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聽得外邊傳來動靜,瞥了一下牀上的人,暗自呸了聲:“算你運氣好。”然後瞧了眼四周,見窗口正開着,迅速地跳出窗口,卻不料踩中了外頭的花盆,盆裂開的聲音在這樣靜謐的夜間顯得格外的清脆。
她輕呼一聲,管不了太多,快速地向外逃竄着,但已然讓融藹端燁修二人瞧着了。
端燁修不曾多想,便追隨上去,而融藹則是進了凌楚楚的屋子。
“楚楚?”他輕喚了幾聲,不曾聽的動靜,不禁蹙起眉頭,趕緊地點上屋中的蠟燭,只見地上躺着一塊偌大的石頭,足有一隻手掌那般大小,上頭染着鮮豔的血液,還未乾去。
再瞧着凌楚楚的額頭,額角處被砸了,鮮血緩緩地往外滲着。
融藹見狀,急急地替她將額頭上的傷口巴紮起來,同時又在她耳邊輕呼着:“楚楚,楚楚?”
但是牀上的人絲毫沒有動靜,他又查看了她的傷勢,見只有額頭這麼一處,方纔微微寬心許多,想着是昏死過去,過些個時間該是會醒過來。
這時候,他注意到她手中捏着一柄小刀,刀鋒處殘留着血液,看樣子,在被人襲擊之前,她也進行過反抗,但爲何不肯開口喚一聲他們呢?而且她的刀片是一直隨身攜帶着嗎?
融藹小心翼翼地掰開她的手,取下銀刀,瞧了幾眼,三寸有餘,質地異常的輕軟,而且非常的薄,卻極其的鋒利。他將到放到她的枕頭邊上,想了想,又將它塞了進去,隨後撿起地上的石頭起身向着屋外走去。
片刻之後,端燁修隻身返了回來,面色陰沉。
“如何?”
融藹淡淡地說道:“你看。用這麼大的一塊石頭砸在她的頭上,你說會怎樣?”他指了指牆角邊擱着的一塊大石頭。
“情況很不妙?”端燁修語氣冷冷地反問道。
融藹瞧着他的神色:“不知。但眼下怕是醒不過來。是熟人?”
端燁修神色微閃,吐出兩個字:“不是。”
融藹看出他撒謊,卻也沒有戳破,只淡淡地說道:“不論是熟人與否,若是她醒了,定不會讓那人有好日子。而且楚楚該是認出了是誰傷害到她。”
聽聞,端燁修的神色又是微微閃動了下,帶着一絲猶豫,嘴上卻是有些簡單的應和着:“嗯,她的性格會是如此。”
見此,融藹輕輕搖了搖頭,道:“但願不會給你帶來困擾。”
端燁修嘴角抽動了下,瞥過頭望着天空的一彎銀月:“嗯。”
“你可以去看看她,最好將她喚醒。”融藹輕淡地說道,“這樣方便我呆會取針。”
端燁修不答話,視線停留在牆角的石頭上,然後朝着它走去,上頭的血跡已經幹卻,卻是呈現蜘蛛網飛濺的狀態,可想而知,她用得力氣是有多大。
當他追上去,發現是暮秋時,心裡是有一喜,因爲所有的事情都是向着他預見的方向行走着。可現在看到眼前的石頭,他的心卻是有些疼,還有些害怕,這樣的一顆石頭用力地砸在額頭上,若是有個萬一,沒準就能置人於死地,萬一她真得……他發現這樣的結果好像也不是他現在就想要的。
他沉着臉向着凌楚楚的裡屋走去,屋
中的燭火不停地跳躍抖動着,極度地歡快。牀上的人兒緊閉着雙眼,額頭上用一塊乾淨的白布纏繞着,卻還是能夠看到有血往外滲出。
他俯視着牀上的人兒,望着她緊蹙的眉頭,聽着她不安穩的呼吸聲,好似在做噩夢,在噩夢中尋找着出口。
她是那麼要強的一個人,應該會醒過來,很快就會醒過來,他是這麼認爲,而且融藹都說了她應該是認出暮秋了,那麼她更會早些醒過來去找暮秋報仇。
只是,若是暮秋出了事兒,他的事兒就要重新估量。如此,豈不是又該是要大費周章,時間已經推遲了那麼久,難道還要繼續推遲嗎?
