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拾遺終於回到了久違的拾遺補闕系統附帶的小空間裡。
這座精緻小巧的三層木質建築是她心靈和魂魄的棲息之地。
她已經習慣每次完成任務都重新回到這個空間裡來。
好好的梳理上一世,然後在以一種漠然的姿態將那一世徹底封存。
不過如今,倒是不需要這麼做了。
陸拾遺踩着輕盈的步伐來到紫檀邊蘭花紋書格前,親自把摞在最上面的那個紫檀木匣子取了下來,然後重新窩回到紫檀描金山水羅漢榻上,如同貓兒一樣伸了個懶懶的腰,這才眉眼帶笑地歪倒在一個鼓囊囊的大隱枕上,歡欣無比地喟嘆一聲:“果然還是這裡面最舒服,最讓我感到安心。”
她一面自言自語着,一面將紫檀木匣打開,然後沒怎麼意外的看到她親手畫的那張將軍小像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她發了會兒的呆,坐正了身子,開始重新描小像。
她描的依然是嚴承銳那一幅。
即便已經過去了兩個世界,但是與嚴承銳在一起的那一幕幕依然栩栩如生的在她的腦海中心湖裡徘徊不去,因此沒過多久,她就把嚴承銳的小像給重新描繪了出來。
她彎了彎眼睛,把小像放回紫檀木匣裡。
又去畫姬承銳的,這次也很快,她在與姬承銳相處的那一世,雖然因爲初初發現他的存在,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忙碌着積攢功德,想方設法的穩固他的靈魂,但是姬承銳爲她所做的一切依然深深的刻印在了她的心底,因此,姬承銳的小像於她而言,也和一蹴而就沒什麼分別。
不過等到蕭承銳這裡,卻出了問題。
她執在手裡的筆彷彿有了自我意識一般,居然墨往上流的怎麼都不願意在潔白的紙張上落下丁點痕跡。
陸拾遺挑了挑眉,這間書房裡的一切因爲浸染了太多功德和靈魂本源的緣故,早已經生就了讓人驚歎的靈性,哪怕是這書房裡的一滴水甚至一朵花放在外面都可以說得上是無價之寶。
既然這墨往上走,那麼就可以證明她的猜測是正確的。
那傻小子的靈魂確實已經跟了她很長一段時間了,要不然也不會得到這小空間的認可,甚至連他現在是否存活於某地,也能夠用這樣的方式顯現出來。
想到那個暫時被她拋棄在小千世界裡的傻小子,陸拾遺眼裡流露出些許歉疚的神色。不過她卻並不後悔——因爲她知道只有這樣做,纔是最好的。
在她瀕臨死境又因爲沒有完成原主的所有執念而得不到其全部靈魂本源的情況下,她不能自私的放縱自己任由那傻小子隨着她一起回來。
畢竟,誰也不知道經過了那樣劇烈刺激的他回來後還是不是原本的他,還肯不肯深深的愛着她,還會不會無怨無悔的一直追隨着她。
陸拾遺不敢賭,因此她只能殘忍的無視掉那傻小子眼裡的惶恐和驚懼,乞憐和絕望,先一步回到這個小空間裡來。
“就算是看在孩子的面上,你也千萬別讓我失望啊!不論心裡在難過、在痛苦,也要給我老老實實的多活上一段時間,多做一點功德,穩固你那破破爛爛的靈魂不至於在又跟隨了我幾世後,就突然崩毀啊。”
陸拾遺望着空蕩蕩的書房,自言自語地說。
“在不知道你的存在以前還沒什麼,在知道你的存在並且擁有了你,卻還要失去你的話,那麼……恐怕就連我自己都沒辦法保證自己會不會做出什麼非常可怕的事情出來。”
陸拾遺將筆擱到一旁,重新縮回紫檀描金山水羅漢榻上閉目養起了神。
這個空間的時間流速跳出了三界之外,也不在五行之中,相信只要再等上一段時間,她就能看到那個傻小子從象徵着拾遺補闕系統本體的紫檀書卷裡跑出來了。
就不知道他到時候究竟會是個什麼樣子。
是人形?
