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吃過苦的人永遠都不會知道吃苦的滋味有多難受。
曾經被華父和華母泡在蜜罐裡養大的華承鏈也是在嫁人以後才發現, 這世間,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如他曾經所以爲的那樣非黑即白。
當日,在親眼瞧見天上確實出現了兩個太陽以後,華承鏈就徹底死了那顆要繼續與華承銳對抗的心。
因爲他知道, 他這輩子都休想鬥過擁有天人身份還被當朝女帝陛下迎進宮門做了君後的兄長了。
是以,當華母告訴他, 已經爲他找了一樁還算不錯的親事以後,華承鏈幾乎是想都沒想的就點頭答應了下來。
畢竟,在他看來,與其繼續留在這個家備受折磨,還不如以婚姻的方式,徹底告別這個已無他容身之處的地方。
而且他的母親也說了, 只要他願意嫁到那國公府去, 那麼他父親曾經意圖謀害當朝君後的事情, 她也可以幫着他們父子倆壓下來。
華承鏈對於自己的父親還是有一份很深厚的感情的,他不忍心眼看着自己的父親人過中年還要受刑囚甚至流放之辱, 因此, 不論華父怎樣激烈反對, 華承鏈還是義無反顧的順從着華母的安排,把自己嫁了出去。
不過, 那時候的華承鏈雖然表面對華母的趨炎附勢很是不屑一顧,可實際上,在他的心裡,對華母到底還是留存着幾分奢望的。
在當時的華承鏈看來, 華母就算再怎麼不待見他,也不會存心把他推到火坑裡去……
直到他真的嫁入了國公府,嫁入了自己父親口中那個名副其實的火坑,他才心寒齒冷的發現,他的母親遠比他曾經所以爲的還要心狠手辣得多……
只可惜,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什麼後悔藥,就算他再怎麼想要回到從前也沒有辦法了。
備受磋磨的華承鏈再也沒了往日的目下無塵,如今他唯一渴盼着的就是能夠早日脫離國公府那個苦海,能夠與那個豬狗不如的女人和離。
因此,在華父抱着他又哭又打的時候,他並沒有像從前那樣,板着臉和自己的父親賭氣,而是眼眶含淚的就這麼任由華父在他的身上歇斯底里的發泄着心中的不滿和惱恨。
華承鏈知道,他的父親之所以會如此失態,也是在爲他的境遇感到心疼。
華父幾乎可以說是整個華府最瞭解華承鏈的人了。
眼見着自己歷來任性驕縱的小兒子變得如此畏怯溫順的華父心頭就彷彿有一把鋒利的牛角尖刀在割一般,疼得他渾身都止不住的有些戰慄起來。
他不再硬板着臉責打華承鏈,而是牽着華承鏈的手,把他領到了自己院落裡的一張八仙桌前,又讓忠僕端來了許多華承鏈平日裡最愛吃的各色佳餚,陸續擺在了華承鏈的面前。
華承鏈看着那些東西,眼淚不受控制的從眼眶裡流了出來,他抿了抿嘴巴,聲音頗爲沙啞的說道:“這世上恐怕也只有爹親您,還記得兒子在吃食上面的偏好了。”
“你是我生的,我不記得誰記得?”華父滿臉嗔怪的瞪了兒子一眼。
他做這個動作只是爲了調節氣氛,但□□號華承鏈看得卻彷彿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整個人都變得有些驚慌失措起來。
華承鏈的表現讓華父臉上不由得劃過一抹驚詫之色。
他一把攥住兒子瑟瑟發抖的胳膊,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比起從前已經成熟了許多的華承鏈,拗不過自己父親的刨根問底,他臉上神情頗有幾分難堪的苦笑一聲,用只有他們父子兩才能夠聽得到的聲音,哽咽道:“兒子那妻主是個表面看着風雅,實際上動輒變色的渾人……兒子被他磋磨的……如今和那驚弓之鳥也……也沒什麼區別了。”
華承鏈這發自肺腑的話,瞬間就把華父一直強忍着的淚水再度逼了出來。
他眼睛紅腫的想要再瞪兒子一眼,但是又怕自己的動作惹來他的誤會,只能語聲恨恨的接過忠僕遞給他的手絹用力擤了兩下鼻子,“如果當年你願意乖乖的聽從我的安排,又何至於會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同樣接過一塊手帕揩拭眼角溼痕的華承鏈聞聽此言,忍不住又在嘴角勾起了一抹有些無奈的苦笑。
