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院正是一個特別聰明的人, 雖然他把這份聰明絕大部分都用到了醫道上面, 但是並不代表他就完全不懂得人情世故了。
雖然他不知道究竟是哪個惡毒的傢伙往他腦袋上扣了一頂這麼可怕的帽子, 但是並不妨礙他趕忙自證自己的清白。
他可不想自己一世的英明就因爲這樣一盆和陛下丈母孃有染的髒水, 而毀了個精光。
他還想借着太醫院這個平臺, 繼續攀登醫道的最高峰,像他們家的老祖宗醫聖張仲景一樣,成爲一個流芳百世的醫道大家呢。
由於原主出世就沒有了母親的緣故,陸拾遺也不清楚原主的母親到底與這位張院正有沒有什麼瓜葛,但是從張院正現在的表現來看, 陸拾遺幾乎可以斷定他們兩人之間絕不像陸阮氏所說的那樣齷齪。
這一發現, 無疑讓陸拾遺打從心底的鬆了一口氣。
不過即便心裡很爲張院正與原主的母親毫無瓜葛這件事感到高興,陸拾遺也沒有把這份喜悅表現出來, 而是繼續用一種充滿狐疑的眼神,懊惱地看着張院正問道:“既然院正你口口聲聲說沒有這一回事, 那麼外面又怎麼會傳你們的謠言?要知道空穴不來風,無風不起浪。”
張院正被皇后充滿狐疑的眼神看得渾身都不舒坦。
他雖然與前陸夫人沒有什麼瓜葛,但是對於前陸夫人還是充滿着敬佩心理的。
他不願意前陸夫人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生下來的女兒,用這樣一種充滿着懷疑的態度猜忌着自己的母親。
因此,他即便知道自己接下來說的話, 一定會引起皇后的更多的探究,但是他還是義無反顧的開口了。
“皇后娘娘, 請恕微臣僭越,冒犯您了,”張院正對着陸拾遺長揖到地, “且不說您的母親前陸夫人並沒有半點對不起您的父親陸侯爺之處,但說她不顧己身安危,堅持要把您生下來的這一件舉動,您就應該對她有所尊重,而不是用這樣充滿懷疑的口吻,猜忌她的品德。”
張院正臉上的表情是說不出的鄭重和真誠。
“您的母親是一個非常偉大的女子,爲了能夠孕育您,她吃了很多的苦頭,遭了很多的罪,甚至爲了能夠把您帶來這人世間,毫不猶豫的犧牲了自己的生命!您可以懷疑微臣,也可以對外面的流言有所不滿,但是請您擦亮眼睛,不要懷疑一個全心全意爲了您而犧牲所有,包括生命的母親!”
張院正在說起這話的時候,聲音裡幾乎帶上了幾分鏗然之意。
他這堪稱離奇的態度,讓陸拾遺心中忍不住涌起了些許懷疑之情,她若有所思的看着張院正說道:“從院正的話裡,本宮已然聽出,院正與本宮的母親之間即便沒有什麼不正當的糾葛,恐怕也關係匪淺,若非如此,院正又怎麼會說出這樣一番義憤填膺打抱不平的話出來——還請院正能夠給本宮解惑一二。”
“您是前陸夫人的女兒,當然有資格知道那段塵封已久的往事。”張院正想都沒想想的對陸拾遺說道。 “其實這個秘密微臣之所以會隱瞞這麼多年而不在人前吐口,完全是爲了維護您的父親,陸侯爺的名譽。”
張院正語氣裡所透露出來的訊息,讓陸拾遺不由得微微挑起了眉,因爲她不知道這事兒怎麼又和自己那位偏心偏到了胳肢窩裡的父親扯上了關係。
張院正在陸拾遺滿懷不解的注視中,長嘆了一口氣,“前陸夫人真的是一位非常好的妻子,陸侯爺能夠把她娶進了家門,真的是三生有幸!”