還是隻是一個微弱的幾乎讓人望之心生憐惜的微弱光點。
陸拾遺的感情希望是前者,但她的理智卻告訴她根本就沒必要報這樣的希望。
舒舒服服的在羅漢榻上小憩了一段時間的陸拾遺重新開始坐正了身體描小像。
這回她一描,手中的湖筆就再沒有了墨往上走的情形,而是順着陸拾遺的筆鋒,順利無比的勾勒起了一個英姿勃發的青年太子輪廓。
這張小像陸拾遺畫得極爲的認真,因爲她知道在她爲了把孩子生下,而沒有將靈魂本源灌輸給傻小子的情況下,這是他唯一能夠追隨着她繼續前行的辦法。
小像描完後,陸拾遺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已經被她從紫檀鏤雕菊花紋炕桌裡拍出來的紫檀書卷,緊張的屏住了呼吸。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一微弱黯淡的幾乎讓人察覺不到其存在感的芝麻光點緩緩地從書本里浮了出來。
只見他熟門熟路的在書房裡轉悠了一圈,一股腦的扎進陸拾遺手中的那張青年太子小像中去了。
“居然比我原以爲的還要小得多。”陸拾遺心疼地盯着自己手裡的小像,“你在須彌小千世界裡呆了這麼久,難道就沒有像我在冊子裡寫的多做善事嗎?皇帝可是積攢功德的最快途徑,沒理由你到現在還是這樣一幅悽悽慘慘的模樣啊!還是說……你陽奉陰違,根本就沒有按照我小冊子上說的做?”
這句話剛一出口,陸拾遺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不不,你不是那樣的人,”她用充滿歉意的眼神望着手中的太子小像,“只要是我提出的要求,不論是靠譜的還是離譜的,你都會毫無怨言的選擇完成,又怎麼會故意糊弄我呢?是我錯估了你靈魂不穩的嚴重性……幸好!我在危急關頭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救你……要不然我恐怕會真的後悔永生永世。”
陸拾遺心有餘悸地把小像放回紫檀木盒,隨後,再不像從前那樣粗魯的直接用手把它拋回紫檀邊的蘭花紋書格里,而是自己輕手輕腳的將它放了進去——就彷彿她只要稍微大力一點,那依附在小像上的光點就會徹底泯滅一般的小心謹慎。
儘管知道只要能夠進入這個小空間裡的靈魂,不論是強大還是弱小都會得到空間的庇佑,但只要想到傻小子那猶如風燭殘年一樣的微弱靈魂,陸拾遺的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的。
她已經決定要好好的養大他,直到他能夠長長久久的陪伴她,又怎麼忍心他在中途夭折?還是爲了追隨她而耗竭靈魂本源的夭折?
因此,她在又看了那紫檀邊蘭花紋書格里的匣子後,就略一動念的指引着空間把一位新的,需要她去拾遺補闕的苦主召喚了進來。
出現在陸拾遺面前的是一個看着就纏綿病榻很長時間的可憐女人。
她蓬頭垢面,眼神畏縮而慌亂,來到陸拾遺面前的時候,更是止不住的在輕微發抖。
儘管她極力掩飾,但還是被陸拾遺捕捉了個正着。
陸拾遺這些年來也數不清見過多少個性情各異的原主了。
她們有的瘋瘋癲癲有的大大咧咧有的憤世嫉俗有的心如槁灰有的……
也許正是因爲看過得太多,陸拾遺才能夠肯定眼前的這個女人的本性並不如她外表所表現出來的這麼怯懦,相反,她應該有着一副無所顧忌的甚至都可以說是殘忍的脾性。
望着這表裡不一的女子,陸拾遺眼裡難得的閃過一抹興致。
她單手托腮的注視着女人,對她點了點自己面前的紫檀嵌瓷心梅花式五開光圓墩讓她坐。
她看上去緊張的要死,但還是木愣愣地在陸拾遺的指點下,老老實實的在圓墩上坐了下來。
陸拾遺眉眼含笑地注視着她問:“難道夫人你就沒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我、我不是什麼夫人,”那女人磕磕巴巴地說,然後傻乎乎的看着陸拾遺問:“姑娘,你是神仙嗎?我這是來到仙界了嗎?可是我這樣一個惡毒的女人怎麼可能來到仙界呢?我應該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的。”
“這裡不是仙界,但是你也可以當做是仙界,”陸拾遺微笑着倒了一杯清茶往女人那邊推了過去。
女人小心翼翼地接過,一面偷偷窺視着陶春柳的面部表情,一面近乎牛嚼牡丹地喝了好大一口。
幸虧她只是個沒了肉身的幽魂,否則那茶湯足以把她燙得嗷嗷嚎叫着一蹦三尺高。
在喝了茶以後,女人的情緒有所穩定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裡瞧着就名貴不凡的紫砂杯重新放回紫檀鏤雕菊花紋炕桌上,聲音有些彷徨又有些不確定地問:“只要我把自己的靈魂給你,那麼,你就能幫我彌補我曾經犯下的錯誤,並且保護好那些被我深深虧欠了的人嗎?”
