雪貂大衣,替她披在身上,“天冷,我陪你一起坐馬車。”
青璃站在院門後,告別爹孃和小弟,這次離開家裡只是短暫的,爹爹站在大樹旁邊的暗影裡,娘臉上帶着擔憂,小弟也沒有歇下,跟在一旁,不停地招手,讓她有了離別的惆悵感。
“我會很快回來的。”
青璃眸色暗了暗,轉過頭上了馬車,又把車窗打開,探出頭,“爹孃,子喜,天晚了,你們早點回去吧,我幾天就回來,不用擔心!”
馬蹄聲在雪裡格外的清晰,青璃一直探頭,直到三人成了一個模糊的影子。淳于諳心疼,把青璃摟在懷裡,溫熱的大手放在她凍得通紅的臉頰上,無聲地安慰。
馬車外,北風呼嘯,青璃坐在馬車裡,聽到一種風形成的淒厲哭聲,她靠在淳于諳的懷裡,兩個人緊緊地依偎。
馬車的四壁亮着昏暗的火燭,形成了光暈,淳于諳的半邊臉被藏在暗影裡,他緊緊地擁着青璃,“累不累?累就睡一會兒,天亮不久,就應該到了。”
“不累,睡不着。”
青璃把臉頰在淳于諳的胸口蹭了蹭,想到白天那幾個新媳婦說的葷話,頓時覺得臉熱,淳于諳不明所以,以爲在馬車裡太冷,自家小丫頭受了寒,趕忙沏了一杯姜棗茶,端給她,“快喝下去,把棉被裹上。”
馬車裡,四面縫隙會鑽進來風,有一個紅泥小火爐不頂事,淳于諳怕青璃染上風寒,見她喝了姜棗茶之後,把她摟在懷中,輕輕地拍着她後背。
“皇上最近沒有發來密函嗎?大秦被打回泗水關,咱們這邊繼續進攻還是等待?”
馬車裡太安靜,青璃有些不習慣,這時候如果在車內的是於嬤嬤和麥芽,三人肯定有話題閒聊,旁邊是淳于諳,一向沉默寡言,和他在一起需要太多耐心,青璃怕自己又胡思亂想,首先打破沉默。
“前幾天剛打過,士兵們身體承受不住,這天太冷,每天都有人染上風寒。”
風寒不算大病,但是治療不及時,高燒不退,容易死人。軍營裡將士那麼多,他作爲少將軍,很難照顧到每一個人,還是青璃把平陽城的一些老郎中抓來,組成了一條隊伍,爲士兵們服務。
天冷,三天兩頭的下大雪,關外又沒有人掃雪,士兵們行進都要在雪中,身體本來就不如大秦那邊的人強健,能屢屢得勝,全靠淳于諳的戰術,還有那高昂的士氣。
“既然如此,休息一段時日最好不過。”
馬上要過年了,這個時候開戰,過年就要死人,還不如等到年後看情況決定。目前當務之急,就是在各個關卡阻擾耶律楚仁一派,這些人想要一起混進平陽有些困難,一定會分批次行動。
“恩,北地幾個城池已經下了通緝令,城門口也貼了畫像。”
耶律楚仁現在是整個大周通緝的對象,從地道里一起跟着逃跑的還有姜貴妃以及部分黨羽。耶律楚仁心狠手辣,最喜歡運用心理戰術,不按照常理出牌,青璃也不確定他會不會在年前進入到北地,或許會在一個地方躲避起來,等風聲不那麼緊,再次出洞。
“不,耶律楚仁一定到平陽來。”
淳于諳的語氣斬釘截鐵,他用手解開青璃的馬尾,把她一頭青絲放下來,用手一下一下地撫摸,“到平陽後或許還會露臉,作爲挑釁,告訴我們,其實他早有準備,根本沒有輸。”
丟下大週一個空虛的國庫和爛攤子,全身而退,這根本不是一個失敗者該有的,說明這一步早已經謀劃好,等到耶律楚仁反攻之時,大周才真正會陷入水深火熱中。
“這麼說,擒賊擒王,一定要捉住斬殺。”
好不容易京都平定下來卻留下這麼個隱患,就和定時炸彈一樣,說不定何時就會引爆,耶律楚陽這個做皇上的心口處也懸着大石,要做好萬全的準備,京都留下的城防軍,原本都是耶律楚仁的人,現在被收編,用着也不能放心。
二人在一起,又討論了北地的局勢,說來說去,還是不容樂觀。青璃用手捂嘴,打了一個呵欠,出了鎮之後,馬車選擇官道,這個時候小路上根本沒有人的蹤跡,荒山野嶺,雪夜容易迷路。
青璃站起身,打開車窗透氣,她探出頭,做了一個深呼吸,天上有半個月亮,在黑幕的襯托下,散發清冷的月光,官道兩旁是密密的樹幹,樹枝和葉子上光禿禿的,什麼也沒有,遠處有起伏連綿的羣山,一片白茫茫。
“小姐,小姐!”