“二十多年,微臣還只是太醫院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官,陸侯爺在國子監卻已經闖出了偌大的名頭,許多讀書人,都爲能夠成爲他的學生爲榮,前陸夫人對自己的丈夫尊崇有加,一直都很爲他的才華感到驕傲,如果說他們夫妻之間實在是要找出點什麼不完滿的地方,那麼……就是結縭數載都沒有子嗣這一點了。”
張院正在說到這裡的時候,語氣裡分明帶上了幾分唏噓的色彩。
“前陸夫人是個以夫爲天的賢惠女子,爲了丈夫的血脈不至於在她手中斷絕,即便心中難受,但依然爲陸侯爺接連納了好幾個妾室……遺憾的是……她們也沒能懷上陸侯爺的孩子。”
陸拾遺在聽了張院正的這番話後,忍不住挑了挑眉頭,出言反駁道:“如果只有本宮的母親沒有懷上孩子,那麼確實是本宮的母親有問題,可要是除了本宮以外的其他人,也沒有懷上孩子,那麼就證明,真正有問題的並非本宮的母親,而是他本人了!”
皇后的話讓張院正的眼睛止不住的就是一亮.
他還真沒想到皇后居然會出言維護她的母親,因此,他想都沒想得附和道:“娘娘說得不錯,在繁衍子嗣上,世人由來對女子太過苛責,可是他們卻不知道在這方面從來就沒有什麼男女之分。”
“只可惜,有些女子明明知道自己一點問題都沒有,但是爲了維護自己丈夫的名譽,卻依然選擇污損自身!”陸拾遺眼神頗有幾分憤憤然地看着張院正說道。
張院正臉上的表情止不住的就是一怔,“娘娘,不知微臣到底哪裡漏了痕跡,居然讓娘娘您這麼快就猜到了您母親的選擇?”
“剛纔院正不是自己說了嘛?本宮的母親是一個以夫爲天的女子,既然這樣,爲了維護丈夫的名譽,而心甘情願爲丈夫背黑鍋,自然也就一點都不讓人感到意外了。”陸拾遺在說到這裡的時候,忍不住冷笑一聲。
她做了這麼多年的任務,最瞧不上的就是這種爲了男人而自甘墮落的女人!
在她看來,這樣的女人,哪怕最終落不到一個好下場,也沒什麼好同情、可惋惜的。
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她們自己做出的選擇,與人無尤。
“娘娘,比微臣想得還要敏慧得多,”張院正臉上的表情充滿着感慨的神色,“不錯,當年前陸夫人爲了維護陸侯爺的名譽,確實大費苦心,她特意尋了一個陸侯爺感染傷寒的當口,懇請微臣去給陸侯爺診治,表面,是爲治療傷寒,實際上卻是爲陸侯爺調理他的身體。”
張院正在說到這裡的時候,忍不住嘆了口氣,“陸侯爺腎水不固,精弱萎難,想要擁有自己的子嗣,簡直比登天還難,但是前陸夫人不肯放棄,她一直很努力地爲陸侯爺調養着身體,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出現奇蹟……而皇后娘娘您,就是這個她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纔求來的那個奇蹟!”
“院正這話倒說得本宮頗有幾分半信半疑了,如果本宮真的是本宮母親費盡千辛萬苦纔好不容易求來的孩子,那麼,現在的陸夫人她所生的那個女兒和被陸夫人抱到膝下養育的那個庶子又怎麼說?”
既然腎水不固,精弱萎難,那麼原主的父親陸德正又怎麼會在生下她以後,又得了一雙兒女?
張院正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了。
他低低咳嗽一聲,“皇后娘娘,雖然背後說人不怎麼妥當,但是……有些話……微臣卻不得不說……如果微臣所料不差的話……您那同父異母的弟妹們……很可能……並非陸侯爺的親生兒女。”
陸拾遺一臉錯愕地看着張院正,“院正的意思是……”
“是的,娘娘您沒有聽錯,微臣就是這個意思。”張院正硬着頭皮對陸拾遺說道。
陸拾遺嘴角直抽抽的看着張院正,簡直沒辦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也不知道那對一心想要把她陷進坑裡的母女在知道這個秘密後,會不會懊惱的想要撞牆,滿心悔恨爲什麼要用原主的母親做筏子,結果不但沒有坑到她,反而搬起石頭倒黴催的砸了自己的腳。
不過……
“院正到底憑什麼斷定,本宮的那雙弟妹就不是本宮父親的親生兒女呢?”就算陸阮氏膽大包天的敢揹着陸德正偷·人,也不代表陸德正的那個小妾也有這樣的膽子吧?