“是的,只要這是你所希望的。”陸拾遺神情很是鄭重地說。
“那麼,我……我希望‘我’這輩子能夠做一個讓街坊鄰里和自己家裡人都讚不絕口的好母親,我希望我的孩子們都深深的喜歡着我愛戴着我,我也希望我能夠保護好他們……不讓他們受任何的委屈和苦楚,幸福快樂的度過一生。”
“就只有這些了嗎?”陸拾遺帶着瞭然之色的注視着面前明顯還有些欲言又止的女人。
女人用力地擰絞着自己的雙手,用一種幾乎要把雙手扯斷的力道。
“我……我還希望,我還希望我的父母能夠得到很好的照顧……我的哥哥嫂嫂都狼心狗肺的很……他們只想着從老人手裡扒拉東西,卻從不思回報……以前的我,我也很過分……也沒有真心實意的爲我父母想過……還連累的他們和我這個被休棄的女兒一起丟人……我希望……我希望他們能夠安享幸福的晚年,能夠……能夠過得舒心快樂一點……仙、仙子,我的要求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女人用力搗住自己的嘴巴,眼神很是不安的看着陸拾遺。
生怕她因爲自己的要求過多而反悔。
她可是做夢都盼着這位仙子能夠替她出一口惡氣,能夠幫她回報一下那些她虧欠了一世也悔恨了一世的傻孩子啊。
“放心吧,這不多,這一點都不多。”陸拾遺溫聲安撫膽戰心驚地女人。“你還可以再想想,只要是你打從心底想要我爲你實現的,你都還可以認真仔細的想一想。”
與其等到進入這個女人的身體,在大海撈針一樣的感應她因爲種種原因未曾說出口的執念,還不如趁着她還沒有魂飛魄散的時候問個清楚,這樣,她也能夠輕省些。
“還……還可以再想想……”女人望向陸拾遺的眼神簡直就和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沒什麼分別了。
她嘴脣哆嗦着,猶豫着,掙扎着,終於用異常難以啓齒的口吻說道:“我……我還希望……我的丈夫……能夠真正的喜歡上我……而不是……而不是把我當成一個幫他照顧孩子的丫鬟婆子……我……我希望和他做真正的夫妻……我不要再被他休棄,也不要再被他用那樣……那樣生疏又戒備的眼神看着……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也真心實意悔改了……我希望自己能夠取得他的原諒……得到他的歡心……能夠重新嫁給他……”
女人在說完這番話後,又主動反口了。
“如果……如果他實在沒辦法對我動心也沒關係……只要再讓我嫁回到他們家裡去照顧那幾個孩子就好……我虧欠那幾個孩子太多太多……我希望打從心裡的希望他們能夠越過越好。”
陸拾遺沉默的看着不停地拿手在眼角揩拭的傷心女人,用分外柔和的語氣對她說道:“只要是你所盼望的,那麼,不論什麼,我都會爲你達成爲你實現,你就放心吧。”
女人情難自控的發出一聲響亮無比的抽泣,從紫檀嵌瓷心梅花式五開光坐墩上滑到織百花絲絨地毯上,“那麼一切就拜託仙子了!”