“爹親,且不說你當初的那個安排是多麼的破綻百出,事實上,就算你成功把我和……和君後殿下調換了,我也不會當真依從你的意見,去做那鳩佔鵲巢之事。”
華承鏈在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十分的堅定。
顯然,他儘管在自己的婚姻上受夠了磨難和屈辱,但是他的原則卻並沒有因爲這些磨難而有所動搖或改變。
華父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兒子是一個多麼死心眼的人,對於華承鏈會再度說出這樣的一番話,華父心裡真的是一點都不感到奇怪。
眼神有瞬間閃爍的他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道:“不做就做吧,反正現在你就算想後悔都來不及了。”
華父一邊搖頭,一邊用桌子上的牙箸請着夾了好幾塊點心放到華承鏈面前的碟子裡,“這些都是爹親特意吩咐廚房給你準備的,你難得回來一次,趕緊嚐嚐味道,看和你還沒有出嫁前的是不是一模一樣?”
華承鏈在華府住了十多年,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華府的下人是多麼的捧高踩低——在以前那些不懂事的日子裡,他可沒少藉着府中下人們的手,去折磨華承銳兄妹倆——他掃了這滿滿一大桌的表情,語氣不自覺帶着幾分憂心的開口說道:“爹親爲了弄來這些點心,恐怕受了不少委屈吧?”
俗話說得好,僕似主人形。
有什麼樣的主人,自然也就會出現什麼樣的僕人。
華母本身就是個典型的趨炎附勢之徒,那麼,她手下的僕人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知道自己如果報喜不報憂只會惹來孩子懷疑的華父在聽了華承鏈充滿關心的話以後,配合地在臉上露出一個有些自嘲的笑容說道:“不錯,爲了讓廚房那羣狗殺才動起來,爹親確實付出良多,不過也正是因爲這樣,你才更應該好好珍惜爹親爲你準備的心意,來,快點嚐嚐看,看喜不喜歡,又還是不是原來的那個味道。”
得到了肯定答覆的華承鏈沒有在不知趣的纏着華父問他所謂的‘付出良多’究竟是什麼意思,而是噙着眼眶裡的淚水,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起了華父特意爲他準備的各色美味。
華父眼神溫柔的看着他吃東西,一邊看還一邊把他覺得不錯的小吃食,親自夾到華承鏈面前的碟子裡去。
華承鏈吃着、吃着,就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起來。
對這樣的感官並不怎麼陌生的他瞳孔止不住的就是一縮。
他勉強用手支撐着自己的額角,聲音很是沙啞地說道:“……爹親你……你……你怎麼……你……”
身體裡的最後一點餘力也消失殆盡的華承鏈上半身猛然一晃,頭顱重重地磕在了八仙桌上,磕在了他才吃到一半的小點心上。
“主君……您這樣做真的好嗎?您明知道小少爺是個眼睛裡摻不得半點沙子的人,您還這樣一二再再而三的反覆算計他,您就不怕他真的生您的氣,再也不把您當他的父親看待了嗎?”
眼睜睜看着兒子倒在自己面前的華父在嘴角彎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他要氣就氣吧,總有一日他會知道我這樣殫精竭慮、心心念唸的,都是爲了他……都是爲了他……”
那忠僕心有慼慼然的又給眼淚再度奪眶而出的華父遞了一塊手帕。
“希望小少爺以後能夠理解您對他的一片苦心,只是主君,華承銳現在貴爲堂堂一國君後,身邊多的是把他保護的密不透風的人,未必是我們想見就能夠輕易見得到的……而且,他對您芥蒂已深,恐怕……”
那忠僕壯着膽子提醒華父,爲了避免傷及到華父本就搖搖欲墜的自尊心,後面的話,被他自動自發的隱沒掉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要去主動求見他。”華父把那個“求”字咬得極重。
那忠僕被華父的話說得整個人都有些迷糊了。
“主君……聽您這話的意思,倒像是想要他主動來見您似的,只是……您有把握嗎?”