張院正對於陸拾遺的這個疑問早有準備,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對滿臉不解的陸拾遺解釋道:“這就是微臣一直都不願意見到皇后娘娘您誤會前陸夫人的原因所在了。”
張院正臉上表情很是唏噓的再次開口說道:“在微臣的祖上,有一種可以促進生育的靈丹妙藥,只不過這種藥物十分的難得,當年,微臣禁不過前陸夫人的苦苦懇求,給了她一顆,又藏着她做了很多的先期準備,纔好不容易有了您!爲了能夠把您平平安安的生下來,前陸夫人幾乎整個孕期都是躺在牀·上渡過的……”
陸拾遺有些被張院正話裡所透露出來的訊息驚嚇到了。
她臉上表情頗爲古怪的看着張院正道:“如果本宮沒有記錯的話,前不久院正還曾經再三提醒過本宮,在孕期內,絕對不能長時間躺着不動,否則在生產的時候,很可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風險。”
“娘娘沒有記錯,微臣確實不止一次的提醒過娘娘這件事,”張院正滿連苦笑地看着一臉驚疑不定的皇后,“微臣不止提醒過娘娘,也提醒過娘娘的母親前陸夫人,可是不論微臣怎麼勸說,您的母親都不願意改變主意,她不止一次的告訴微臣,她沒辦法承受任何失去您的可能……”
“這就是她會在生下本宮後,患上產褥熱,倉促離世的原因所在吧。”陸拾遺臉上表情很是複雜地說道。
“娘娘所言不錯,”張院正滿臉苦笑地點點頭,“適當的活動,對每一位處在孕育期的婦人都是必不可少的,前陸夫人她……爲了能夠給陸侯爺生下一個孩子,確實是徹底的豁出去了。”
“……只可惜,即便她這樣掏心挖肺的對他,他也從沒有想過珍惜,不止沒有想過,還在她去世沒多久,就想都沒想的直接續絃了一房繼室。也不知道她在九泉之下,知道這件事以後,會不會爲自己的選擇感到悔恨。”陸拾遺說話的語氣裡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嘲弄的味道。
而這份嘲弄,恰巧被剛剛結束了大朝會回到別苑的嘉寧帝聽入了耳中。
壓根就不知道皇后是在爲什麼事情而如此氣惱的嘉寧帝攏了攏眉頭,將詢問的眼神落在了她旁邊的張院正身上,“可是皇后的身體有什麼不適?”
張院正聞言,渾身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纔要向嘉寧帝解釋,就被皇后擡手阻止了。
“這個還是讓本宮親自來說吧,院正倘若再無其他要事的話,就先退下吧。”
張院正對此自然是求之不得,不過他不敢在沒有得到嘉寧帝允許的情況下,就這麼膽大包天的離開,因此,在聽了皇后的話以後,他連忙將戰戰兢兢地眼神,偷偷瞄向了已經坐在皇后身邊,正一派親暱坦蕩的握着皇后的手細細把玩的嘉寧帝身上。
“既然皇后已經同意你退下,你還傻站在這裡作甚?”嘉寧帝頭也不擡地說了句,對陸拾遺的權威頗爲維護。
張院正如蒙大赦地再次對帝后拱手作揖,三步並作兩步地就這麼帶着小藥童和醫藥箱倒退着消失在了殿內。
張院正離開以後,嘉寧帝難掩好奇地看着陸拾遺問道:“張院長到底和你說了些什麼?讓一向好脾氣的你生氣成了這幅模樣?”
“不是張院正和妾身說了什麼,而是妾身的那位好繼母和妾身說了什麼!”陸拾遺臉上表情頗爲無奈的投入嘉寧帝的懷抱裡,蹭了蹭他的頸窩,語聲頗有幾分悶悶不樂的嘟嚷。
嘉寧帝愛極了皇后與他這麼親近的模樣,但是卻不願意看到她這副蔫搭搭的模樣,因爲這樣的她,總是會讓他的心也止不住的變得難受起來。
“朕議完大朝會出來的時候,也曾聽老吳說過,你的繼母特意遞了牌子,進來求見你,怎麼?她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惹你生氣嗎?”嘉寧帝一邊如同順毛一樣的拍撫着自家皇后的脊背,一邊眯着眼睛,不動聲色地用一種誘哄的口吻,套自家皇后的話。
陸拾遺明知道他是在套自己的話,但依然裝出一副傻白甜的模樣,哭唧唧地又蹭了蹭嘉寧帝的頸窩,語氣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的把陸阮氏對她說過的那些話毫無保留的對着嘉寧帝重複了一遍。
嘉寧帝在聽了陸拾遺的話以後,臉上的表情瞬間就變得鐵青無比了。
那陸阮氏到底是安得什麼心?居然在他的皇后正正懷着身子的時候,和她說這個?!
