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宵吟瞥了下嘴角，寧穎心裡愛着的是韓木飛，可她從來最放不下的，卻是楊玏。
“一刀仗勢江湖，千載無出其右！寧穎，如果沒有你，楊玏必將是武林新一任的主宰，我不如。”
寧穎猛然擡頭看着他，兩相對視，她移開了目光。楊玏這個人，她似乎從來沒有仔細思考過，他的心意，不容她，而她也不敢去想。她怕多想一次，心裡的眷顧就深多一層。
那個男人的優秀，她比誰都清楚。凌墨風整頓的是紅蓮山莊的內務，而他做主的紅蓮山莊的外務。這些年來，他不聲不響，卻將一切都打點妥當。紅蓮山莊的名聲，已經紮根於人心，他功不可沒。
秋宵吟看着她沉思的樣子，緩緩出聲，“這裡的每個人，都和你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取得你的支持，這些人都會爲我大開方便之門。寧穎，你想好再決定不遲。”
“莊主，別難爲自己了。”
寧穎僵硬的擡頭，看着她心疼蹙起的眉頭，爲她慢慢展開。
“我還很小的時候，我爺爺曾經對我說過，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當時我不懂，直到我學武的時候，才明白，有的哭必須吃，否則這輩子都沒出息。可是今天，我有了另一種感受，小夢。人活在世，什麼事情都不會順心的，不會吃苦，心裡不苦的人，這輩子也就渾渾噩噩了。可惜，我是個太明白的人，不願意糊塗。”
葉夢沒有理解她話中的意思，她明白，做出這個決定有多艱難，同意，就是把整個四方聯盟乃是武林正道推向懸崖邊緣，動輒百年基業盡毀；可是不同意，她有又不甘心。
武林正道表面上風光無限，似乎掌控全局。但是實際上，積弊已久。各門各派都有自己不成文的規定，就如同仇冰山不出世的宗旨一樣，各家自掃門前雪，只顧自己州界的那點事情。加之落閒閣和仇冰山的糾葛，落閒閣控制武林的野心不減，操縱是非，蠱惑人心，圖謀人命。
寧家在這場爭鬥裡，已經犧牲了三代人，她不想她的下一輩也如同她一樣的命運，她更不想有更多人的，再捲入這場爭鬥當中，做出犧牲。已經夠了，這場曠日持久的百年爭鬥，已經犧牲了太多的人，是時候結束了。
她保持一個姿勢太久，起身時有些鈍滯，眼神慢慢由混沌變得清明。
“去叫秋閣主來吧，天色晚了，是時候決斷了。”
葉夢應了一聲，快跑去叫人。
秋宵吟走進屋裡，寧穎已經將那一沓紙張放在了桌子上，背對着他。
“你來了。正好，我調整了幾處，你看合不合適。”
秋宵吟接過紙張，目光去依舊停留在她身上，“決定好了？”
寧穎搖頭，笑的溫和，“先看看吧，既然是約定，總要雙方同意纔好。”
秋宵吟粗略的翻了翻，寧穎把這份約定增改的很詳細。增加了對落閒閣的約束，比如不得以任何名義強奪別派弟子，不得誘惑誘拐其他門派潛力弟子，引起門派紛爭等等。
他將紙張弄整齊，從懷裡拿出印泥，沒有猶豫，就在紙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落閒閣有朝一日不爲仇恨而存在，正大光明屹立於
武林之巔。”
寧穎真誠地笑了笑，也按下了自己的手印，“合作愉快。”
就在兗州在這間廢棄破舊的民居里，兩大武林巨頭，簽下了這份影響後世千年的合約。
這時候，還只是幾張普通的紙而已，他們根本無從預料，後世各門各派紛紛參與進來，完善其內容，併爲這項合約落了個傳世的名字——正道盟約。
這是也武林正是從仇冰山一家獨大，向着羣雄並起的方向發展的重要轉折點。
金烏西墜，夜色降臨。
這一夜的兗州寧靜的詭異，卻註定是不平靜的一夜。
“我雖然同意了合作，但我不同意殺離庭怨。”
寧穎仍舊在和秋宵吟商討下一部的計劃，兩人在離庭怨的處置問題上，產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
秋宵吟深蹙着眉頭，眼中帶了絲絲慍怒，“離庭怨是什麼人，我再清楚不過。她對宋凝恨之入骨，絕不可能聽你的勸告，想她悔悟，比登天還難。”
寧穎堅持，不肯放鬆，“沒錯，她很我娘入骨，可是如果沒有感情，她也不會有如此滔天恨意。我從重建紅蓮山莊的那天開始，就註定了我要爲我爹孃，把欠的情還上，把別人欠他們的一樣不落的討回來！”
“你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你要知道，已經死去太多的人了，根本無從彌補。就如同你曾經因着恨意的支撐纔不會垮一樣，她如果沒了心裡的恨，你要她怎麼活。離庭怨，已經成魔。”秋宵吟低吼着，腦海裡不斷回憶着離庭怨的眼睛。她的恨意不需要掩蓋，那是她存在的意義。
