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楚楚只覺得自己是被一道掌風推開,在那一瞬間,她感覺到體內的氣息立刻歸位,極其舒爽。但卻非常不想睜開眼睛,她清晰地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還有輕輕地咳嗽聲,壓抑着,好似不想讓她聽見一般。
“你可是沒事?”端燁修沒有想到他受了內傷,“可是剛纔那回事?”
融藹輕點下頭,淡然地說道:“嗯。不過我沒事,好好調理下,便是可以。只是這內力恢復,怕是需要些時間。”
端燁修瞧了眼牀上的人,睡得很是安穩,心中不禁有些惱火。因爲她,都不曾受過傷的融藹一而再再而三跟着出事,而她還要死皮賴臉地留在這兒,真是……但轉念一想,她留在這兒,總比四處遊蕩要好,在這兒,他若是想要見她,就能見她,想念不用熬。
融藹望着面前這個頂着狂打風雪而來的男子,好奇地詢問道:“修,你來這兒,可是有事情?該不會只是單純的想要來見她,抑或是見我?”
端燁修點點頭:“我就是來見你們的。霜兒的毒依舊沒有好轉,不是說並沒有暮秋那般嚴重嗎?怎會如此?就連放在她身上的鎖魂珠上有凝結了一層霜。”
聽聞,融藹蹙了下眉頭,隨即道:“嗯。再等些個日子。倘若真是不行,就問她的意見吧!”說着,瞧了眼牀上的人。
端燁修見他這般說,也不好強求,畢竟身中這樣的毒,即便眼前有解藥,但也不能冒然拿去。
“那我先回去了,你替我照顧下她。”臨走之前,他走到牀前,凝視着她,清秀的臉只有他一隻手掌那麼點大小,雪白的肌膚上帶着點粉紅色,薄薄的嘴脣微微嘟着,秀眉輕輕地蹙着,整一個人看上去像是一個可愛的娃娃。
融藹沒有打擾他們兩個人的靜處,笑看一眼,便退了出去,清咳聲在打開門的剎那又傳了進來,狂大的冷風吹得窗戶門框咯吱咯吱的響,好似躺在舊樓之中一般。
閉着眼睛,故作安睡的凌楚楚能夠感覺到身前有一個巨大的陰影覆蓋在她的身上,而離去的腳步聲只有一個,她便猜着留在她身邊的是端燁修。
只是前一刻,他不是在說要回去了嗎?怎還站着不離開呢,她其實想要起牀去找一個人,那便是凌楚嚴,她以爲這樣的天氣,如此光明正大的來找她,肯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但礙於她的身體原因,他沒有開口。
她一邊急躁,一邊不得不靜靜地等着面前之人的離去。
“楚兒,你說我該如何是好呢?”他低喃了一句,指尖劃過她吹彈可破的肌膚,那麼堅定的告訴自己,不可與凌文強的兩個女兒有瓜葛,可越是如此,越是記得深。
凌楚楚不理解他說的是何時,只輕輕地翻動了下身子,不再做其他的表示。
他又低聲地嘀咕了一句:“你們,要是你們都不姓凌就好了。”
聽言,凌楚楚感覺到自己的呼吸一滯,他的意思是……帶着欣喜,更多的卻是苦笑,你們,你們……他更在乎的應該是凌千霜,她應該算是個拖油瓶吧。
“快些好起來,我過些天來看你。皇上最近也想見你。”他將她擱在外頭的手放進了被窩之中,動作小心翼翼且帶着輕柔,隨後替她掖好被子。
凌楚楚清晰地感受着他手中傳來的溫度,以及渾厚的呼吸聲,她想要哭,又想要笑,他知道不知道,他這麼溫柔會讓她陷入更大的麻煩之中,會讓她淪陷地更加深,也會讓他自己找不到真正的方向,演戲有時候並不是時時刻刻都需要那麼真情實意的,她現在其實明明就是一個昏睡的人,他大可以不理會。
這般一想,睫毛輕輕地煽動了下,眼角落下一點淚。
指尖劃過她的眼角,臉頰,拂去那一滴溫熱的淚水,冷峻的臉上帶着一絲笑意:“好好睡。”他彎下腰,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映了一個吻。
隨即,腳步輕輕地向着屋外挪去,就連開門聲都是極其地輕,好似生怕吵醒她一般。
