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海東的一席話和手裡展開的卷軸,把王本雨搞的迷迷糊糊,問道:“樑大人這是,這是什麼意思。”
“王老爺,你是做了好事想不讓人知道啊,今天一大早,我們衙門就被城外的民衆給包圍了,說是來給你王老爺請功的,我和張大人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叫了幾個居民一問才知道,你王老爺把十幾萬石糧食都散給了城外的居民,這可是大功德啊,張大人一高興,這不就給你洗了這副字,讓我給你送來了。”
這一下子,王糧商算是傻眼了,本來是去報官的,人家都把字送來了,還怎麼去報官,只是心有不甘,這是十幾萬兩銀子,豈能白白的扔了。
“樑大人,不是這樣的,其實不是我的意思,我正想去......”
還沒等他說完,樑海東就打斷了他的話,說道:“王掌櫃的,你就不要謙虛了,張大人已經稟報皇上,說不定皇上還要給你表彰呢,你就在家裡等着吧。”
說完,樑海東一拱手,帶着差役回身離開了王府,王府裡面,王糧商哭喪着臉,對跟在身邊的下人說:“快去給我請幾位掌櫃的來。”
糧商王本雨說的幾位掌櫃的,就是一起聯合準備罷市的幾大糧商,看着王本雨發火,那幾個下人哪敢怠慢,趕緊的去牽馬通知那幾個糧商。王本雨也垂頭喪氣的回到了書房,剛坐下不一會,去文大人那裡的孫先生也回來了。
“老爺,大事不妙啊。”
“孫先生又怎麼了,不要一驚一乍的嚇唬老夫,老夫要氣死了。”王本雨沒好氣的訓斥着孫先生。
“老爺,文大人出事了。”
“怎麼回事,文大人出什麼事了,你就不會一次說完啊,急死老夫了,你們這些文人就是這樣的拖泥帶水。”
孫先生委屈的說道:“老爺,據文大人的鄰居說道,前天晚上的時候,文大人自盡了,文府也被查抄,家人發配邊關去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王本雨,在書房裡,邊走邊自言自語。
“老爺,你不是去報官嗎,官府怎麼說?”
“還報官呢,我都沒走出家門,官府就來了,你看看桌子上的那副字。”
孫先生拿過桌子上等的那副字打開一看,說道:“恭喜老爺,這可是張大人寫的字啊,老爺你平時不是求都求不來啊,現在怎麼不高興呢。”
“孫先生,這可是十幾萬兩銀子啊,就這樣沒了,還不知道什麼人乾的,就賺了這麼四個字,你說老夫不是虧死了。”
“老爺,我看此事不簡單,後面有高人策劃,讓我們偷雞不成蝕把米,還說不出來,這不就是啞巴吃黃連嗎?可是我們的好幾百個人那裡去了,我去的時候,竟然一個也沒看到,不會是他們監守自盜吧。”
“不會的,我相信我那表弟,再說裡面還有我好幾個親信,怎麼會監守自盜,這樣吧,你去聯繫江湖上的人士,我出一萬兩銀子的花紅,誰給我打聽到消息,我就把銀子給他,但是要具體的消息,可不是小道消息,明白嗎?”
“老爺,小的明白,可是接下來我們怎麼辦,我在街上看了看,街上的商店大多數都開門了,我們的店鋪怎麼辦,是開門還是關着。”
“這個下午再說吧,我派人去請孫掌櫃的和韓掌櫃的去了,待他們過來我們在商量下吧,你去做事吧。”
打發走了孫先生,王本雨自己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的思考問題,到底是誰做的這件事,現在連自己的靠山文大人都自殺了,雖然不用擔心他們密商的事泄密,但是自己也失去了一個靠山,這幾年也沒少給那文大人送銀子,可是這一下子自己算是損失慘重,雖然不至於傾家蕩產,但也是傷筋動骨。
兩個去請孫糧商和韓糧商的下人回來了,那去韓家的先說道:“老爺,韓老爺說他來不了,他在他家糧鋪,說是準備開門,我臨走他還說恭喜老爺你。”
“這些玩意,沒一個好東西,我有什麼好恭喜的,他說爲什麼恭喜我。”
“韓老爺說,恭喜老爺你被官府表彰。”
“樑大人剛走,韓老爺怎麼知道官府對我的表彰。”
“老爺,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再說,小的也不敢問,急着回來覆命。”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你呢,孫老爺是怎麼說的,爲什麼不來。”王本雨又問另一個去請人的下人。