在忠僕看來,除非華承銳腦子不正常了,要不然,根本就不可能如華父所說的那樣主動走進這個院子裡來。
“我當然有把握,有足夠的把握,”眼底閃過一抹鋒芒的華父用彷彿是從地獄裡發出來的聲音幽幽說道。“華承銳是個非常重情的人,我就不信他會對自己親生父親的真正死亡原因……無動於衷。”
事實上,華承銳還真的如華父所說的那樣,沒有辦法對自己父親的真正死亡原因無動於衷。
在目送妹妹華婧騎着高頭大馬去定西侯府迎親以後,從一個其貌不揚的僕人手中,收到華父消息的華承銳幾乎是想都沒想的就做出了與華父見上一面的決定。
華承銳看人十分透徹,他很肯定,以華父的識趣,絕不會再做出什麼對他不利的事情出來,除非華父想要眼睜睜的看着他的一雙兒女被盛怒中的女帝給五馬分屍了!
而且,華承銳也確實想知道他親生父親的死是否別有隱情,畢竟……從某種意義上而言,華母從來就不是一個好妻主、好母親。
華承銳帶着胖太女去了華父現在所住的院落。
跟他們一起過去的,還有兩個武藝高強的暗衛。
他們在大鳳朝簡直可以說是一個打八個似的存在,有他們在暗處隱着,就算華父想對他們父子倆做點什麼,也要好生掂量一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
華母作爲華府的一家之主,儘管華承銳並沒有通知她,但是她依然很快就收到了華承銳想要去見華父一面的消息。
生怕對他心懷怨懟的華父會在長子面前大放厥詞的華母在收到消息以後,幾乎是以光速奔向了華父現在所住的院落,正正巧地看見長子抱着未來的皇太女進了院落。
心中大急的華母剛想要追進去,就被一個突然冒出來的黑衣人攔住了去路。
華母雖然不認得這黑衣人是誰,但是他腰上掛着的一塊火紅令牌還是讓華母在第一時間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當華母意識到攔着自己的黑衣人就是傳說中腰間掛着‘殺人無罪’令牌的暗衛時,華母的雙腳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哆嗦起來。
原本還打算仗着自己皇親國戚的身份,狠狠耍一回賴皮的華母愁眉苦臉地僵立在原地,再不敢多做其他的耷拉着腦袋在心裡拼命起祈禱起來。
祈禱華父對她還有那麼點零星的夫妻之情,別當真置她於死地。
就在華母滿心惶惑,心如湯煮的時候,她的長子華承銳已經懷抱胖太女和華父見上面了。
華父臉上表情極其複雜的看了自己面前氣質大改的俊美年輕人半晌,纔在忠僕的提醒下,動作很有幾分艱澀的向華承銳和華承銳懷中的胖太女行禮。
華父從沒有想過他有朝一日居然會向華承銳行禮,向這個註定在他面前永遠翻不了身的人行禮。
不過,想到自己的一雙兒女,他的心氣很快就平復了下來。
在華承銳喊他平身以後,他還能夠在臉上露出一個微笑,用很是誇讚的語氣說皇女殿下小小年紀已經風采逼人,真的是他這些年來見過的最優秀的孩子。
華承銳早已看透華父的爲人,當然不會把華父這言不由衷的話當真,而且時間緊迫的他也無心再與對方就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上過多糾纏,因此,他直接打斷了華父滔滔不絕地誇獎,開門見山的問他,到底有什麼證據能夠證明他的親生父親是遭人暗害,而非難產而亡的。
對於華承銳這種毫不客氣當場打斷他的行爲,華父並不以爲意。
畢竟,他們之間本來就沒有什麼父子親情,相反,還相看兩厭的很。
想到自己爲了今天所忍受的各種苦楚和辛酸,華父默默伸手碰觸了兩下彷彿還依稀能夠覺察到痛意的額角,語聲很是鄭重地望着華承銳開口說道:“我能夠把真相告訴你,但是我希望你能夠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華承銳此刻正一心惦記着走在迎親路上的妹妹,是以,說起話來,也言簡意賅地很。
“我希望我在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以後,你能夠……拉我兒子一把,讓他不至於被活活虐死在冀國公府裡。”華父在提及自己要求的時候,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忐忑和緊張。