在聽到屋門被闔上的時候,凌楚楚睜開了眼睛,清透的雙眼微微泛紅,溢出的眼淚不停地順着眼角滑下,落入髮絲之中。
她又該怎麼辦?明明已經那麼動心了,卻還要假裝無所謂。暮秋說得對,世界明明有那麼多安寧的地方,爲何她們偏生處在這紛雜之中,她更希望自己是山野間的女子,等着年齡一到,嫁給鄰家的大哥,男耕女織……
越是這麼想,她覺得越是委屈,越是難受。她恨凌文強,恨凌夫人,怪羽曉晨,怪許許多多的人……若是沒有他們,可是若是沒有他們,她又如何來到這個世界上。
“爲什麼,爲什麼……”她不停地喃喃而語,問自己,也問那不知是否長眼的蒼天。
當淚水流不出來的時候,她的情緒也變得穩定多了,她坐起身子,擦乾眼角殘留的淚珠,換了一身暖和的衣裳,走了出去。
在開門的一剎那,她就感覺到迎面撲來的大風讓人喘不過氣,睜不開眼睛。她放開扶着門框的雙手,用手遮蓋着眼睛,透過指縫望着院子裡蒼茫的景色,白茫茫的一片,偶有俏皮的綠葉竄出了厚厚的雪面,一盆盆的小花似乎都已然不見蹤影,應該是被融藹抱進了暖暖的屋子裡。由紫藤蘿覆蓋的廊坊下,桌凳皆是一片雪白,桌面上還堆着一個小小的娃娃,紅色的胡蘿蔔做成的鼻子格外的耀眼,還有兩顆黑黑的眼睛,是用兩個炭爲之。
她望着這麼一個可愛的小娃娃,低低一笑,身爲融藹府上的婢女其實挺有福氣的,身份雖是低人一等,但卻是自由自在。
“楚楚,你醒了?”丫頭笑着從屋子裡蹦達出來,“我這就去給你弄吃的,主子說你今天都沒有吃。”
凌楚楚偏過頭衝着她笑笑,搖搖頭:“不用麻煩了,我不餓。我要出去一趟,你與融藹說下,今晚上我該是不會回來吃晚飯。”
“這麼大的風雪,你要出去?”丫頭攏了攏身上的衣裳,縮了縮脖子,“不冷嗎?”
凌楚楚搖搖頭:“不冷了。好好照顧融藹,他身體有些不適。”說罷,她帶上了裘衣上的帽子,步入了風雪之中。
“哦!”丫頭乖巧地應了聲,又是縮了下脖子,冷死了,自言自語,“不過,主子的臉色的確很差。”
紅色如火的裘衣在這茫茫雪白的世界中格外的顯眼,每每走到有人處,皆會有人回過頭來瞧瞧是誰這般張狂,但因爲那帽子太大,都無法看清她的容顏。
這一趟出來,她便是來尋凌楚嚴,只是並不知道他的居所是在何處,京城那般大,若是一處處尋去,怕是一個月她都找不到他。於是,她敲開了陸府的大門。
“你是……”陸府的大門打開,一個小廝探出腦袋,上下打量了下凌楚楚,但見她身着衣裳並非普通,倒也不敢狗眼看人低。
“我找你們少夫人。”她直接開口道,絲毫不拐彎抹角,“大公子的夫人。”
小廝眯起眼睛再次上上下下打量了下凌楚楚,片刻之後,方纔道:“稍等。”說完,就將厚重的大門重重地闔上。
凌楚楚背過身子站在屋檐下,遠望着街道上稀少的過客,以及那一串串的腳印。
須臾片刻,她聽的身後的門再度被打開,聽到客氣的聲音道:“小姐請。”
凌楚楚返身望了眼開門的小廝,這人眼光倒是挺好,才這般看了幾眼,就看出她是個女子,而且與一般府上的小廝有所區別,看來這陸府的禮儀倒是挺好,但她很快又想到陸府的二公子。當初在遊湖之時,與她說話之時,那般輕蔑。那模樣全無陸與意那般來的得體。
在小廝的帶領下,她很快就看到一身青裝的綠蘿站在院子門口翹首企盼,在看到她的出現之時,格外的興奮,不禁叫到:“小……”卻被其後走來陸與意捂住了嘴巴,那緊張的模樣讓凌楚楚想要發笑。
綠蘿掰開他的手,俏皮地道歉道:“對不起。”說完,飛快地奔向凌楚楚,將她抱了一
個滿懷。
“綠蘿,快把我放下來。”凌楚楚拍了下面前這個比她大不了多少,高不了多少的女子,都嫁人了,怎麼還這麼一副模樣,“讓人瞧着了,你這大夫人會被笑話的。”
“她的笑話很多。”陸與意毫不客氣地接話道,“有話進屋子裡說,外頭風雪太大,容易着涼。”
這般,綠蘿方纔鬆開手,低聲問道:“小姐,你這次怎麼有空過來找我呢?”