“老爺,孫老爺說,他很忙沒時間,正在招呼着夥計們拉糧食開門營業呢,他說改天再來找老爺敘話。”
“好了,好了,你們都下去吧。”
現在王本雨,知道,這次的罷市是徹底失敗了,自己城外的糧食說不定就是官府派人去搞的,可是沒了文大人,和文大人後面的靠山,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裝下去,裝做城外的糧食,就是他安排人去散的,最不妙的是得罪了兩家大的糧食商人,以後生意上的事情,他們恐怕再也不會跟自己商量了。
他現在想去找個人商量下都沒人搭理,更不用說自己的靠山也倒了,悔不該跟着趟這趟渾水,都是自己貪念太重,也不想想跟朝廷作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懊悔萬分的王本雨對一直在書房伺候的小廝說道:“你去通知孫先生,下午我們王家的糧店全部開門營業,還有趕緊把運河上的糧食拉進來,再去招募人手把城外的糧倉修理好。”
感到失望的不止是王本雨自己,還有一個人比他還失望。
內閣,高拱坐在自己的屋子裡,看着桌子上那些奏摺,失望無奈的心情,讓他一個字也看不下去,精心準備的罷市,這麼煙消雲散,還拐帶上害死了自己的親信,幸好那姓文的夠聰明,要是被帶到了東廠,早晚會招供出自己,看來自己還是不如張居正,論心性論計策都差了不止一點。
高拱自己認識不到自己的缺點,現在官大了別人也不敢說,所以才造成了脾氣越來也大,心氣越來越高的性格,自己覺得對的,很少能聽別人的勸告。
就像這次的罷市,起因也就是高拱覺得收了商業稅,會丟臉,丟了朝廷的臉,他也不想想,現在國庫裡面沒有銀子,開源是應該的,商人也是大明朝的子民,收稅也是應該的,難道商人的銀子就不是銀子。一般人都能懂的道理,到了高拱這裡就鑽了牛角尖,讀書人的高傲,進士出身的榮耀,讓他覺得,這些都是丟人的。
貫穿整個大明朝,一直是稅賦不夠開支的,因爲只去想着收種地百姓的稅,沒有想到商人的錢會更多,來的也更快,隨着土地兼併的加劇,稅是越來越少,以至於現在無銀可用。
隔壁房間的張居正,此時的心情卻跟高拱完全兩樣,愉快的看着摺子,做着批閱,還和顏悅色的接待着不時前來請示工作的官員,張居正的高興,不止是挫敗了這次的罷市,更大的喜悅是,皇上早朝後單獨留下他,爲這次挫敗罷市出謀獻策的功勞,做了表彰,雖然沒有什麼實質性的獎勵,但是他知道,他在皇上心裡的分量越來越重。
皇上以前依賴高拱,現在召見他的次數比高拱多了很多,再加上還有司禮監馮保的策應,廣大官員的敬重,讓張居正自我感覺越來越好,說不定哪天就會迎來自己最輝煌的時候,登上首輔的寶座,這也是做臣子的最高榮譽。
張居正正在聚精會神的看着摺子,門簾子,一下子從外面挑了開來,張居正一擡頭髮現是陳久來了,趕緊招呼陳久坐下問道:“陳總管,怎麼這麼清閒,跑到內閣來了。”
“張大人,你也知道,我就是勞碌的命,沒事我哪有時間來啊,這不皇上有旨,讓你去糧商王本雨那裡去傳旨。”其實張居正知道,對方王本雨的計策也是他出的,只是沒想到皇上會讓他去傳旨。
“陳總管,這個傳旨派個人去就是了,老夫正在忙着呢,皇上怎麼會讓我去傳旨。”
“張大人,這個王本雨,可是大善人,前幾天散糧十幾萬石,給了貧民,皇上說了,這是本朝今年最大的善舉,爲了彰顯朝廷的重視,特地派你去傳旨。”
兩個人心知肚明,這些計策都是早就商定好的。張居正雖然看不起太監,但是對於這些太監,態度還是不錯的,再加上陳久本來就和我關係不錯,張居正又是我的師傅,愛屋及烏,這陳久也就對張居正尊重親近了很多。反之,高拱就不一樣了,仗着是皇上的老師,沒少呵斥陳久,陳久雖然沒有什麼大的權利去對抗高拱,但是在一些小細節上,氣氣高拱還是可以的。
就像這次,皇上派張居正去傳旨,卻不派高拱去,陳久故意生意大大的,就是給隔壁的高拱聽。果不然,隔壁傳來什麼東西摔倒地上的聲音,高拱那脾氣怎麼能忍得住,摔東西是經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