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休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前生的她偶然遇見被遺棄的阿離,阿離那俊美妖孽的面容瞬間就吸引了雲休,可是與他的面容引起極大反差的是——可憐、無助、弱小。
雲休還記得自己是怎麼一門心思的爲阿離杜撰了天子下凡的身份,而阿離又是如何傻乎乎的跟着自己進了皇宮,最後那人卻被武敏殘忍的殺死,臨死前還捅了自己一刀,雖不致命,卻好像在雲休血跡斑斑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
想想看,阿離定是被控制了,而自己沒有防備的親近阿離,也是因爲信任,換個說法,其實雲休已經把阿離當做所有物,他的所有云休都會插手,都不顧一切的保護着,獨佔着。
現在的楚離歌,同樣的異色雙瞳,卻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誰知道結果又是如何呢?雲休覺得自己正在走向萬丈深淵。
看看懷中的雪媚娘,小小的身體起伏着,已經安逸的睡着了,雲休感受着懷中的小生命,想起楚離歌嬉笑怒罵,一舉一動都是那樣真實,他不是阿離。
阿離空有一副華美的皮囊,不會自保易受傷害,有時候甚至都聽不明白雲休在說什麼,一愣就是一個上午。楚離歌卻是一個近乎完美的人,這樣的人願意對自己如此卑微努力,小心翼翼,雲休隱隱覺得,在楚離歌身上,似乎值得賭一把。
一直困擾雲休的謎團頓時解開了,猶如醍醐灌頂一般。雲休習慣了拒絕他人的好意,在自己的世界獨自舔舐傷口,不付出就不會受傷害。
可是楚離歌的出現,在她的世界打開了一道小小的縫隙,透過這道縫隙,雲休感受到了寵溺,這是前生從未得到過的真心的寵愛,不是爲了名利,也不是爲了雲休的才華與背景。這種毫無外力裹挾的喜歡,雲休不得不承認,有一點動心。
雪媚娘好像感應到了雲休的情緒起伏,在睡夢中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臉,索性伸着舌頭繼續進入了昏睡,那可愛的小樣子惹的雲休甜笑不已。
三天時間轉瞬即過,對於連夫人來說卻是不休不眠的三天,連夫人新任家主,難免有人兩面三刀立場不堅定,這就需要連夫人打點拉攏,原本三個月的任務要在三天內完成,很不容易,而要說服連家長老拿出憑證契約,簡直是難上加難。
雲休算好了時間,若是三天時間不夠,三個月也不會夠,若是三天時間夠了,連家交給連夫人也不會走上歪路。
果不其然,連夫人在第三天的夜裡驅車來到雲休府上。
雲休早已在花廳等候多時,連夫人一進花廳看着雲休一臉意料之中的表情,不由的對這位郡主加深了幾分敬畏。
墨年幾人都站在邊上候着,連夫人什麼人也沒帶,只好乾澀的走進花廳,眼下已經變成了烏黑,一身的風塵僕僕,衣裳和髮型看上去還是三天前的,想來是沒有閉眼過。
“郡主,東西我帶來了,芙兒呢?”連夫人一臉的疲憊,似乎已經到了極限。
雲休看着連夫人的狼狽模樣,不由的淡笑,“光說可不行,東西呢?”
連夫人無力的從身後的錦盒中拿出一沓厚厚的契約,足足有一斤重。
“連家所有的商鋪和冶鐵權授權憑證都在這裡。”
“好,把連芙兒請出來。”爲了表示誠意,雲休還是要讓連夫人看到連芙兒真的在這裡。
連芙兒被帶了出來,小心翼翼的觀察着情況,一看見連夫人在場,馬上就想衝過去,哭腔叫道,“娘!娘!”
墨青和墨華攔着連芙兒,連夫人激動的癱坐在地上,也哭了出來,好像全身都放鬆了。
“芙兒啊,我的女兒,你受苦了。”
雲休見怪不怪這種重逢場面,示意墨年去拿錦盒,墨年看了眼厚厚的契約,查看了真假,確認是真的後,雲休才讓墨青放開連芙兒。
連芙兒和連夫人抱頭痛哭,泣不成聲。
連芙兒埋在連夫人懷裡,用盡全力的哭泣着,好像要把這些日子以來的擔驚受怕和驚慌恐懼都訴說出來。
“娘,芙兒三天前就回了連城了,都是這個女人,她不讓我回家!”連芙兒不知天高地厚的告狀,誰知連夫人卻一驚,“瞎說什麼,那是墨雲郡主!不得無禮!”
“郡主?!不會吧。”連芙兒一臉彆扭的看看雲休,又看看連夫人,說不出話來。
連夫人這才反應過來時間上的問題,“什麼?你說你三天前就回來了?”