青璃的馬車是第一輛,後面跟上來的於嬤嬤和麥芽的馬車。馬車上寒涼,於嬤嬤和麥芽裹着棉被,不停地用熱茶暖胃,這水喝了一壺又一壺,這會有些尿急。
這輛馬車是運貨的,根本沒有小解的地方,二人臉色憋的通紅,忍了又忍,又不好意思直接對車伕說,於嬤嬤探出頭,正合計怎麼喊自家小姐,正好見到青璃探出腦袋。
“恩?”
青璃側過頭,問道,“怎麼了?”
“那個,馬車能不能停下?”
於嬤嬤老臉通紅,讓少將軍和自家小姐停下馬車隊伍,等候她和麥芽小解,這話怎麼也說不出來,只能支支吾吾,眼神閃爍個不停。
青璃捂着嘴,瞬間想到一個可能,她吩咐車伕道,“馬車停會兒,大家休整一下,你們也喝口熱茶取暖。”
這個藉口不錯,也算解決了麥芽和於嬤嬤的尷尬,二人下了馬車,這官道四周都是羣山,也沒有人家,青璃不放心,怕有什麼野獸,在淳于諳耳邊耳語幾句,也跟着下車來。
“小姐,天冷,您怎麼出來了?”
麥芽臉色紅紅的,在這個雪夜看的並不清晰,她用手抓着自己的衣角,很是羞澀,“我和於嬤嬤在找地方,那片好像有乾草,這麼遠應該沒事吧?”
“天這麼黑,上哪瞅去,放心吧。”
車伕在喝茶,青璃拉着二人走到被比劃的枯草附近,上面蓋着一層厚厚的雪,爲了掩飾二人的行蹤,於嬤嬤和麥芽一致決定,踩到雪裡,反正小解只用一會兒的工夫。
青璃抽了抽嘴角,哪有她這種好主子,下人小解,她不放心安全,還要在前面把風,想到此,她自己捂嘴,輕笑兩聲,“好了沒有?”
一片安靜,沒有人回答。
青璃疑惑,反正都是女子,她回過頭,發現於嬤嬤和麥芽瞪着眼睛,站在原地,腰帶已經解開,褲子還沒有脫下,難道天冷,凍僵了?
“小……小姐,有,死人。”
二人沒有尖叫,只是站在原地成雕像狀,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顫抖地指着地上,“有屍體!”
屍體?青璃快速地來到二人的位置,於嬤嬤和麥芽已經懵了,站在雪裡,旁邊的一角,露出來一隻手,一定是二人踩下雪的時候,踩到了人,屍體才被翻出。
青璃揉揉額角,感嘆這二人的運氣實在太好,能死在這裡,應該不是凍死的,青璃用手扒了一下上面的雪,慢慢地,露出下面的紅色,已經凍成了一個冰坨,她腦海裡只有三個字,“兇殺案!”