寧穎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她迫切的想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好好的一個姑娘，執念成魔。
“她…武功有多高？”
秋宵吟以爲她肯妥協，沒有保留道：“和我不相上下，你就算硬拼，也沒有贏的可能。”
她咬着下脣，話就在嘴邊，可是她不想說出來。她還是想要試試，“我同意你絞殺的方案，但我還是要先和她談談。”
“咚”的一聲，秋宵吟的雙手砸在桌子上，發出悶響。
葉夢推門進來，看兩人相安無事，又退了出去。
“好，如果你不幸死了，本閣給你收屍。然後帶着你的屍體和合約，去和楊玏談！”
秋宵吟怒氣衝衝地走了，留下寧穎自己苦笑着。
自然是一夜無眠，她坐在房間裡，再一次的久久出神發呆，直到天空泛起了魚肚白。
她緩緩起身，走向了大門口。
見到離庭怨最簡單的方法是什麼？不是去那間客棧，去找那口枯井。而是，坐在門口，直接被抓。
她沒有回身，只是淡淡說道：“小夢，讓秋閣主幫忙，儘快回去揚州，告訴楊玏。如果我出事了，請他一定先將仇恨放在一邊，完成我的心願。”
“莊主！”葉夢張開雙臂，擋在她身前，“莊主，你不能啊！”
寧穎看着她，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姑娘，爲自己着想的姑娘，自己卻要狠心拒絕她，“葉夢，做好自己的事。”
寧穎推開她的胳膊，走出了院子。離庭怨的動作不慢，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就
有人帶隊找了過來。
那人狐疑地看着寧穎，“寧莊主，這是何意？”
寧穎譏笑道：“怎麼？這點膽量都沒有，還敢來抓我？離庭怨手底下的都是廢物不成？”
寧穎的毫不反抗，雖然讓人疑惑，可那人被她這麼一激，也管不得許多了，拿着繩子就將人綁了。
她笑着，回頭了眼正泫然欲泣的葉夢，和扭着性子不肯看她一眼的秋宵吟。口型無聲張合，道了一聲：再見。
葉夢抹了一把眼淚，眼神剛毅，再沒有一滴淚水流下。她瞪着秋宵吟，“還請秋閣主幫忙，我家莊主要我回去報信呢！”
秋宵吟帶她出了院子，轉了好幾個彎，出了城，交給她一匹準備好了的馬。葉夢翻身上馬，留個他一屁股灰。
他無奈苦笑，自己何嘗願意寧穎冒這個險。他確定，如果寧穎出事了，韓木飛和楊玏不會放過他的，恐怕少陽、紫凰、高家也要爲難於他。那麼他手裡現在這份約定，可就真成了一沓子廢紙了。
再說葉夢，快馬揚鞭，一路上吃喝都在馬上解決，換馬不換人的跑，日夜兼程趕回紅蓮山莊。
正好是早上趕上葉清正要出門，葉夢下馬踉蹌了幾步，“清，莊主陷於兗州，快請公子。”
說完，整個人再沒了力氣，癱軟在葉清懷裡。
葉清感到大事不妙，一邊招呼門房往裡擡人，一邊丟下了葉夢也不管了，趕緊跑回去找楊玏。
楊玏早晨一起來，就覺得胸口一陣絞痛，不過一陣就好了。雖然心裡總覺得有點空落落的，卻沒放在心上，照常去後院園子裡練功。
葉清跑到的時候，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
楊玏扎着馬步，也沒看她，“大清早的着什麼急，有事慢慢說。”
葉清掐着腰，緩了緩，聲音不由自主的挑高，“慢不得，莊主出事了，葉夢剛剛回來，我讓人擡回房了。”
楊玏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收了勢，一邊快走，一邊問道：“這事兒還有誰知道？”
“沒了，葉夢迴來的時候，我剛要出門，正好碰上。”葉清緊跑兩步，跟上他的腳步。
“全面封鎖消息，莊子上下給我密不透風，七叔也瞞着，誰多嘴一句，就地殺了。”楊玏少有殺伐，此時渾身的肅殺，讓葉清感到脊背一陣發寒。
葉清心道，跟着公子這麼久，也就只有莊主的事情，能讓他全然沒了姿態，沒了善心。他的殺伐決斷，不輸任何人。
葉夢喝了些糖水，此時已經緩的差不多了，渾身乏力，尤其兩條腿，這些天沒有下馬，現在已經發麻發木了。
楊玏推門進來，都沒有敲門。葉清趕緊把下人清出去，讓兩人說話。
“發生什麼事？”
葉夢把從進了兗州之後的事情，一五一十半字不落的告訴了韓木飛，“莊主讓小夢給您帶句話，她去找離庭怨了，如果她出了什麼事，請公子將恩怨放在一邊，先完成她的心願。”
楊玏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攥成了拳頭，青筋畢現。心裡不住的怒罵，“寧穎啊寧穎，你對我爲何如此自私。若你出了事情，你叫我怎麼辦！你控制不住韓木飛，就來要求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