她這不是存心想要讓他的皇后感到難受嗎?!
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點亮了護妻技能的嘉寧帝此刻對陸阮氏已經充滿了惡感。
爲了避免自己的皇后胡思亂想影響身體,他想都沒有想得給了陸拾遺一顆定心丸。
“在朕的心裡,你在嫁給朕的那一天起,就不再是陸家的人了,不論你的母親到底有沒有做對不起陸侯的事情,都與你無關,朕決計不會因此而遷怒到你的身上。”
“陛下!”陸拾遺淚眼婆娑地又重新撲進了嘉寧帝的懷裡。
“拾娘,別擔心,一切都有朕在呢!”嘉寧帝在陸拾遺的額頭輕輕烙下一個充滿安撫意味的啄吻。
“陛下,妾身十分感激您對妾身的包容和愛護,”陸拾遺用充滿崇拜的星星眼看着嘉寧帝。“可是妾身卻不能因爲妾身的事情而讓您的聲譽有損,好在,妾身繼母所編排的那一切並非真實的——”
“並非真實的?”嘉寧帝一臉不解地重複。
“是的,陛下,就在剛纔,張院正才把他與妾身母親之間的來往緣由盡數告知了妾身……”
陸拾遺一臉唏噓之色的把張院正剛纔對她說的那番話轉述給嘉寧帝聽。
已經毫不猶豫決定爲了維護他的寶貝皇后而和文武百官們狠狠幹上一架的嘉寧帝在聽了陸拾遺的話後,忍不住長鬆了一口氣。
即便他整顆心都拴在皇后身上,可也清楚的知道,一個奸生女,是沒有資格再在皇后的位置上坐下去,更遑論立她所出的兒子爲太子的。
“既然張院正已經把真相盡數告知於你,那麼,朕這就着手讓人爲你母親闢謠,免得你和太子也被這負面傳聞給影響到。”嘉寧帝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說道。
“陛下願意給妾身做主,妾身真是感激不盡,只是妾身實在是沒辦法想象,到底是誰惡毒至此,在時隔多年以後,還要用這樣的方式驚擾亡者的安寧,”陸拾遺把臉孔埋在嘉寧帝的頸窩裡嚶嚶抽泣,“陛下,妾身不怕被那些負面傳聞影響,妾身只想要知道那幕後黑手的葫蘆裡到底賣了什麼藥,又會不會和給太子下毒的那羣人有關!”
陸拾遺話裡所透露出來的訊息讓嘉寧帝悚然一驚,他滿臉若有所思地看着陸拾遺說道:“拾娘,覺得這些傳謠的人很可能與傷害太子的人有關?”
“除了這個原因以外,妾身想不出那些人爲什麼要把妾身那口碑素來良好的母親拿出來作筏子了。”陸拾遺的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停地往下掉,“妾身心裡明白,妾身的母親這次是被妾身給連累了。”
嘉寧帝本來就恨不得拿陸拾遺當自己的眼珠子一樣看待,如今見她這麼一哭,哪裡承受得住,連忙翻出一塊手帕給陸拾遺擦眼淚,邊擦邊安慰她:“拾娘,別難過,不論那後面的牛鬼蛇神到底是何來路,朕都會把他們揪出來,親自交到你手上,讓你狠狠地出一口惡氣的!”