顯然,他很擔心華承銳不會答應他的條件。
畢竟,不論是他也好,還是他的一雙兒女也罷,當年都沒少明裡暗裡的欺負過他們兄妹倆個。
事實上,他卻不知道華承銳的心胸遠比華父所以爲的要寬廣的多。
已經輪迴過無數個世界的華承銳即便是在怎麼小雞肚腸,也不會和一個被家人寵壞了的熊孩子計較。更別提這熊孩子的三觀還端正的很。
因此,在華父忐忑的幾乎要窒住呼吸的注視中,華承銳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他的條件。
作爲大鳳朝的君後,華承銳自然清楚的知道冀國公府生活着一羣怎樣讓人無語透頂的奇葩,但是當初的婚事是華母親自挑選的,而人也是華承鏈同意嫁過去的,華承銳又不是以德報怨的聖人,因此,乾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直接撂過了事。
只是,華承銳倒沒有想到,冀國公府的人居然已經奇葩到了讓華父主動低下高貴的頭顱,用情報來換取自己救他兒子脫離苦海的地步。
心中陡然生出幾分好奇之意的華承銳決定回宮後,一定要讓暗衛好好查一下冀國公府裡的事,最起碼的,也要弄明白華承鏈的妻主到底對他做了什麼,居然會讓華父失態痛心到用“活活虐死”這四個字來形容的地步。
華父知道華承銳向來是個一言九鼎的人。
眼見華承銳點頭的他臉上也不由流露出一抹如釋重負的表情。
他難掩激動地用力擦了下因爲緊張而不自覺又有些泛潮的眼角,聲音隱隱帶着幾分感激的對華承銳道:“君後殿下能夠既往不咎的對我兒伸出援手,真的是我兒莫大的福分,還請殿下放心,我一定會把我所知道的……有關殿下生父的所有事情,毫無保留的全數告訴殿下!”
華承銳微微點了點頭,聽華父和他從頭到尾,以知情人的口吻說起了他生父的過往……以及,他被華母暗地裡用致人產時無力體虛的藥物,活活害死在產牀上的可悲真相。
華承銳渾身有些發寒的聽華父將他所知道的一切娓娓道來,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才低垂着眼簾,聲音有些沙啞地問道:“他爲什麼會突然對我的生父出手?這裡面總應該有個原因吧?”
華父動了動嘴脣,“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尊父之死,與我也有着莫大的關聯。”
他用力摳了摳自己的手掌心,又道:“你母親……她從小就是個絕對的利己主義者,在她看來,這世間再沒有什麼比她自己的前程更重要,當年,她正好遇上了一個得以升遷的大好良機,但是……他的上峰卻極端的討厭那些遷徙到大鳳朝來的移民……覺得他們的出現危及了大鳳朝本土人的利益,還生下了一堆堆高鼻深目的醜鬼……”
華父垂着眼簾,儘量用一種超脫其外的語氣,回憶着那些已經被他塵封多年的往事。
“那個時候,你母親已經在七品的位置上足足呆了五年,她做夢都盼望着能夠升到六品去……爲了能夠儘早達成這個願望,在確定我也身懷有孕以後……她就迫不及待地對你父親動了手……”
華父聲音略微有些乾澀,他並不樂意回憶那些對他而言如同污穢一樣的過往,可是爲了自己的一雙兒女,他卻不得不逼着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回到從前,回到那個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就再也不願意鬆手的從前。
“我當時因爲孕吐極爲強烈的原因,一直都被她矇在鼓裡,直到你生父難產而亡,你妹妹也平安出生,她才親自端着一碗打胎藥出現在了我那時候住的小別莊裡,她告訴我,她現在迫切的需要迎娶一位夫郎做她的主君,說我如果想進門的話,就落了腹中的胎兒,和她一起回家。”
華父在說到這裡的時候,眼角終於淌出了一滴眼淚。
華承銳對華父此刻眼角的淚有些滑稽又有些可笑,不過他也沒有因爲這樣就打斷對方的敘述。