淳于諳在馬車上等了一會兒,不見自家小丫頭回來,他聽到不遠處有動靜,自家小丫頭正在叫他,趕緊拉開車門下車,施展輕功,一陣狂奔。
“你看看,這裡有死人。”
見到自家小丫頭完好無損,淳于諳這才鬆一口氣,方侍衛聽到聲音,也從睡夢中驚醒,上面的浮雪被扒開,露出一具黑衣人的屍體,胸口處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少主,這人好像是老衛。”
方侍衛檢查一下屍體,又找了一根樹枝,在附近查探,沒有別的發現,衆人又把目光移動到眼前的黑衣人上。上面的只有一層浮雪,不多,人應該是最近兩天才被殺死的,這裡很多血,應該就是第一現場。
青璃以爲這是兇殺案,看到黑衣人這身黑衣,也覺得有點眼熟,聽到方侍衛所說,她心中有不好的預感。淳于家的隱衛裡面,只有一個姓衛的,有三十來歲,人稱老衛,最近負責在周邊尋找耶律楚仁的蹤跡。
“沒錯,就是他。”
淳于諳用匕首劃開屍體的胳膊,看到上面一條疤痕,他很確定此人就是屬下老衛,死在官道不遠處,難道說,已經發現耶律楚仁的行蹤,被殺人滅口嗎。
青璃的面色嚴肅,感覺到有些不妙,於嬤嬤和麥芽二人一直哆嗦,原本的尿意瞬間消失無蹤。兩個人有了陰影,以後說什麼都不在荒郊野外小解,連續做了幾天的噩夢。
“少主,不管怎麼說也不能讓老衛一個人在荒郊野嶺。”
方侍衛眼眶微紅,他站在原地,心裡不是滋味,老衛有家裡有兒子,上次兩人見面,老衛還在打趣說,兒子馬上要娶媳婦,讓他準備好禮錢,結果纔沒過多久,二人就成了天人永隔。
“恩,帶到平陽安葬吧。”
淳于諳站在月光照不到的暗影裡,看不出情緒,他聲音很輕,轉過頭,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原地,他沒有說多餘的話,青璃知道他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情感,但是忠心的手下遭遇不測,他一定很難過。
北風呼嘯,青璃的散亂的頭髮在凌亂地飛舞着,她擡起頭,看着天邊那半邊月亮,已經從清冷的淡黃色變成了血色,周圍也有一團看不清楚的染紅的雲層,又是一個詭異的夜。
淳于諳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走得很紮實,雪地上有着清晰的腳印。他高大的背影分外孤單,青璃突然有些心疼,她快跑了兩步跟上,握住他的手,二人十指交疊。
方侍衛對着屍體鞠躬,然後把老衛從雪地裡抱起,於嬤嬤和麥芽面色慘白,慢慢地跟在方侍衛身後上了馬車,衆人沒有停留,馬蹄子在這個寂靜的夜裡傳來清脆的響聲。
摸過屍體,青璃上車之前調用了空間裡的靈泉水細細洗過手,她緊緊靠在淳于諳身邊,看着他的面色,還是那種深邃輪廓的面容,周身帶着冷峻的氣場,他嘴脣緊緊抿着,看不出情緒,只有認真對視他的幽深的眸子,才能在裡面捕捉一絲傷痛的痕跡。
淳于諳的手背青筋暴起,青璃趕緊掰開他的手,把自己的手塞了上去,“是耶律楚仁出現了,對嗎?”
“恩,胸口上插的匕首很明顯。”
剛纔二人還在討論這個問題,耶律楚仁到達北地之後,不會可以隱瞞身份,沒準還要對衆人挑釁,老衛作爲發現者,已經被殺害,那麼是不是有更多的人成爲那個變態的泄憤對象?
青璃咬牙切齒,鳳陽平陽這麼大,找一夥人或許簡單的很,若是分散開來,無異於大海撈針,面對挑釁,敵在暗我在明,衆人無可奈何,只能加大力度,不停地翻找。
馬車內很安靜,二人都沒有說話,青璃想張口,又覺得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時間一久,感覺到有些迷糊,她把頭枕在淳于諳的腿上,雙手環抱他的腰,睡了過去。
淳于諳用手撫摸着青璃柔軟的髮絲,用把棉被蓋在她的身上,怕她會不舒服,一直保持這個姿勢,定定地坐着,直到天邊泛出了魚肚白。
在淳于諳身邊,青璃總是不需要防備,一夜安睡,等她醒來之時,馬車裡仍舊點燃着油燈,車窗車門關着,看不到外面的天色,她揉揉眼睛,問道“天亮了嗎?”