有人在心頭,卻是愛恨不能己。
端燁修凝視良久,便離開了屋子。
屋外,晚風徐徐,月色再亮,卻也冰冷。
他揹着手站在安靜的院子裡,仰頭望着遙遠的月亮,找不到心中的出口,如同一隻困獸,想要咆哮,卻無從宣泄。
而屋中的人,正是陷入紛紛擾擾的夢境之中。
她在迷宮中徘徊,找不到夢的出口。
所有的掙扎與拍回匯聚成強烈的意念,依舊無法驅散那經年累月纏繞在心頭的絲絲縷縷、濃稠如黛的迷霧。
凌楚楚彷彿如同看着故事一般,望着夢境中清晰可見的人,有她,有她孃親,有哥哥,還有凌文強……
“爹爹,不是楚楚,真得不是楚楚,楚楚沒有動祠堂的東西。”凌楚楚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着,“爹爹,不要打楚楚,楚楚疼……”
凌文強彷彿沒有聽到她口中的哀求一般,手中的鞭子還是一下一下狠狠地抽在瘦弱的身子上。
“求你別打孩子了,楚楚是不會撒謊的,不會是她,真得不會是她。”她的孃親就跪在她的身邊替她辯解着,然後他還是絲毫動容,反之,手中的力道更是加重。
“不要,不要,不是楚楚,不是楚楚……”她哭得嗓子發疼,卻還是沒能讓他停下手中的動作。
背上幾乎已經看不清楚是血還是辣油,還是肉,所有的都模糊在了一起,她孃親再也看不下去,見求饒並沒有用,撲在了她的身上,而凌文強的鞭子卻依舊還是一下又一下的落在她孃親的身上。
她清晰的感覺到孃親的淚水滴落在她的身上。
“爹爹,不要打孃親,也不要打妹妹。嚴兒知道是誰動了那兒的東西。”年紀尚且幼小的凌楚嚴不似現在這般修長英俊,夢境中的他有些發胖,“是大娘,嚴兒今早上看到大娘去了那兒,出來的時候,手上拿着東西。”
凌楚楚清晰地瞧見凌文強向着凌楚嚴瞥去兇狠的眼神,帶着惱怒,帶着恨意,手中的鞭子,狠狠地甩了一下,一連甩了她們娘仨。隨後丟下鞭子,甩身離去。
“孃親,妹妹,疼不疼?”凌楚嚴快步走過來,用力地將她們兩個人扶起,即便他身上的衣衫也被劃出了一個大大的口子,胸口的血往外滲着,卻如同沒有見着一般。
“孃親不疼,嚴兒乖,快去給妹妹弄些熱水來……楚楚,都是孃親不好,都是孃親害了你……”
溫柔的聲音,絲絲縷縷地滲進凌楚楚的耳朵中,眼角滑落一行清淚,落在了枕頭之上,嘴
脣輕輕地張開:“孃親。”
夢境這本書翻得太快,立刻跳躍到了許久許久之後,她看到自己和她孃親坐在一輛馬車上,馬車飛快地在山道上馳騁着,她緊緊地依偎在孃親的身上。
未過多久,馬車卻意外地停了下來,只聽得外頭傳來一聲悶響。
羽曉晨微微挑開窗簾,見到外頭的情景,神色大變。
趕緊壓低聲音道:“楚楚乖,呆在馬車裡不要出來。”說着欲將她塞進馬車坐墊裡。
“孃親,楚楚不要緊裡面。楚楚想要和孃親在一起。”明亮的眸子一眨一眨。
“乖。楚楚以後一定要乖,要聽哥哥的話。知道嗎?”羽曉晨緊緊地將她擁進懷中,又在她的額頭上親了親。
然後一把將她推進了坐墊下。
“楚楚乖,無論聽到什麼都不要出來,都不要好奇,明白嗎?”
“孃親……”
羽曉晨眼裡閃着淚花,低聲說了句。“乖!”然後將坐墊上的布簾放下。
正在這時,馬車門就被踢開了。只見一個粗壯的大漢伸手進來,硬生生地將清瘦的羽曉晨拖下了馬車。
“把東西交出來吧。”外頭響起凌文強冷漠的聲音。
“不在我身上。”羽曉晨搖頭道,“這世界上並沒有什麼藏寶圖,那不過是一幅畫而已。”
凌文強顯然不相信,冷冷道:“羽曉晨,我給了你這麼多年的時間,難不成還想着繼續拖嗎?”
“它不在我身上。”羽曉晨依舊還是這句話。
“她撒謊。”凌夫人忽然走了出來,她手中的長劍直指羽曉晨。
“交出來。我留你們母子三人一命。”冷情的聲音灌入到凌楚楚的耳朵,她甚至清清楚楚地望着凌文強眼中的絕情與冷漠。
“沒有。”
話音才落,那柄長劍就貫穿了羽曉晨的身體。
“孃親!”馬車中的她爬了出來,滿眼難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場景。
在場的人,神色皆是一變。
她跳下馬車,看看了羽曉晨,又望了望凌夫人,還有凌文強。
“楚楚,快跑。忘記這些,把這些都忘記。”羽曉晨悽聲喊道,同時用盡全身力氣,一掌拍向她的肩膀,將她的身子推開得很遠很遠,而自己卻是向着山道的另一側懸崖縱身一躍,只留下一抹白色的身影,和悽慘的笑容。
“孃親……”她望着消失不見的孃親,痛哭大喊。
這時,凌夫人蹙着眉頭道:“文強,你看怎麼辦,這小丫頭都看到了,要不要一併處之?”凌楚楚這一刻終於明白爲何在聽到凌夫人那慈祥的聲音之時,她會莫名的一顫。
凌文強神色閃了閃,似乎有些猶豫凌夫人的提議。
“我恨你們!我若活着,定要殺光你們!”隨即快速地跑向了懸崖邊,跟了她孃親的步伐,跳入到懸崖下。
昏睡着的凌楚楚嘴角微微揚起,彷彿在慶幸着自己在那一劫逃生,仇恨的路很長,只要她活着,活着就好。
後來,夢境的書不停地翻閱着,凌楚楚看到了鳥語花香的離景宮,姑姑眼角的微笑,綠蘿清脆的笑聲,還有其他姑娘們的淺笑……
(本章完)