凌楚楚瞥了一眼陸與意,陸與意倒也識相,知道自己不應該留下來,笑語:“你們兩人好好敘舊,我讓人去準備些點心。”說罷,便大步地離去,但沒走幾步,又回過頭,帶着警告地語氣說道,“小心隔牆有耳。”
凌楚楚二人會意,便不再言語,向着書房而去。等着周圍的婢女都退下,她方纔開口:“可是知道凌楚嚴在哪兒?”
“額?”綠蘿眼裡閃過詫異,“你見過他了?”
凌楚楚點頭:“之前,他來找我了,但是我因爲身體原因,未能與他多說些話,現在我想要去找他,他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與我說,而且他因爲我,受內傷了。”
綠蘿眉頭一皺:“怎麼回事?”
凌楚楚便將之前的事兒與她一一說了一通,才說完,就見綠蘿一把抓起她的手,秀眉緊蹙,神情十分嚴肅。
“我在很早的時候,就發現你有一股不同尋常的內力,卻沒想到還能倒吸他人的內力,和那吸心大法有些相似,卻又不同。”綠蘿淡淡而語,“想來那個融藹公子已然有所注意了,他應該有所辦法幫你剋制,我在這方面並沒有深究。至於凌公子在哪兒,我暫時無法告訴你。”
“爲什麼?”凌楚楚不解道,爲什麼她身爲妹妹卻不能知道,而其他的人幾乎什麼都知道,唯獨她這個妹妹被瞞着一無所知。
綠蘿見她神色不佳,輕輕一笑:“小姐,你放心,凌公子還是會來找你的,若是有重要的事情,但若是你找過去,豈不是把他的老巢給暴露了。注意着你一舉一動的人可是多得很。”
凌楚楚抿了下嘴脣,綠蘿說得是不假,可她還是有些擔心凌楚嚴。
“放心。他不會有事,主子不會讓他有事的。”綠蘿溫柔地安慰道,“你自己要保護好自己,聽說魏王又爲難你了?”
凌楚楚微愣,隨後搖搖頭:“沒有。談不上爲難。你在這兒可是還好?”
“嗯嗯。很好,這兒的人對我都挺不錯,唯獨那個二公子看見我像看見仇人一樣。”綠蘿笑着說道,忽而,她好似想到了什麼,壓着聲音道,“你可是知道鎖魂珠之事?凌公子和主子似乎在找這東西。”
若說是以前,她對這東西並不是很瞭解,可最近凌千霜的事兒,恰好讓她見識到了鎖魂珠的好處,姑姑他們找這珠子,可是有何用?
“我不知道。”但她卻鬼使神差地隱瞞了這件事,即便眼前是她最應該信任的人,“綠蘿,如果這兒適合你,就努力幸福,我要回去了。融藹公子因爲我受了點傷,我想我還是需要回去幫點忙。”
綠蘿也沒有挽留,笑語:“嗯。以後這樣的天氣別老是亂跑,免得大家擔心。你的身子本就不是很好,要不,我讓他去備一轎子送你回去?”
凌楚楚笑着拒絕:“你呀,越來越會得寸進尺了。我走了。”看着綠蘿的笑顏,她也覺得滿足,陸與意應該沒有虧待過她,而且從他們剛纔交流之間來看,似乎好得很。
至於凌楚嚴,看來真得只有等着他來找自己了,她暗歎了一口氣。想起端燁修離開之時說皇帝想要見她,不知道又爲何事,她不過是一個名不經傳的女子罷了。
陸與意親自端着托盤出現在綠蘿面前的時候,卻沒有見到凌楚楚那個女子,瞧了瞧院子的腳印,淡淡地問道:“她走了?”
“嗯。小姐,總是心事重重,卻又不願與人說,這般下去,我真怕她有一天會承受不住。”綠蘿輕嘆了一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