“恩,快了,再睡會吧。”
淳于諳趁此機會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腿,又拍了下青璃的後背,“等進了平陽,我在叫你。”
“不用,我也有些餓了。”
青璃坐起身,喝了一口熱茶漱口,她把昨日熬好的雞湯,放在紅泥小火爐上,又在馬車的小櫃子裡面找出一個油紙包,裡面是幾個豬肉大蔥餡的包子。
雞湯熱後,馬車裡傳來陣陣香氣,她從小几的拉門裡拿出來碗筷和小碟子,倒好了醋,醬油,辣椒醬等蘸料,推給淳于諳,“包子是特意給你做的,我喝雞湯吃個饅頭就夠了。”
二人剛用完早膳不久,馬車也到平陽城門不遠處,車窗外,傳來一陣吹吹打打的哀樂聲和哭嚎聲。
“寒冬臘月,家裡出喪事,就不用想着過好年了。”
青璃嘆息一聲,拉開車窗,她沒想看這樣的熱鬧,哭聲太近,都說死者爲大,她想告知車伕,自己一行人也不算很趕時間,不如讓送葬隊伍先過,給他們讓路。
這一隊的送葬隊伍,只有一個女子,其餘都是男子,衆人穿着白色的喪服,大老爺們哭嚎,產生的效果可想而知,那氣勢磅礴,青璃都想捂着耳朵。
wWW ●тt kān ●¢ ○ 前面有一人打着靈幡,有八人擡着一口棺材,棺材相當精緻,比一般的大上一半,四周雕刻精美的花朵,兩邊是敲鑼打鼓吹嗩吶的,在隊伍後面,有幾個人拿着紙馬,不停地撒紙錢。
送葬隊伍加一起有五六十人的樣子,青璃疑惑的是,這羣人哭嚎,卻感受不到一點傷心的情緒,眼淚流不停,擡棺材的幾個人,面無表情,就好像行屍走肉,直勾勾地向前走。
青璃搖頭嘆氣,一個隊伍,沒有一人真心爲死哀傷,倒是發現幾個隱隱偷笑的,雖然表面在哭,但是眼底竟然有一抹輕鬆之色,好像這個人死去,是衆人期盼已久之事。
“人心不古啊!”
青璃有心吩咐車伕讓路,但是這些人目不斜視,和自家的馬車保持一個進度,她心裡有些不高興,拉上車窗,雙手捂着耳朵,一大早就聽哀樂,後面馬車裡還有一具屍體,可是衆人爲進城還沒準備棺槨,一想起來就覺得有點愧疚。
車伕似乎有意迴避這羣送葬隊伍,給衆人讓路,但是這些人似乎更刻意,馬車慢,他們也裝作病怏怏的樣子,馬車快,擡棺材的幾個人立刻打起精神,健步如飛,一直快到城門口處,這些人還在跟着。
“搞什麼啊,要入城嗎,一般安葬都在祖墳,這人是客死異鄉了?”
長時間受哀樂荼毒,青璃很是煩躁,她大口地喝了一杯水,若不是對方正在辦喪事,她真想過去把那些嗩吶鑼鼓搶過來,扔遠點,聽着心煩意亂。
城門口,早早的有準備排隊京城的百姓,平陽城得到了命令,盤查很是嚴格,士兵們一身整齊的戎裝,帶着棉帽子和手套,正在翻檢馬車,檢查得很是仔細。
隊伍排成雙排,青璃打開車窗,準備見到士兵的時候打聲招呼,免於檢查,馬車裡還有一具屍體,着實有點不方便,她張望着,旁邊那對送葬隊伍與馬車步調一致,也在等候檢查。
“各位軍爺,這是俺們的路引,逝者是小女子的姨母,平陽人士,客死異鄉,這次是想落葉歸根。”
女子聲音很平和,聽着舒服,她眼泡紅腫,眼底一片青色,嘴脣乾裂。淚痕還沒有風乾,看着楚楚可憐,可是青璃就是固執地認爲,對方在做戲,並不是真的傷心。
------題外話------
美人們,看題目,你們懂的,二更是原因是我又卡文了,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