她撲通撲通地重重磕起了頭,語氣裡滿滿的都是感激不盡的味道。
陸拾遺略微擡手,她就維持着那個磕頭的姿勢自動從地面上漂浮起來。
她眼神驚恐的看着陸拾遺,雖然已經做了鬼,但是她也很難接受自己這副腳不點地的模樣——她發自內心的感到不安和懼怕。
陸拾遺看穿了她的恐懼,微笑着把她放了下來。
“在我面前你不需如此拘禮,畢竟我們能夠有上這麼一段牽扯,也是難得的緣分。”
陸拾遺輕叩桌面。
剛剛纔被她收起來的紫檀書卷緩緩的從炕桌正中漂浮了出來,正正巧地停在一人一魂的面前。
“對於和我簽訂契約的流程想必你也很清楚了,只要簽訂了這一紙契約,就再不能反悔了——不知道你現在要不要反悔?這可是你的最後一次機會。”陸拾遺目光灼灼的注視着女人。
女人怔怔地看了那紫檀書卷半晌,才用一種苦澀的語氣說道:“仙子能夠不嫌我對我伸出援手,已經讓我感激不盡,又怎麼會做出這臨到半途反悔之事。”她用力咬了咬自己的嘴脣,“我只是希望,希望仙子能夠達成我的夙願,這樣,我就算死,也能夠瞑目了。”
“既然這樣,那麼,請簽字吧。”陸拾遺指了指那定契人的角落:“簽在這裡。”
女人臉上的表情頓時帶上了幾分難堪之色。
她忐忑不安地又擰絞起了自己的手。
“仙……仙子,我……我不會寫字……”
陸拾遺聞言連眼皮子都沒顫動一下的繼續用一種很是平靜地語氣說道:“不會寫字也沒什麼,”她又拍了下紫檀鏤雕菊花紋炕桌,一盒印泥就自動從坑桌裡跳躍而出,漂浮到一臉手足無措惴惴不安的女人面前。“按手印你總會吧?”
女人如蒙大赦地把腦袋點成了小雞啄米,“會的,會的,我會按!”
她一面說,一面小心翼翼地用拇指沾了點印泥輕輕地按在那定契人的上方一點。
在按下的瞬間,她感覺到自己因爲剛纔那一杯清茶而有些凝實的魂體重新有了潰散的跡象。
她臉上卻沒有什麼懼怕的神色,而是更用力的按了下去!
“一切,就全都拜託給仙子您了。”
女人重新滑落地面深深地對着陸拾遺磕頭,喉嚨哽咽,聲音虔誠。
陸拾遺沒有阻止的任女人對她行了三拜九叩大禮,就這麼化作一個個遠比她家傻小子要明亮得多的光點消散於天地之間。
陸拾遺微微闔了闔眼眸,半絲猶豫也沒有的直接在女人的手印旁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纔在契約成立,紫檀書卷大放光芒的瞬間,單手一拍紫檀鏤雕菊花紋炕桌,二話不說地直接跳到書裡去了。
與此同時,那才被陸拾遺放進紫檀匣子裡的青年太子小像也以一種亟不可待的速度漂浮而出,微微在半空之中抖顫了兩下,然後義無反顧的也跟着陸拾遺的身影鑽進那紫檀書卷裡去了。
※
陸拾遺剛穿進原主的身體裡,都來不及接收記憶,就被人狠狠一個巴掌扇了過來。
眼神陡然一厲的陸拾遺一把攥住來人枯瘦的手腕,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對方又換了另一隻手拼命朝她臉上扇了過來。
“——你還知道躲?你還有臉躲?!”