“是啊。”連芙兒委屈的小臉透紅。
連夫人驚訝的望着雲休,雲休卻是一個冷眼掃過。
連夫人淚眼模糊的看着女兒消瘦的臉龐,百感交集,等不及細想其中的原因,看着女兒備受折磨的臉,心中只剩下心痛,“好女兒,咱們回家。”
“好,娘,我要回家。”
本是一出溫馨的場面,雲休卻掃興的打斷了,“連夫人留步,我還有些話要對連夫人說。”
連夫人擦擦眼淚,把女兒扶起來,用沙啞的聲音說道,“多謝郡主救了我家芙兒。”
“連夫人先別急着謝,對於我來說終歸只是一筆交易罷了。”雲休輕笑,指了指厚厚的一摞契約,“只是這商鋪…”
連夫人柳眉輕蹙,“連家商鋪全部都在這裡了,郡主還要什麼?爲何郡主三天前不告訴我芙兒已經救回來了?我這幾日過得簡直是煉獄般的日子!”
連夫人像連珠炮一樣的逼問,心中的苦楚和辛酸都一股腦的發泄出來。雲休並未生氣,只是給了墨年一個眼神。
墨年快速的在契約中挑揀着,拿出了其中三成的契約,把剩下的又裝回了錦盒。
連夫人疑惑的看着墨年的舉動,“這……郡主是何意?”
“連夫人這幾日費心周旋,想必對家主的位子已經有九成把握了,作爲連家家主,手裡沒有什麼生意可鎮不住場面啊,再者說,我可沒有絕了你們連家財路的意思。除了冶鐵授權憑證和錢莊的契約,其他的你拿回去吧。”
連夫人驚訝的看着雲休,這些都是實打實的契約,拿出去一張都抵得上萬金。
雲休失笑,“本來我也沒有真的打算吃下連家,況且我與連芙兒也算是有緣,既然我住了小姐的小樓,這些就當做房租吧。”
當房租?!簡直是不可想象,連夫人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這出手何止是闊綽!
“郡主說的可當真?”連夫人陷入意料之外的驚喜中,就好像地主收你五十兩銀子,而你好不容易累死累活湊足了,卻發現地主只拿了一兩銀子,其他四十九兩銀子竟然賞給自己了!
連夫人畢竟是深閨婦孺,雖然有些手段,但是在她心裡,女兒大過一切,用這些商鋪拿來換女兒的命,是值得的。
可是她似乎忘記了,雲休本就是在交易勒索,其實這些本應當是連家的,只不過雲休順手救了連芙兒,又順手打算敲連家一筆竹槓。雲休只不過在連夫人絕望的時候莫名其妙的歸還了一大份自己不需要的好處。
在連夫人這邊,她還以爲雲休是心善,之前的耍狠威脅都是爲了嚇唬自己,連芙兒也是早就救到了,這份帳連夫人算不明白,連芙兒更是摸不着頭腦。
“已經晚了,連夫人慢走吧。”雲休也懶得應付連夫人和連芙兒,起身欲走。怎料連夫人竟然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郡主的大恩,連家沒齒難忘!他日郡主若是有難,連家必定竭盡全力相助!”
連芙兒理不清頭緒,也傻乎乎的跟着跪地不起,雲休心下詫異,這對母女是腦袋壞了還是怎麼了?
雲休皺眉,“連夫人這又是何必。”
“郡主,我連家受此劫難都是自找的,要讓我承受失去芙兒的痛苦,我也自問沒有委屈,可是郡主卻願意真心幫助我,在我最無助最困難的時候給我希望,救出了芙兒還激勵我坐穩家主之位,郡主之恩,我實在是無以爲報,只求他日郡主能夠給我個報答的機會!”
雲休這下明白了,這真是沒有預料到,連夫人竟然這般“善解人意”,雲休只好順水推舟的應允了,爲了高大自己的形象,還特地派了人把她們安全的送回連府。
墨年也是全程詫異,最後忍着笑實在是忍不住了,在那對母女上了馬車之後大笑出聲。
雲休瞥了墨年一眼,“有什麼好笑的。”
“小姐不覺得滑稽嗎?我們以後可是連家的大恩人了!”墨年捂着嘴說道,身子輕輕的顫抖,是笑的。
雲休無奈的搖頭,“不過價值觀不同罷了,在我們眼裡,連芙兒的命是小,那些潛在的利益和價值是大,而在連夫人眼裡,拿連家換連芙兒是對等的,甚至讓她自殺換連芙兒都是願意的。”
墨年忍着笑點頭,“的確是這樣,連夫人真是愛女心切。讓人動容啊。”
“不過是可憐天下父母心罷了。”雲休準備歇下,莫名的想起了前生自己的父母。
前生的自己是靖王之女,風神國最有名的貴門侯府,雲休又是嫡女,從會走路開始,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侯府嚴謹而又壓抑的家規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