畢竟,在他的拾娘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以前,這個世界的男子是毫無地位可言的。
別說是守夫孝了,只要女人願意,完全可以前腳葬了夫郎,後腳立馬再娶新的正君入門。
“……我不否認,我確實有取你生父而代之的心思,但是……我卻不願意……不願意在用自己腹中孩兒的夭亡爲代價,畢竟……在懷上那個孩子以前,我就已經爲你母親落了一胎了……可我……可我到底禁不起堂堂正正做人夫郎,昂首挺胸生活在陽光下的誘惑……”
華父用力地抽噎了兩聲,“我再次爲她落了自己腹中的骨肉,風風光光的被她娶回了家門,而她也順利升了一等,成了她夢寐以求的六品官員!她高興壞了,穿着新官服回到家以後,喝了很多很多的酒,當時又診出身孕的我,手忙腳亂的在旁邊照顧她……也是到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她爲什麼要急着迎我進門,又爲什麼那麼倉促的急着要打掉我腹中的孩子……原來,一心想要有個女兒的她,做的是兩手準備……”
華父慘笑一聲,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如果你的生父在生產時父女雙亡的話,那麼,她就預備着讓我懷着這個孩子進門,到時候,只需把孩子的生辰八字冒險報小數月即可,如果你的生父自己死了,但孩子卻活了下來——還是一個女孩,那麼,她就會動手打掉我的孩子,因爲,那時候的她,已經沒必要再承擔以奸充嫡被人狠參一本的後果了。”
“剛知道這個秘密的我,驚恐的要死,也怕得要死,可是在害怕又如何呢?我不得不繼續跟着她過下去,因爲她是我唯一能夠攀得上的,讓我衣食無憂的女人,也是……也是我腹中第三個孩子的親生母親……”
華父喉頭沙啞,泣不成聲。
“君後殿下,我知道自己做錯了許多事,罪孽深重,我不想也沒資格爲自己辯解,如今我只盼望着您能夠幫助我的兒子脫離苦海……他……他雖然有些驕縱有些胡鬧……但是……但是他的本質並不壞……他不應該……不應該落到一個被自己的妻主活活磋磨而死的下場……”
華父又用力擦了一下自己的眼角,“由於她的酒後失言,我意外獲悉了她的秘密,處於兔死狐悲的心理,我偷偷蒐羅了很多與她下毒暗害你生父有關的證據……”
華父語聲一頓,從自己的袖中摸出一個隨身帶着的木匣子來,親自用雙手,膝行捧到了華承銳的跟前。
“這些證據足夠您將她當年暗害您生父的事情大白於天下了……至於我……至於我這個做幫兇的……我會等到君後殿下的妹妹華婧小姐娶夫半月後,再尋機自我了斷,以命賠命,還請君後殿下信我一回,救我兒子,恕我女兒,給他們一條活路走!”
華承銳神情莊肅的將華父手中的錦盒接過打開,裡面果然盛放着不少足以讓華母死個無數回的罪證。
華承銳一目三行看完,一面側耳傾聽着外面越來越近的喜樂聲,一面神情漠然的看着滿眼希冀的華父道:“只要你做到你應該做到的所有,那麼,我自然也不會忘記我許諾的一切。”
華承銳在華父感激涕零地注視中,懷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無聊到睡着的胖太女轉身離開了這間偏僻又悽清的小院落。
華父默默地目送着他們父女倆遠去,然後在忠僕的攙扶下,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嘴角也勾起了一個充滿着如釋重負和幸災樂禍的笑容。
也是在同一時刻,被華父迷昏了的,已經變得骨瘦如柴的華承鏈,被接到自家君後殿下暗示的暗衛悄無聲息的打橫抱着帶離了華府。
親眼目睹自己兒子被抱走的華父心裡清楚,再過不久,會有一個與他兒子足有九分相似的人再次不着痕跡的出現在這裡,頂替他兒子的位置,重新回到冀國公府去,回到那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狼窩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