似曾相識的呵斥聲讓陸拾遺幾乎懷疑她不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而是倒帶重來的又重新回到了與小朱氏初次在破廟山腳下見面的那一回了。
不過在毫不客氣的又一次把來人的手鉗制住的陸拾遺定睛一瞅,才發現這兩人動作一樣說話一樣,但此番動作和喝罵所代表的意義卻就有着本質上的區別。
如果說小朱氏在把巴掌扇過來的時候,眼睛裡滿滿的都是惡意和嘲弄的話,那麼眼前這個身形矮小枯瘦的中年婦人眼裡所無意識流露出來的則是滿滿的恨鐵不成鋼和懊悔之情!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這個做孃的沒有教好你!纔會讓你落到這樣一個被人休棄的下場啊!”那中年婦人見怎麼也奈何不了女兒的乾脆把手一鬆,一·屁·股坐到地上,捶胸頓足的嚎啕大哭起來。
陸拾遺被她哭得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疼,但還是強迫自己彎腰把中年婦人攙扶了起來——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這婦人應該就是原主自稱抱愧不已的親生母親。
“娘,您別哭了,我知道錯了,您在這樣狠哭下去,仔細自己眼睛疼。”
“我還管什麼眼睛?我還管什麼眼睛?”沒想到女兒會來扶自己的中年婦人臉上閃過一抹錯愕,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地用力推陸拾遺,“我不要你假好心!你不把我氣個半死就夠夠的了!當初把你嫁到蔣家的時候,你是怎麼向我保證的?!你說過你一定會忍住你那糟糕脾氣,做一個好後孃好媳婦!結果呢?!結果你把人原配的兒子往河裡推——你是生怕別人淹不死還是咋的?!那孩子好說歹說也叫了你兩三年的娘,你就是這麼對待人女婿的信任的?啊?你對得起人家嘛?你又讓你爹和我的老臉往哪擱?!”
“娘,我……”陸拾遺剛要開口,就看到一個臉孔漲紅的中年男人抓着根雞毛撣子朝着她所在的方向飛奔而來,“孩他娘,趕緊讓開!讓我狠狠揍一頓這個該被雷劈的不孝女!”
“呸呸呸!什麼雷劈不雷劈的,你說哪門子的胡話啊!哪有咒自己親生閨女的!這虎毒還不食子呢!”原本把陸拾遺罵得狗血噴頭的中年婦人一聽中年男人這話登時翻了臉,直接護犢子的與人對吼起來。
“我們知道虎毒不食子有什麼用?要那個不孝女知道啊!”中年男人臉色鐵青地瞪視着陸拾遺,拿着雞毛撣子的手都在不停地打着哆嗦,“我就說以蔣家的厚道怎麼可能因爲這死丫頭把人孩子推河裡就知都不知會我們一聲的直接把這死丫頭給休了——她哪裡是把人孩子推河裡那麼簡單——她是直接把最小的那個放木盆裡往河中間飄,又逼着兩個大的下河去撈纔出的事啊!哪裡有這麼狠心的娘?!就算是後孃,也不能把前頭那個的孩子全都逼死個一乾二淨啊!”
“什、什麼?”中年婦人被丈夫的說法震驚地只差沒咬斷舌頭,她下意識地扭頭去看自己的女兒,“拾、拾娘,你、你真的做了這樣豬狗不如的事情?你真的做了?!”
我也想知道‘我’做不做了,可問題您老也要給我一個接收記憶的時間啊。
陸拾遺頭大如斗的剛要開口說話,那中年男人又揮舞着雞毛撣子,張牙舞爪地朝着她撲過來了。
一副不把她狠揍一頓就決不罷休的模樣!
“還有什麼好問的!還有什麼好問的!現在那排行第二的都快要斷氣了!赤腳大夫都說沒救了!你還在這裡問她有沒有做過!有沒有做過?!”
越想越氣地中年男子一把用力攥過陸拾遺的胳膊,就要劈頭蓋臉地往她臉上身上抽去,但是他的手、他的雞毛撣子在半空中懸了老半天,卻怎麼都沒辦法下狠心打下來。
到了最後,他更是手上一鬆兩腿一軟的也像中年婦人一樣撲通坐到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嚎哭出聲:“哎喲喂,我和孩他娘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狼心狗肺的死丫頭啊!現在可怎生是好……現在可怎生是好?要是蔣家報官的話……要是蔣家報官的話……那我們老兩口以後的日子可要怎麼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