陸拾遺用充滿崇拜的星星眼看着嘉寧帝,一副全憑他做主的信賴模樣。
而她的表現,也讓嘉寧帝在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儘快把那幕後黑手給揪出來,盡他所能的不讓她失望。
因爲達成了引蛇出洞的共識,即便外面的流言傳得再怎麼沸沸揚揚,帝后也不爲所動的繼續過着他們的小日子,當然,這只是外人眼裡的表象,實際上,在暗地裡,嘉寧帝已經悄然鋪開了一張天羅地網,靜等那幕後黑手的上鉤了。
一直都盼着陸拾遺能夠自亂陣腳的雲葶蘭沒想到皇后在謠言沸反盈天的情況下,居然還能夠這麼沉得住氣,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皇后掉入萬丈深淵的雲葶蘭在又等了一段時間,眼見着皇后的肚子都快要顯懷以後,終於按捺不住滿腔的焦灼之情,決定換一種方式把皇后拖進絕地。
“到底做了這麼多年的皇后,遠比一般人要能夠沉得住氣,不過就算你再怎麼能耐,也逃不過本宮的必殺一招!”已經被皇后的寶座給徹底刺紅了眼睛的雲葶蘭在自己的寢宮裡來回轉悠了好幾圈後,很快下定了決心,讓人給她母親雲夫人遞了信。
腦袋瓜聰明伶俐,嘴巴也能說會道的陸德正從小就是一個讓人欣羨的幸運兒。
做了國子監祭酒後的他更是因爲滿腹的才華和學識備受士林衆人的推崇和敬仰,可以說,他從小到大,就從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丟臉過。
暗藏在角落深處最恥辱也是最不堪的隱秘莫名大白於天下,朋友們欲言又止的安慰和學生們充滿關切的注視都讓他如坐鍼氈!
滿心憤懣和悲哀無從宣泄的他只能將一切寄託於酒精之中,用醉生夢死來麻痹自己心裡的那份憤懣和絕望。
這天深夜,他依然踉踉蹌蹌地拎着一個酒瓶子在小廝們的攙扶下,離開了京城最好也最注重客人隱私的酒樓。
他像個被人欺負了的孩子一樣蜷縮在馬車裡,聽着外面依然熙攘的人聲,一邊繼續往自己喉嚨裡灌酒,一邊用只有自己才能夠聽得到的聲音喃喃自語着:“卿卿……是你來找我報仇了嗎?因爲我爲了維護自己的名譽殺了你?可是你不能怪我呀卿卿……你死有餘辜呀!是你先背叛的我……是你先給我戴得綠帽子啊!如果你不和那個太醫鬼混在一起……我怎麼捨得對你動手……我怎麼捨得……”
陸德正無聲地流着眼淚,邊流淚邊繼續往喉嚨裡灌酒,邊灌酒邊拿頭用力地磕碰着自己面前的馬車廂壁。
外面駕駛着馬車往承恩侯府方向行駛的車伕聽着裡面的磕碰聲,臉上表情很是唏噓地對坐在旁邊的小廝說道:“要不,你進去勸一勸侯爺吧,再這樣磕下去,要是把腦袋給磕壞了,可怎生是好?”
他們家侯爺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哪裡受得了這樣的罪!
“要是我能夠勸得動侯爺的話,我早就進去了,”那眼眶紅紅的小廝用力咬着牙說道:“侯爺這是心裡藏了太多的事兒,實在無法釋懷,纔會用這樣的方式折磨自己……其實,真要說起來,都是先夫人不好!”
小廝壓低嗓門,“你說!咱們侯爺這樣的相公不說十里挑一了,百裡挑一總夠得上了吧!先夫人居然爲了一個太醫做出那種不知廉恥的事情!實在是太過可恨了一些!”
那馬車伕心有慼慼然的點了點頭,“想必老天爺也是看不慣她的所作所爲,纔會讓她那麼多年都沒能生個一兒半女,甚至好不容易生了個女兒,也沒享着什麼福,就這麼去了!”
“噤聲!”小廝被那馬車伕口無遮攔的話唬得臉色微變,“咱們說說先夫人還沒什麼,可千萬別說先夫人的女兒,那可是當今的皇后娘娘,哪怕她與咱們府裡再不親,咱們也不能——小、小心,快小心前面的那匹馬!”小廝話鋒陡轉,滿眼驚恐地朝着前方望去。
馬車伕順着他的舉動往那邊一瞄,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只見前面不遠處,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匹狀似瘋魔的高頭大馬!
此刻,那大馬正打着響鼻,喘着粗氣,四蹄生風地朝着他們所在的方向猛撞了過來!
面如土色的馬車伕急急拽着繮繩想躲,卻哪裡趕得及!
只見得彈指功夫不到,他和小廝就被那高頭大馬重重撞上了天空,又狠狠地墜到了地上,再然後,一陣劇痛猛然襲來,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